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羽嗯了一聲,也沒有擡頭,管家俯身行禮退了下去,男子低着頭站在門口處,心底忐忑而慌張,他本就不是膽大的人,若非家道中落,自己又獲罪被罰奴役,又豈會是這般局面,然而面前的人,雖是女子,那一襲懾人的氣勢,卻讓他不敢靠近。
書房內,靜的只剩下彼此的呼吸,男子低着頭,手指無措的攪着自己的衣角,有些忐忑的擡頭看了看她,卻只一剎那便低下了頭,便是看管了滿庭芳內花魁的人,亦是覺得眼前的女子是很美的,那樣的美,沒有絲毫的矯揉造作,而是渾然天成的美麗,就像雪山頂上盛放的蓮花,清冷孤寂,傲視芳華。
“你叫什麼名字?”許久後,鳳羽方纔放下手中的筆道。
“我……我叫……子悠。”男子怯弱的回道。
“你可知我是誰?”鳳羽緩步走來,站到他的面前道。
“草民……知道,你是公主殿下……”子悠回道,依舊低着頭。心底忐忑不已,他不知道公主殿下爲何會買下自己,也不知道她買下自己的目的何在,雖然在被賣進滿庭芳的時候,就做好了一切的準備,此刻卻依然的有些害怕。
“呵呵……你不用那麼害怕,本宮現在只問你,你可還想回去?”鳳羽微微一笑道。
回去嗎?回到那裡接受他們所謂的調教,然後去伺候男人,或者是急着逃走,然後在某一天,被那些人活活的打死,不,他不想死,他想要活着。
“不,我不想回去。”子悠低着頭肯定道。
“既然不想回去,那麼,便擡起頭來看着本宮。”鳳羽接着道。
言閉,便直直的看着他,知道那雙清澈的眼眸緩慢的擡起來直視着自己。
鳳羽微微一笑道:“從現在開始,你便是這公主府裡的人,本宮將盡我所能的保護你,沒有人會在傷害你,但是你要記住,你一輩子,都是本宮的人,本宮要你做的,哪怕粉身脆骨,你也要去完成,能做到嗎?”
子悠握緊雙拳,很久之後,方纔慢慢的放開,直視着她的眼神道:“能。”
鳳羽微微一笑,笑的極爲燦爛。
就在此時,卻聽見門外傳來藍月的聲音道:“樑將軍,公主此時不方便見客。”
“讓開,有什麼不方便見的,難不成她還有什麼不能見人的事情不成。”原本嬉笑慣了的人,卻是失了往常的風趣,語氣中帶着怒意道。
鳳羽心底無奈一笑,對着子悠道:“記住你今天說的話,不要讓本宮失望纔是。”子悠點點頭。
“那就好,開門吧。”鳳羽吩咐道。
子悠恭順的打開了房門,便見門口處,樑洛書看着打開房門的他,一臉的不可置信,子悠開了門,恭順的退到了鳳羽的身後。
“我倒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公主府也成了你隨意可以亂闖的地方?”鳳羽拂袖而立,看着樑洛書道。
樑洛書直直的看着她身後的低垂着頭的人,換了衣服的男子,恭順乖巧的模樣,方纔推門的瞬間看見了他的臉,不得不承認,確實長了清新脫俗,不像是風月出生的人,然而不管如何,面前這個人,他的確是個男的,而且,還是個風塵中人。
“你跟我來。”樑洛書似乎也顧不得什麼禮儀了,直接拉着鳳羽的手就朝外走,鳳羽也不掙脫,任由他拉着自己,朝着一旁的花園裡走去。
藍月剛想呵斥,卻見鳳羽搖搖頭,便也立在原地沒有跟上去,子悠擡起頭,看着滿臉怒意的將軍,拖着公主而去,心下思緒萬千。
“你究竟想要做什麼?”花園內,樑洛書放開鳳羽,滿臉怒意的問道。
“你不是看到了嗎?”鳳羽不甚在意的撫了撫被他抓皺的袖子道。
“司寇鳳羽!你乃堂堂墨國公主,居然做出購買孌童之事,若傳出去,你要天下人如何看你,你要着文武百官如何評你,你可知,一個女子的名聲何其重要?”樑洛書怒了,這是他認識鳳羽這些年來,第一次如此生氣。
他知道鳳羽並不是喜歡那個小倌,她是故意這麼做的,或許因爲北堂烽,又或許是因爲其他,這些他都不想知道,他只是不能忍受她這樣的作法,從來都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從來都是清風淡雅的人,居然會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夠了,樑洛書,不要忘記你自己的身份。”鳳羽呵斥道,他說的這些,她都懂,就是因爲懂,她才必須要這麼做。
“你到底要做什麼,如果是因爲北堂烽,如果你不想要嫁給他,沒有人會勉強你,你不需要爲了這個原因,賠上自己的名聲。”樑洛書不理會她的怒意,依舊自顧的說着,哪怕這一次她要用公主的身份治他的罪,他也無所謂了。
鳳羽無奈,想要用身份壓制面前這個一根筋的人,似乎只是徒勞。
“樑洛書,很多事情不是我想與不想的問題。”鳳羽語氣微緩,接着道:“涼國如今迅速崛起,軍事雖好稍遜墨國,然從兩國綜合實力來看,已然有並駕齊驅之勢,如今明淵雖以墨涼兩國爲主,然其他國家亦是在不斷的壯大之中,又有宸州大陸之上餘凌兩國虎視眈眈,要想維持這種和平,墨涼兩國締結聯姻原本是最好的辦法。”
“作爲墨國唯一適齡的公主,對於涼國的和親已然不是我願意與否的問題,這是我作爲公主的責任,若我不從,讓天下人如何看我,爲一己之私,至我墨國百姓不顧?還是說父皇昏庸無能,是非不分任由我胡作非爲?”
“洛書,你說的對,我不願意嫁去涼國,不願意嫁給北堂烽,可是若他執意而爲,我卻無能爲力,我不願成爲任何擾亂世界太平的*,這樣的責任不是我可以擔負的起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讓北堂烽主動放棄,你懂嗎?”
一番話說完,樑洛書眼底的怒火已然平息,他知她所說的一切都是對的,的確,讓北堂烽主動放棄是最好的辦法,鳳羽逛青樓,買小倌,故意把自己表現的爲所欲爲,爲了只是想讓北堂烽主動放棄,可是,便是如此,他就真的可以主動放棄嗎?
“鳳羽……我……”樑洛書欲言又止。
“回去吧,我的事情,以後你最好不要干預,我不想因爲這些,抹殺了我們多年的情分。”鳳羽說着轉身而去,尚未走出幾步,卻聽見身後的人急切的叫道:“鳳羽……”
鳳羽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看他。
“若你真的不願意嫁去涼國,那你嫁給我吧,嫁給我,你就永遠不會離開這裡,不會離開皇上和啓兒,嫁給我,可以嗎?”
清風從耳邊拂過,這片刻的時光,彷彿等待了幾十輪迴,枝上花繁葉茂,然而那駐足在樹下的男子,卻再也不是當年靠在樹上一臉嬉笑的孩童,他已長大成人,張成了偉岸的男子,張成了可以爲她遮風擋雨的屏障,可是,那從第一眼開始,便心底註定了的女子,卻是漸漸的,越走越遠,越走越高,攝人的風華,讓他開始恐慌,他害怕,若是在等待,她便要走到更高更遠的地方,再也觸及不到。
“今日的話,我就當做沒有聽到過。”很久之後,鳳羽背對着他道,說完徑自離開,只留下那樹影斑駁中的男子,心底帶着嘲諷般的笑容,爲什麼,我就不可以呢?
鳳羽滿懷心事的朝着書房而去,她不是不知道樑洛書的心思,可是,自己的心,卻早在很多年以前,就給了那個不可能的人,註定今生,要負他。
“公主……”尚未走到書房,便見藍月滿臉憂慮的疾步走來,俯身行禮喚道。
“什麼事?”鳳羽問。
“剛纔有幾名侍衛拿着王爺的令牌,直接把方纔公主帶回來的人帶走了。”藍月道,墨國之內,也只有皇上和王爺,敢如此明目張膽的在公主抓人了。
鳳羽眉頭微皺,吩咐道:“備馬車。”藍月道是,疾步的退了下去,鳳羽心底嘆口氣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果然在這個男人當道的年代,女人但凡做些男子才能做的事,就是如此的舉步維艱。
收回思緒,鳳羽徑自朝着門口而去。
王府內,司寇逸端坐在大廳主位上,冷眼看着下方匍匐在地,滿身血污的男子,眼底不帶絲毫的色彩,慕容雨澤站在一旁,看看他,又看看地上的男子,心底不免嘆息,怪也只能怪他誰不好招惹,偏偏要去招惹安陽公主。
一旁手持棍棒的侍衛眼見那人昏死過去,收了棍棒抱拳道:“王爺,已經暈死過去。”
子悠已然毫無知覺,身上所有的感知除了痛就是痛,被莫名其妙押進王府內,還來不及多說一句話,便被一陣亂打,而上座的人,除了開始的一個手勢外,至今爲止,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只是這般冷冷的看着。
而在子悠身邊,是早已經嚇的瑟瑟發抖臉色發白跪在地上的滿庭芳樓主,花娘。花娘能夠經營這麼大的青樓,所見過的達官貴人何其之多,平日裡也算是從容果斷,皆爲能看臉色的人,然而她所有的手段,在面對堂上坐着的王爺時,都彷彿成爲了貽笑大方的雕蟲小技,別說手段了,光是看着他,就覺得骨頭都在顫抖。
“花娘,你可知蠱惑皇親是何罪?”慕容雨澤此時方纔開口問道。
花娘低着頭跪在地上,聽到這話趕忙擡起頭來道:“草民絕不敢如此膽大妄爲,王爺,這孩子是才賣到樓裡的,一個月了還想着逃跑,根本就沒有接過客,聽下人說,今日是剛好遇見了……遇見了風公子,也不知公子看上了他什麼,就這般帶走了,其他的草民真的不知道,更不敢蠱惑皇親,借草民天大的膽子,草民也不敢啊!”
慕容雨澤看花娘的樣子,加之探子回報的消息來看,這小倌確實不是細作或者是有意安排的探子,真的只是一名普通的小倌。
轉頭看着司寇逸,依舊一臉的陰沉,便是自己看了,都畏懼幾分,更何況這小小的花樓老闆。
司寇逸揮揮手,花娘便被人帶了出去,尚未來得及處理那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鳳羽已然緩步走入了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