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此事已經解決，各位大人且聽丞相安排便可，父皇如今龍體抱恙，太子年少，若有何不妥之處，各位大人還需諸多提醒纔是。”鳳羽道，幾人忙道不敢，一旁的司寇啓卻是抿着嘴，怒意難擋，衆人知他心底不快，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麼。
鳳羽又說了幾句無關緊要的話，方纔對着公孫堯道：“丞相。”
公孫堯恭敬道：“公主有何吩咐。”
“父皇命我去大牢看看王晉，不知丞相大人可否爲我引引路。”鳳羽道。
“遵命，公主請。”公孫堯右手微擡道，鳳羽點點頭，轉身看了一眼司寇言，方纔轉身離開，而身後，衆大臣剛準備行禮跪安，司寇啓已然拂袖而去，經過司寇言身邊時，那不經意的一眼，卻讓衆人心底一嘆，這朝堂之上，恐怕又有變數了。
公孫堯已然多時不曾見過鳳羽，更不論此刻這般近距離的同行而走，似乎在經歷過幾年前那次無情的拒絕之後，兩人似乎就不曾在單獨見過面，沉默着走了很長一段，鳳羽目不斜視，明明是她讓人來的，卻沒有絲毫要開口的意思。
“公主今日可好？”公孫堯終究還是沒有堅持下去，有些猶豫的開口問道。
鳳羽卻只是稍稍偏頭看了她一眼，嘴角帶着一抹微不可查的笑意，眼底那抹不知何意的神色，讓他不自禁的覺得有些不敢直視。
“丞相大人，可是真的做好了決定？”鳳羽道。
公孫堯聽完，微微一笑道：“公主不是已經看到了嗎？”
鳳羽但笑不語，繼而轉頭不再看他，然眼底那分了然之色，讓公孫堯心底莫名的煩躁起來，就像是被人窺探了內心一般，有種無地自容的感覺。
“縱然我心底不願意，可我卻無法左右，這就是我的命運，從生下來就沒有選擇。”公孫堯不知爲何會開口解釋道，即使理智告訴他，這麼做其實是沒有必要的，然而心底卻依舊不願意讓她討厭自己一般。
當年因着她的拒絕，確實消沉過很久，然而，隨着時間的推移，如今身爲百官之首的公孫堯，在不是當年自負的男子，比之以往，他已然更加的成熟與通透，也懂得了，如何控制住自己的感情。
然而，有時候，能控制住的，或許也就不是感情了。
“命運嗎？呵呵，我只知道，命是無法改變的，因着沒有人可以阻止自己的出生，然而命運，卻不能成爲自己的藉口，只不過每個人心底所想的不一樣罷了。”鳳羽笑着道。
“你有你的想法，我無力左右，而我心裡的，其實你從來不懂……不，不是不懂，而是你從來就沒想懂過。”公孫堯道，嘴角的笑意，卻是多了幾分諷刺之色。
“只是希望，丞相大人日後不要後悔自己今日所做的決定就好，前面的路，我自己走便好，有勞丞相大人了。”鳳羽道。
“公主慢走，臣告退。”公孫堯亦是禮數週全的行禮道，鳳羽微微一笑，帶着幾名宮人緩步而去，公孫堯站在原處，目視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不知思緒未何。
不用以後，如今我便知道以後我肯定是要後悔的，每一件可能傷害到你的事，我都會後悔，然而，即便知道會後悔，我卻是不得不做，公孫堯心底道。
深邃的宮道上，一左一右，緩步而行，走向的，卻是不同的位置。
天牢內，王晉一身囚衣跪在地上，雖面容污濁，卻不見絲毫狼狽之色，即使身在囚牢，卻是不卑不亢，眼底沒有半分畏懼。
“王大人知道自己會全身而退？”鳳羽拂袖而立，看着跪在地上的人道。
“臣不知，既然被太子殿下當場抓獲，只能怪臣運氣不好，依殿下當時震怒的樣子來看，臣絕無半分可全身而退的想法，只是希望，不要死的太難看罷了。”
“看大人這份氣度，本宮倒是看不出大人會是如此任意妄爲之人。”鳳羽語氣淡漠的問道。
“不瞞公主，臣自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而活，受盡欺辱，我曾立志，若有朝一日，可以鯉躍龍門，一定要讓當初欺負過我的人，都後悔他們當日所做過的事。”王晉道，許是覺得自己絕無活命的可能，說話也就再無半分遮掩。
“你打死的那兩人，也曾經欺辱過你？”鳳羽問，王晉點點頭，眼底沒有半分毀意。
“按你如今的能力，大可不必如此勞師動衆，本宮相信你肯定有很多方法可以做的不被別人察覺纔是。”鳳羽道。
“公主說的對，但臣要的，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見他當日對臣所做的還給他，他當初打斷了我一條腿，如今臣收了他的命，臣不覺得有什麼錯。”王晉道。
“呵——好生狂妄的口氣。”鳳羽冷笑一聲道。
“臣無意頂撞公主，只是如實稟告。”王晉抱拳道。
“你可知，太子殿下要將你正法，丞相大人卻是要力保你？”
“臣知道。”王晉回，即使他身在大牢，但只要他一日未倒，就有辦法知道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這點他知道，鳳羽自然也知道，兩人心照不宣的都沒有再拐彎抹角。
“那麼，你覺得，你的命會掌握在誰手裡？”
“臣不知，臣只能聽天由命。”
“你錯了，這麼簡單的道理，王大人又豈會不知，你的命，不由天，由父皇。”鳳羽道。
王晉有些詫異的擡起頭看了看她。
“公主所言極是，臣糊塗。”
“父皇已經下旨，讓你戴罪立功，此時正值用兵之際，軍隊需要補給，戶部不可缺人，因此你的罪，待大軍歸來之日方纔定奪。”
王晉顯然有些受寵若驚，呆愣半晌，方纔叩頭道：“臣叩謝聖恩。”
“王大人可不要高興的太早了，這可不是你最後的判決。”鳳羽微微一笑道，銳利的目光讓王晉不禁心底一涼，總覺得這看似嬌弱的公主，那眼神凌厲異常。
然而王晉畢竟是混跡官場許久的人，當下便收了心神，只是再不敢將面前的人當做一個普通的公主看待，擡起頭看着她道：“臣大膽猜測，這或許就是公主今日到這裡來的目的。”
“王大人很聰明，也難怪丞相會如此偏袒你，本宮今日來，只是想讓大人知道，丞相縱然有能力保你，然你也知道，他如此做，定然會得罪太子，而太子礙於他的身份，自然不會明着正對丞相，可是你就不同了，縱然你此次可以全身而退，卻難保太子不會將怒氣牽在你身上，不是嗎？”
“臣自然懂這個道理，太子貴爲儲君，便是日後的帝王，得罪了皇上，臣的下場，可想而知，但是公主卻可以保臣一命。”王晉肯定道。
“你說的對，本宮可以讓太子不記恨你，也可以讓你全身而退，而你要做什麼，自然不用本宮再多說了吧！”
王晉抱拳低頭道：“公主對臣的恩情，臣感懷於心，永世不忘。”
公主府，踏雪閣。
裴卿之放下手中的茶盞，淡笑道：“果然只有在公主府裡，才能喝上這最好的茶。”
“你今日是故意來明朝暗諷的？”鳳羽眉眼微擡，輕聲問道。
“呵呵，豈敢豈敢，只是這坊間都說，墨城裡最好的東西都在這公主府裡，我不過隨口這麼一說，不想你卻當真了。”裴卿之回道。
“是嗎，如此，爲了表示我的清白，日後還是給太傅大人送最普通的茶品好了。”
“哦，我倒是不知，安陽公主什麼時候也開始在意市井流言了。”含笑的話語，帶着幾分戲謔之色，鳳羽不甚在意的笑笑，接着道：“不是有句話叫做，人言可畏嗎？”
“這畏或許對一般人有用，對公主殿下的話，我倒是有句更適合的話。”
“什麼？”鳳羽眉眼一挑，帶着幾分探究的問道。
裴卿之狡黠一笑，故意慢了幾分才道：“肆無忌憚。”
敢喜歡自己的王叔，敢對朝臣使手段，連皇帝都敢利用的人，這肆無忌憚四個字，雖是戲言，卻也帶了幾分認真。
鳳羽聽完卻也只是笑笑，或許連她自己都覺得這話確實沒有冤枉她。
“如今看來，公孫家很明顯是衝着司寇言去的，可我有一點不懂，司寇言並不愚鈍，公孫家想要利用他扳倒太子殿下，不過把他當做棋子，他又豈會不知，莫非，他認爲自己有能力左右公孫家不成？”裴卿之言歸正傳道。
“若他真是如此想，也未免太過自不量力，不過，他既然選擇了公孫家，就只能希望他好自爲之了。”鳳羽美目如常，不見悲喜。
“我在想，或許，他真的不是覬覦皇位。”裴卿之沉默片刻道。
“哦？”鳳羽見他眼底認真的神色，倒是眼底帶了幾分詢問。
“以我對他的觀察，大皇子雖然有些城府，也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溫文爾雅，與世無爭，但也絕非那等不知分寸之人。”
“他曾經對我說過，他想要的只是尋回自己該有的，能夠在宮裡有一席之位。”鳳羽想着之前司寇言對自己所說的話，如是回道，對於司寇言，鳳羽雖不喜歡但也絕沒有趕盡殺絕之意，再想着好歹他也曾替自己擋過一箭，自然的存了幾分感激之心，只不過，這一次司寇言居然和公孫家走在了一起，倒是讓他有點始料未及。
“依你之見，他的話有幾分真，有幾分假？”裴卿之問。
鳳羽搖搖頭，道：“人的慾望有時候是沒有辦法預測的，或許他之前沒有，卻不代表他之後沒有。”
“那你準備如何？”
“公孫家想要隔岸觀火，坐收雲翁之利，卻似乎忽略了一個道理，養虎爲患，結果不可預知。”鳳羽道。
裴卿之微微一笑，沉默不語。
而此時，卻聽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不知爲何，鳳羽聽着這凌亂的腳步聲，心下莫名的不安起來，拿在手中的茶盞不禁一晃，杯盞中的茶水濺出幾滴，在羣裳之上暈染開來，鳳羽盯着衣衫之上的茶水，微微的有些呆滯。
裴卿之伸手接過她手的茶盞放在桌上，問：“怎麼了？”
鳳羽搖搖頭，還來不及回答，便見青嵐推門走了進來，臉上滿是焦灼之色，但見裴卿之在場，卻也顧不得，上前行了禮道：“公主，王爺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