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兒,你去看看啓兒,別讓他亂跑亂撞的,沒個規矩。”蘇潺開口道,蘇潺知鳳羽不喜歡這種場合,故意支開鳳羽,鳳羽忙起身道是,一衆夫人站起身來行禮送她,鳳羽微微一笑,還了禮方纔出了大廳,這便是皇朝,一舉一動,都有着無數人在看着你,森嚴的等級,繁雜的禮儀,鳳羽雖不喜,卻從沒想過自己可以去改變,她是這個世界的誤入者,從開始她不想改變什麼,也沒有那個心力,鳳羽唯一能做的,便是盡力的讓自己過的好一點,不用在像上一世一般,活在別人計劃裡。
身後跟了一名這裡的侍女,想來是蘇潺吩咐她跟來的,也沒有怎麼在意,出了大廳不時有女眷在這裡進出,鳳羽原本就鮮少出府,認識的人也不多,看着那些探究的目光,鳳羽忙將披風上的帽子帶上。
啓兒早就不知所蹤,前院裡這會兒怕早已經賓客滿堂,想了想,鳳羽轉身問身後的侍女:“府裡可有清靜的園子?”
侍女頷首道:“穿過迴廊過去就是蘭竹園,那裡沒有什麼人,郡主若覺得煩可以去那裡逛逛。”
鳳羽點點頭,她便引着她朝着蘭竹園走去。
一步步走在青石路上,廊檐轉角,亭臺樓閣,比起皇宮亦不遜色幾分,想着那樣一個安靜的人,住在這麼大的府邸裡,會不會覺得格外冷清呢。
蘭竹園裡果然人少了許多,偶有侍女走過,不管認識與否,都是匆匆行禮便離開了,兩邊青竹節節,倒是顯出幾分生氣,越往前走,便見一湖泊嵌在青竹包裹中,湖水粼粼,原本因着這冰涼的天氣顯出幾分死氣,卻因着湖中倒映的青竹而翠影浮動,越走近,便越覺空氣變的寒冷,等到立於湖邊時,涼風微浮,雖身冷,但腦海卻異常清晰。
鳳羽立在池邊,淡然的目光比湖水還要清冽幾分,一旁的侍女只覺得這郡主雖只有十歲,然那一身風華貴氣,卻依然盡顯無疑。
司寇逸,五年間時常會想起他的樣子,倔強,冷傲,孤寂,然而五年之後,那彷彿自寒山深處走來的男子,卻不是鳳羽想過的任何一種模樣,五年後的重逢,原本該高興的,可是,鳳羽卻莫名的覺得有絲陌生,或許對他來說,自己不過只是一個沉默少言的孩子,一個他四哥的女兒罷了,呵呵,諷刺一笑,司寇鳳羽,你究竟是在期待什麼呢?
“郡主,這裡風大,還是回去吧?”身後的侍女開口道,身體確實開始涼了,鳳羽點點頭,轉身準備離開。
卻見不遠處,有名女子立在竹下,一襲紫紅色羣襖,生的倒是眉清目秀,看着鳳羽想上前卻似乎有點猶豫,許久,方纔緩步走了過來,鳳羽此時纔看清楚,她懷裡還抱着一隻雪白的小狐狸,嬌小可愛,依偎在她懷中,像雪球一般。
“你是……”她走到鳳羽面前,面色猶豫的問道,似乎有點怯生。
“姑娘,這是四王爺之女,爍陽郡主。”身後的侍女俯身行禮道,言閉,便見那女子眼中閃過驚詫,趕忙慌張的行禮道:“參見郡主。”
“免禮了。”鳳羽開口道,她謝了恩卻是站在那裡,顯得很是侷促,看樣子,她似乎並不是官宦家的女子,鳳羽看着她抱着小狐狸的手上有繭子,可是看穿着又不像是下人,侍女叫她姑娘,又是何意。
“這狐狸很可愛。”鳳羽看她很緊張的樣子,笑了笑道,她看上去應該也有十六七歲,怎的對着一個十歲的孩子卻這麼緊張,鳳羽不由的好笑。
“這是雪狐,它叫雪羽。”那女子怯生生的開口道,那小狐狸似乎也很怕生,頭縮在她的懷裡不肯擡起來。
心下有幾分好奇,便伸手想要去摸它的頭,不想這小狐狸卻是猛然揮出爪子朝鳳羽抓來,立時,手背上便見了幾條紅色的長痕,鳳羽眉頭微皺,身邊的侍女早已經嚇的趕忙護住鳳羽的手。
“啊,對不起,對不起,雪羽有點認生,它不是故意的,對不起……”那女子似是也嚇壞了,連聲道歉,把雪羽緊緊的抱在懷裡,滿臉的驚恐。
“姑娘,你可知傷了郡主該是什麼懲罰,你知這東西認生就不該抱過來給郡主看,你雖是王爺的侍妾,但也應該懂規矩。”侍女一邊看着鳳羽的手,一邊責怪道。
一句話,讓鳳羽呆滯在當場,連手上的疼痛都全然的忘記,她剛纔說,侍妾,王爺的侍妾,在這個王府裡,還能是哪個王爺的侍妾……鳳羽心底莫名的一冷。
一瞬間,鳳羽彷彿聽不見任何的聲音,看着她慌張的跪倒在地上,看着侍女緊張而焦慮的面容,久久的無法平靜,心底彷彿有東西在啃着,不是很疼,卻有片刻的窒息。
“起來吧,我沒事。”許久鳳羽方纔開口道。
鳳羽穩了穩心神,再次看着這慢慢起身的女子,怯弱卻很溫婉,沒有趙姬的妖豔,也沒有蘇潺的華貴,但是面容卻也是很好的,是了,他已經成年了,有侍妾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爲什麼,心底會很難過。
“郡主,奴婢帶您去上藥。”侍女焦急的道。
“不礙事。”鳳羽收回了手淡淡道,或者因着語氣中的冰冷,侍女沒有在多話而是退在了一旁。
“你是從臨州來的?”鳳羽問着她。
“嗯,我是跟着王爺回來的。”她的聲音很小,說話也不敢看鳳羽的眼睛,這樣的她看上去就和她懷裡的雪狐一般,嬌小脆弱,真的是個很容易讓人想要保護的女子,鳳羽心底道。
“哦,我沒事了,你不用擔心。”鳳羽淡淡的應了一聲,低頭看了看她懷裡的雪狐,腦海中不住的閃現着司寇逸的身影。
“怎麼回事?”低沉而熟悉的聲音響起,鳳羽擡起頭,便見司寇逸緩步走了過來,兩人連忙行禮道:“參見王爺。”
愣了許久鳳羽才行禮道:“小皇叔。”
“起了。”他開口道,說完便見那女子疾步走到他身邊,滿臉愁容的說:“王爺,剛纔雪羽不小心傷了郡主。”
鳳羽低頭看着腳下的青石板,一點也不想看司寇逸此刻的表情,司寇逸聽完這話,卻是面色不變的點點頭,走到了鳳羽身前。
高大的身影遮了她頭頂的光亮,司寇逸微微低頭看着她,問:“傷哪裡了?”鳳羽微低垂着頭,不願意跟他說話,想着面前的女子,突然連他的臉都不想看見。
“回王爺,郡主傷在右手了。”一旁的侍女見鳳羽不回,方纔開口道。
聞言,便見司寇逸擡起右手朝鳳羽手腕伸了過去,鳳羽微微側身避開了道:“不過是輕輕抓了一下,不妨事的,母妃還在等鳳羽,鳳羽先過去了。”說完,鳳羽避開他自顧的朝前走去。
“站住。”聲音不大,然那帶着一絲冷意的聲音,帶着不容拒絕的威嚴,司寇逸眉頭微皺,似乎五年後的鳳兒,變得有些倔強了,不過還好,這樣的她,才讓司寇逸覺得這個孩子也是會生氣,會哭,會笑,會有表情的。
這聲音終究讓鳳羽停了腳步,司寇逸走到鳳羽身邊,開口道:“跟我去上藥。”
不悅的目光讓那本就深邃的眼眸帶了幾分寒意,這樣的目光就和幾年前他讓鳳羽不準亂跑時的神情一模一樣,久違的熟悉蔓延過心底,鳳羽本不該生氣的,可是……
“累了,不想走。”鳳羽不悅的說道,都不知爲何會說出這樣的話,居然真的像是個鬧彆扭的小孩一般,然而想着身後站着的女子,心底終就無法釋懷。
“你啊!”司寇逸無奈的說了一聲,不知是否聽錯了,鳳羽居然覺得這兩個字裡多了幾分的笑意,言閉便見他微一俯身將鳳羽抱了起來,一剎那的驚訝後,便是久違的溫暖,他的身上沒有了龍涎香的味道,反而是一絲淡淡的冰雪的氣息,鳳羽順其自然的抱着他的脖子,就像小時候一般,莫名的安定蔓延過身體的每個角落,此刻鳳羽才發現,原來,自己不過就是想要他這般抱着她罷了。
司寇逸抱着鳳羽朝着另一方走去,身後,是侍女和那女子微微驚訝的表情,鳳羽一笑,埋首在他的肩上,沉默不語。
房內,丫鬟送來了藥安靜的退了下去,司寇逸打開藥瓶,然後一手托起鳳羽的右手,一手開始輕輕的擦藥,鳳羽低頭看着他微垂的眼眸,有絲笨拙的動作,感受着那隻握着自己手的掌心裡凹凸不平的紋路,心底有點疼,不知道是因爲他,還是因爲方纔的女子。
一室寂靜,只有彼此微淺的呼吸,原本只是小傷,上了藥司寇逸卻還是裹上了一條白色的繃帶,鳳羽也什麼都沒說,就這樣靜靜的看着,看着那隻白皙的手,司寇逸不禁又想起的第一次那襁褓中的孩子握着自己指頭的情形,那時候那隻柔軟的小手,讓自己心底某一刻被輕易的觸動,如今,十年已過,而那襁褓中的孩子,也開始慢慢長大,面對這慢慢長大的孩子,他不知爲何心底的欣喜比自己打了勝仗都還要高興。
“逸……”許久,鳳羽還是開口叫了一聲,心底有絲忐忑的看着他的反應。
“怎麼,很疼?”司寇逸擡起頭問道,絲毫沒有因爲這個稱呼而有所差異,鳳羽沒有叫他小皇叔,從心底的不願意叫,如今看他似乎也不在意,心下一喜。
鳳羽搖搖頭:“剛纔那個女人,是你的王妃嗎?”
司寇逸低下頭,接着纏着手中的繃帶,方纔開口:“不過是個侍妾而已。”繃帶纏好,鳳羽看了看手上白色的布條,沒有做聲。
“前年受傷,是惜月救了我。”司寇逸接着道,語氣中慣常的清冷,卻也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跟一個十歲的孩子解釋,只是看着她低垂下去的眉眼,心底就有些心疼。
鳳羽卻心底一驚,擡起頭看着他波瀾不驚的面容,以司寇逸的個性,傷到需要一個女子的救助,絕非是小傷,原想開口說些什麼,卻看見門口有人影怯弱的躲在廊柱後。
司寇逸似是也發現了,看着門口道:“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