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沒有署名,只看那字他也知這信出自何人之手。
“東臨王人在何處?”北堂烽從驚訝中回神,問道來人。
“王爺不久前從東城門出去了,說是有事。”侍衛回。
“可是一人?”北堂烽問。
“不是,王爺尚帶有一名侍女和一名……女子。”侍衛突然不知該如何形容兩人親密的關係,只得如此猶豫道。
北堂烽怒極反笑,冷聲吩咐道:“備馬。”
東城,桃林坡。
鳳羽看着北堂瑞道:“王爺送我到這裡就好。”
北堂瑞點點頭,道:“姑娘此去一路小心,我便不多送了。”
“呵呵,王爺有沒有覺得這裡的風景很好?”鳳羽微微一笑,轉身看着身後落櫻紛飛的桃林道。
“這裡的桃花歷來都開的很好,不過已經到了快呀花謝的時候了。”北堂瑞亦是順着她的目光看着道。
“便是奼紫嫣紅開遍,又欲與和人說……”鳳羽不知想到了什麼,看着即將落敗的桃林,呢喃般的說着。
“姑娘……”
“有感而發而已,讓王爺見笑了,此去一別,不知何日才能再見這般美景,不如王爺陪我觀賞一會兒,如何?”鳳羽含笑道。
北堂瑞倒是一臉疑惑,不是說急着有事嗎?怎麼這會兒倒是不急了,心下雖有不解,然看着她溫雅淡然的笑容,便也點點頭,兩人緩步朝着桃林中而去。
落花紛繁中,何人駐足而立,看盡花開花落,不知今夕何夕。
北堂烽騎馬而來,於林外下馬,含笑的看着那停在林外的馬車以及安靜的立在那裡的雪嵐。
“小姐和王爺在林中等太子殿下。”雪嵐開口道,不卑不亢,從容有禮。
“你們在這裡等着。”北堂烽吩咐身後的一種侍衛道,翻身下馬,朝着林中而去。
他緩步而入,便見她擡手拂下落於肩頭的花瓣,呢喃般道:“桃花流水窅然去,別有天地非人間……”
“我到不知,你會有這傷春悲秋的感慨……”北堂烽緩步而前,嘴角含笑,然說出的話卻是帶着幾分冷意。
一旁的北堂瑞聞言轉身,一臉詫異的看着北堂烽道:“三弟,你怎麼來了?”
北堂烽淡笑不語,只是看着轉過身來的女子,帶着她慣常的淡然與從容,於落花中拂袖而立,明明盡在咫尺,卻似遙不可及。
“是人總會有感慨,連草謝花落都上有幾分遺憾,何以我就不能偶爾感懷一番。”鳳羽不緊不慢的說着,腳下未移動分毫。
“你們認識?”北堂瑞在這微妙的氣氛中似是突然醒悟,他何時見過北堂烽這般模樣,心下思索片刻,走到北堂烽身邊問:“三弟,莫不是她就是你要找的人?”
北堂烽點點頭,如今他尚不及問明北堂瑞是如何上當受騙的,他如今心底的情緒很是複雜,既生氣,卻也帶着莫名的喜悅,看着她尚在自己眼前,便覺得一切的煩躁似是都平靜了下來,只是看着她眼底有恃無恐的目光,卻有讓他心底有些不安,她既然敢主動的找上自己,只能說明,她已勝券在握。
“大哥不如先去林外等我,我和素姑娘尚有一切事情有待解決,至於其他的,待會兒我自會跟你解釋。”北堂烽對北堂瑞道。
北堂瑞心底知曉這次自己恐怕闖禍了,在看兩人的神情,知他在此也是多餘,便點點頭,又看了鳳羽一眼,方纔轉身朝這林外而去。
“爲何不走?”北堂烽待北堂瑞走後開口問道。
“正準備出發。”
“既然可以逃離皇宮,又爲何遲遲逗留於此,既然可以離開,又爲何要給我送信讓我到這裡來。”
“我不屬於這裡,自然是要走的,然而我卻不想被人當作通緝犯似得連路追捕,若不待你同意,又怎能正大光明的通過各個城池的關卡。”
“你明知道,我是不會放你走的。”北堂烽認真道,從爲如此認真過。
“你也該知道,我不是你想留便能留得住的。”鳳羽迎着他的目光回道。
“你既然可以不動聲色的離開,又爲何要通過我大哥,就算沒有他,我想你也應該有很多的辦法出城吧?”這也是北堂烽不能理解的地方,他相信就算沒有北堂瑞的幫忙,憑藉她可以從皇宮內瞞天過海的本事,出這騰城也絕非難事,他從沒有想過緊緊只是騰城門口的侍衛就能攔得住她,她的本事,北堂烽是親眼見過的。
“毀了你太多的棋子,突然有些於心不忍,想要做件好事。”鳳羽語氣不變,說着於心不忍的話,卻未見一絲一毫悲憫的神色。
“呵呵,既然是棋子,毀的再多我也有辦法再尋回來,你的於心不忍還真是讓我受寵若驚啊!”北堂烽噙着幾分意味深長的笑意,很明顯的不想接受的樣子。
“若我說我有辦法可以治好北堂瑞,不知道太子殿下覺得,可算是好事?”鳳羽道。
北堂烽雙眼微睜,眼底閃過一絲驚詫之色,這麼多年,羣醫束手無策尋遍多少方法都不能醫好北堂瑞的病,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一天天的等死,便是連冷血無情的涼皇都時常唏噓感慨,更何況是自小和他感情就很好的北堂烽,加之爭位之事,又讓他對北堂瑞心存歉疚,若真有方法可以醫治好北堂瑞,他自然是願意的。
“你有何辦法可以醫治好我大哥的病?”北堂烽質疑道。
“藥谷。”鳳羽道。
北堂烽微愣,藥谷醫仙名滿天下,他自然不可能不知道,從前他也跟父皇提議過讓人去藥谷請藥谷醫仙暮雲薇替北堂瑞治病,然而涼皇卻說,暮雲微不可能替他治病,就算治也會是將他更快的送往鬼門關,而當時北堂瑞的母妃亦是含着眼淚告訴他,這是絕無可能的,若想北堂瑞多活幾年,千萬別去打藥谷的主意。
北堂烽一直不明白父皇何以會說出這樣的話,待他有能力後也曾派人去往藥谷求醫,然而派去的人卻說,他們連藥谷的入口都不曾看見,皆是徒勞而返。
若這話出自別人之口,他斷然是不會相信的,可是從她的口中說出,卻又讓人不得不信。
“這是個交易,願意與否只看你。”鳳羽見他面帶猶豫,開口道。
“這便是你的目的所在,你明明可以離開,卻留在騰城內,直到騙得了北堂瑞的信任,由他帶你出了城,之後卻又派人通知我,將我引來這裡,也無非只是想要說明,便是我不同意這個交易,你也有辦法可以離開騰城。”北堂烽肯定道。
“我說過,這是個交易,作爲一國公主,我有我的驕傲與自尊,我無法像個囚犯一般躲躲藏藏的回到墨國,確如你所言,我可以有辦法離開涼國,但既然有更簡單的方法,我又何必要捨近求遠呢,相信太子殿下一定會理解我的苦心,我雖不仁慈,卻也不見得喜歡血腥。”鳳羽道。
她越是淡定從容,北堂烽越是覺得心煩意亂,這種超脫掌控的感覺很不好,特別是已經習慣的將一切握於手中的人,然而,即便她再是不願意,卻也清楚的知道自己留不住她。
“若是我不同意這個交易呢?”帶着幾分賭氣的心態,北堂烽不悅的說道。
“既然殿下願意用一個女人來換取兄長的性命,我自然無話可說,但是,我可以肯定的告訴你,即便如此,你也無法將我留在我不想留的地方。”鳳羽淡然一笑道。
話音一落,便見林見數條影子乍然而現,行若蛟龍,移似閃電,只片刻見,便已立在鳳羽身後十步之外。
北堂烽冷眼一掃,十人依次而立,皆是素色衣衫,頭微低垂手而立,站在女子身後,猶如一面固若金湯般的城池。
十人隱於桃林中,而他卻絲毫沒有發現,呼吸吐納微淺似無,即便是他,單打獨鬥也無十分勝算,何況還是這十人,且這尚是現身的人,隱於暗處者,不知還有多少,看着面前這一排以一當十毫不誇張的暗衛,北堂烽終於明白的她的自信來自哪裡。
“永安王爺的二十四影侍,果然非同一般。”這樣的身手絕非一般暗衛可比,在聯想着鳳羽來時司寇逸的舉動,便不能猜出這身後的人是出自何人之手。
司寇逸的二十四影侍,早在許多年前就已經享譽各國,相當年,司寇逸只憑借這二十四人,便能直襲敵營,取下敵軍首級,大敗敵軍一萬精兵,便是如今,這場奇蹟般的勝利依然被世人所傳道,難怪憑藉那區區三四人,居然可以毫無聲息的將他派在鳳羽身邊的暗衛全數消滅,難怪。
“墨涼兩國本就交好,涼國如今正直壯大繁榮之際,想來太子殿下也不會因爲個人私慾而至百姓於不顧,若殿下只是想要以我爲人質來要挾墨國,殿下恐怕行動的太早,待到涼國與墨國能夠並駕齊驅之時,殿下再來與我對弈一局,想來纔是最好的時機,如今,恐怕爲之尚早。”鳳羽逐字逐句,言語之間雖無任何頂撞之意,卻將一國公主的傲然體現的入目三分。
的確,以涼國如今的實力,尚不能與墨國對立,然天下合久必分的道理,兩人都懂,這場追逐與吞併的戰役,遲早有一天,會在墨涼兩國之間爆發,這不過只是時間長短關係,安平雖美,卻難鑄英雄,唯有亂世,才能讓那懷有徵服慾望的男人們,享受這亂世中造就的不朽,名垂青史的誘惑,又有何人可以阻擋。
兩人彼此對峙,卻又沉默不語。
落花翻飛中,青絲揚起,一場花開已然謝幕,另一場的棋局,卻又慢慢的開始悄然上演。
“哈哈哈……”北堂烽直視着那雙沉若磐石的眸子,突然的大笑起來,笑聲穿透過層層密林,帶着屬於王者的霸氣。
“司寇鳳羽,我真的很想那一天,我們許個約定如何,若有朝一日,我可以將你墨國版圖盡數併入涼國,你便身披霞帔,心甘情願的嫁給我爲妻。”北堂烽負手而立,熾熱而決絕的目光,有着睥睨天下般的風姿,鳳羽微微一笑,或許唯有這樣的人,才能在這亂世中,活的如此深刻,如此泰然。
“好,我答應你。”鳳羽道。
若真有那一天,或許她該慶幸,能有這天下,爲自己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