“哥,你倒是給個主意啊,要是真讓司寇啓繼位了,公孫家恐怕也就走到頭了。”公孫研心下着急,看着司寇堯不溫不火的樣子,眼底帶了幾分怒意。
“你就是太過着急了。”公孫堯劍眉微挑,看着錦服華衣的女子道。
“你……”公孫研欲言又止,但見他眼底氣定神閒之色,方纔安了幾分,換了口氣道:“我們不能坐以待斃。”
“你忘了,還有一個人,可以爲我們所用。”公孫堯道。
公孫研沉吟片刻,眼底瞭然之色而起,道:“哥哥是說……”
“既能隔岸觀火,何以設身處地呢!”公孫堯笑笑道。
即便公孫堯喜歡鳳羽,但他卻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後所繫的是整個家族的興衰榮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不管他願意與否,從他踏上朝堂的那一刻開始,便決定了此生無法推卸的責任,父親早逝,他的一切,甚至是公孫研如今的地位都是整個家族賦予的,而他們,自生下來的那一刻開始,所有的一切,都只爲了一個目的,如何讓公孫家綿延不斷,恩寵百世。
“那……我要做什麼?”公孫妍有些不解。
“打蛇七寸,自然要先抓住要害纔是。”公孫堯淡笑着道。
“我不明白。”公孫研道。
“你不需要明白,該用你的時候,我自會跟你說,你如今最重要的,便是好好看着臨兒,要知道,臨兒纔是我們以後的依靠,你我總會有老去的一天,而今,我們尚且可以保護他,然而待到我們死去,他的路便只能靠他自己,公孫家,也只能靠他。”公孫堯道。
公孫妍點點頭,神色裡閃過一抹黯然,作爲公孫家的孩子,尚且身不由己,更何況,自己的孩子,擁有着司寇家的姓氏,那是一種榮耀,也是一份枷鎖。
皇城一角,錦衣少年拉弓上箭,目光如炬,帶着幾分不經意的狠戾之色,箭矢離弦,破空之聲滑過,砰的一聲,長劍射於紅心最邊出,眼看就要命中紅心,卻終究失了分毫。
“殿下又進步了。”一旁的太監笑着接過長弓道。
少年溫婉一笑,再不見眼底絲毫狠戾之色,只是眼神中劃過一抹倦怠之色,不管自己如何練,終究是比不過司寇啓,早在自己進宮的時候,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太子殿下,便已經可以正中紅心了。
“參見太傅。”正在他沉思之際,卻聽一旁的宮人道,司寇言轉身,果然見不遠處,裴卿之緩步朝着自己而來。
“太傅今日怎麼有空過了。”司寇言上前兩步,臉上帶着慣常的笑意道。
“閒來無事,便到殿下這裡轉轉。”說着眼底掃了一眼箭靶接着道:“殿下進步神速,卻似乎並不怎麼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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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我自知資質愚鈍,能有如今的樣子,便已經很滿足了。”司寇言道。
裴卿之但笑不語的直視他片刻,問道:“是嗎,可是臣從殿下的眼裡,看到的卻不是這樣的。”
司寇言微愣,然眼底的驚詫之色卻也是轉瞬即逝,不着痕跡的避開了他的目光道:“不知太傅從我眼中看到了什麼?”
裴卿之卻只是笑笑,轉身看着不遠處尚有積雪的枝椏,道:“這個冬天似乎太冷了一些。”
見他不願再提,司寇言自然也就避開了那個話題,順着他的目光點點頭道:“不知不覺我都已經進宮兩年了,午夜夢迴之時,都常常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覺得時間過的很快?”裴卿之問。
司寇言點點頭,道:“是,覺得很快,有時候想讓時間過的慢一點,然而越是這樣想,它便越是白駒過隙一般,讓人無端感慨。”
“一天十二個時辰,從未改變過,而你覺得時間太快,只是因着這片刻的時光裡,你能憶起的事情太少太少,而我,從未覺得時間如此慢過。”裴卿之依舊帶着那抹似有似無的笑意,時而真實,時而卻有讓人難以捉摸。
“如此說來,太傅的過往裡,豈不是有太多的記憶,所以纔會覺得時間過的慢?”司寇言微微一笑道。
“是啊,有很多,多到我都已經不想記起,卻依舊很是深刻。”屍橫遍野的山河,鮮血浸染的土地,滾落在腳邊的頭顱,每一件事都清晰的刻在腦海裡,不想要記起,卻從未忘記過。
“太傅,你……”
“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啊。”含笑的聲音打斷了兩人的談話,兩人回身望去,便見公孫堯一身朝服緩步而來,清俊的容貌,含笑的面容,翩翩公子,濁世風流。
“丞相大人今日怎麼有空到這裡來了。”裴卿之笑着問。
“呵呵,太傅大人是見不得我有點好啊,難不成我就不能有點空閒的時候?”公孫堯邊走邊說,走到司寇言旁正欲行禮,卻被司寇言擡手阻止,便也就作罷。
“丞相大人難得道我這裡。”司寇言道,心底疑惑他怎麼會來找自己,面上卻是沒有表現分毫。
“今日去給皇上請安,皇上多次提起大皇子,臣便想着似乎很久沒和大皇子相談了,於是便轉道過來了,不曾想原來太傅大人也在此處,若是打擾了太傅教學,可就是臣的罪過了。”公孫堯道。
“我和太傅也不過是在閒聊罷了,今日難得兩位能走到我這裡,不如去暖閣內溫酒一壺,我陪兩位大人淺酌片刻,如何?”司寇言提議道。
“臣恐怕是得掃了殿下的雅興了,臣尚有事物在身,可是不敢多留。”裴卿之歉然一笑道。
“哦——難得今日相遇,太傅大人這還真是掃興了。”公孫堯道。
“實在是公務纏身,也僅有這說幾句話的時間,這把酒言歡恐怕真的耽擱了不了,下一次,臣定擺上好酒,重邀殿下和丞相大人。”
兩人見他心意已決,也就不再多留,又聊了兩句,裴卿之便告辭而去,公孫堯和司寇言則徑自朝着暖閣而去。
裴卿之出了宮,便自行回了府邸,守在門口的小廝趕忙迎了上去。
“老夫人呢?”裴卿之問道。
“夫人在暗室。”侍從躬身道,裴卿之點點頭,徑自朝着暗室而去,而那張溫雅如玉的面容上,再沒有了嘴角那抹若有似無的笑意,不見悲喜的面容之上,唯有一抹空寂般的清冷之色,不似司寇逸的冰寒,也不似鳳羽的淡漠,更像是一種心若止水般的荒涼。
穿過迴廊,走過假山,進了一間普通的廂房,裴卿之徑自走到一旁的角落中觸動了機關,暗室的門打開,便見他徑自走了進去,而暗室的門也在他進去的那一刻再次關起。
走過一段石壁長廊,便能見到燈火通明的暗室,暗室不似普通暗室那般的狹小,而是極爲寬敞,五層高的木臺之上,一尊尊靈位依次排開,每一個靈位之前都點有一盞明燈,放眼望去,燭火搖曳,合着那成百的靈位,暈染着幾分肅穆與詭異。
而靈臺之前,一名婦人背對着裴卿之端坐在輪椅之上,看着那些靈位似是在想着什麼。
“回來了?”婦人頭也不回的問道。
裴卿之躬身道:“見過母親。”神態謙恭,語氣輕緩,嘴中喊着母親,卻似沒有太多親近之色。
對於他的態度,她似是習以爲常,淡淡的嗯了一聲道:“先上香。”
“是。”裴卿之回道,依舊面無表情,徑自上前在靈臺之上取下長香點上,然後行禮插好,方纔轉身走到婦人身邊。
一襲暗色衣袍,髮髻之上也無過多裝飾之物,只簡單的插了一隻玉簪,雖已年華不再,肌膚暗黃鬆弛,然那一雙眼睛,卻仿似獵鷹般的精睿,眉宇只見亦是能看出年輕時姣好的模樣,朝堂上的人都知太傅大人有個年過五十的母親,卻從沒有人見到過,而她自從兩年前從老家到了墨城後,亦是一步也未曾走出過府邸。
“宮裡可有動靜?”她開口問道。
“安陽公主與司寇逸不知因何緣故發生爭執,那名懷孕的王府侍妾,如今住在公主府上。”裴卿之道。
“這我已經知道了,他們好了那麼些年,也該是時候鬧一鬧了,鬧的越兇越好,他們不鬧,別人又怎麼有機會。”
裴卿之沉默的聽着,沒有回話。
“司寇言如何?”她問。
“似乎,公孫家開始改變計劃了。”裴卿之如實的說道。
“公孫家根基看似龐大,卻沒有一根深入地底,只憑借公孫堯和公孫妍,便想力挽狂瀾,不過以卵擊石罷了。”她輕笑一聲,眼底帶着一抹不削之色。
“還請母親示下。”
“暫時先讓他們自己鬥吧,我們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這天也確實該要變了變了,只是不知何時,才能變成我們的天呢!”她輕聲開口道,似是回答,似是感慨,說完驅動輪椅,轉身朝着暗室之外而去。
公孫堯至上次之後,又單獨見了司寇言幾次,雖談不上過分的親暱,但是比之以往,自然讓人有了些許的想法,宮中的奴才以往漠然視之的,如今見面卻都帶了三分笑,司寇言看在眼底,卻是什麼都沒有說,亦如往常的平和待人。
原本不覺得他好的人,見他如此,不免巴結幾句,因此宮中關於大皇子平易近人,不拿架子,心地仁厚的傳言又甚了幾分,而這些話,無意中傳到司寇啓耳中,他卻也只是嗤笑一聲,不削之色表露無遺。
自鳳羽將惜月接入府中之後,司寇逸與她再無見過一面,兩人誰都無甚異常,身旁的衆人卻是看在眼底,急在心裡,這一次,連樑洛書都有些按耐不住一般,不知因何緣故,總想着引鳳羽出府,讓兩人見見面。
然那明鏡般的人又怎會看不出衆人的心思,淡淡一笑,拂了所有人的好意,在踏雪閣內,抱着琉璃安然度日。
“公主,惜月姑娘求見。”閣內,藍月看兀自站在窗前發呆的人道。
五天了,這還是惜月第一次主動求見,鳳羽沒有轉身,摸了摸懷中的琉璃,不緊不慢的道:“讓她進來。”
藍月領命退下,不多時領着惜月走了進來,一旁的子悠打量着來人,面容尚算清秀,只是和鳳羽比起來,真是有云泥之別,然而,就是這樣的女子,卻得到了太多鳳羽無法擁有的東西,卻不知是幸還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