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劉均從樓梯上拾階而上,給太后請過安後才讓衆人起身。
“六弟,你三番四次要求娶的是吳家元娘,鬧得滿京城皆知,結果現在又要娶那二孃,你讓那兩個姑娘如何自處?再說吳大人說了,那二孃不過是妾生子,做你王妃自然不可。”皇上面容冷峻,顯然對劉堃有所不滿。
劉堃可憐巴巴的看着太后。
“均兒,你整日忙於朝政,難得今日出來散散,過來坐哀家旁邊,也一起賞賞這滿園的春色。”太后拍了拍身邊的繡凳,慈愛的看着皇上。
皇上這才舒眉展顏,坐在太后身邊。
“姑姑,哪個是吳家二孃,剛不曾聽你說道過。”七王爺劉塘平素老成持重,最是得皇上喜愛,去年都已在工部領了職,所以率先開了口。
沒等姑姑回答,劉堃眼神一亮,指着一處說道:“你看,那就是。”
衆人擡眼,只見一個姑娘正從遠處小徑上走來,蓮步姍姍,婀娜多姿。
那姑娘順着小徑越走越近,一枝海棠橫斜,她微微側身擡頭,果然是明眸皓齒,猶如玉人一般,一旁的海棠頓時失了顏色。
“那吳家二孃頭上的是金絲銜珠累鳳麼,我屋裡的那個芸娘鬧了幾次我都不捨得給她買。”衆人正醉心於那二孃容色,最該醉於美色之人劉堃卻出言煞了風景。
太后挑眉看了一下,笑容有些冷了下來:“吳家看來真是沒規矩的人家,一個庶女,小小年紀,如此裝扮,真是太過孟浪了。”
“母后,不就是一個首飾麼,何以如此?”皇上出言問道。
“畫屏,你告訴皇上。”太后瞥了一眼身邊的姑姑。
“稟皇上,那二孃頭上的金絲鳳應該出自玲瓏閣,價值白銀八百兩左右,外衫是江南製造局的五彩刻絲做成,價值更是難估。世人都說一寸刻絲一寸金,所以這種布料以前都是貢品,但太后娘娘不喜奢華,好多年前就不再讓上貢了。”
皇上一聽,眉眼立刻一片冰涼,盯着二孃流光溢彩的外衫看了好一會兒才說:“想來吳大人家資頗豐啊。七弟,你們工部最近說整修河道,讓朕要撥多少兩白銀?”
劉塘趕緊跪下:“稟皇上,約三十四萬兩白銀。”
“三十四萬兩啊,既然太后和朕這些年節衣縮食,過得還不如一個大臣,那就讓那些大臣也體會一下朕的日子吧。”皇上冷冷的笑道。
“宣吳啓玉外書房覲見。”皇上讓內侍去傳旨,人卻不動身,顯來是想晾一晾吳啓玉了。
元娘站在離亭子頗遠的一株花樹下,看着二孃冷笑。
二孃果然不負她的期望,不枉她冒險做了手腳,弄歪了她面前的几案,不然還真怕她沒那個膽子去換衣服了。
二孃不但穿了那件五彩刻絲外衫,更妙的是居然帶了一個金絲累鳳,這東西民間並不禁止,可戴來宮裡卻犯了忌諱,尤其是在後位空懸的時候。
二孃容色一般倒也罷了,偏生長的如花似玉,怎麼能讓人不多心。
比如麗妃。
午時一刻,麗妃賞宴於海棠閣。
一見二孃,麗妃就有點面色不虞,可畢竟在後宮多年,只是一瞬就面色如常,和顏悅色的召了二孃進前。
“吳家二孃果然天生麗質,配這衣服首飾真是相得益彰,不知你在家可曾讀書?”麗妃笑盈盈的問二孃。
聽麗妃誇自己衣服漂亮,元娘免不了露出得意之態:“稟娘娘,民女在家只學了《女則》《女戒》,別的並無多讀。”
麗妃撫掌道:“不錯,不錯,果然是個秀外慧中的好姑娘,那你能把《女則》第一段背一下麼?”
二孃愣了一下,還是背了起來:“戒奢者,必先於節儉也。夫澹素養性,奢靡伐徳。人率知之,而取捨不決焉。何也?志不能帥氣,理不足御情,是以覆敗者多矣……”
可惜她背的並不熟練,磕磕跘跘,讓下面的夫人小姐暗暗恥笑不已。
等她背完,麗妃把玩着手中的茶碗道:“女則我幼時學的不精,可否勞煩二姑娘幫我解釋一下奢靡伐德的意思。”
麗妃的笑容慢慢冷了下來,二孃一瞬間就明白了,汗一滴滴的落了下來。
太夫人趕緊上前拉二孃跪下請罪,元娘不得已只好跟上跪下。
麗妃慢慢的喝完一盅茶,才慢悠悠的看了一眼元娘開口:“你是吳家的元娘吧,你來替你妹妹說說。”
元娘站起身,斂衽一禮,朗聲說:“奢靡伐德,是說奢侈會損害一個人的德行,所以女子要以節儉爲德,不可過分奢侈。”
“你看,這吳家總算還有明白人,也不算墮了吳老大人的名聲。”麗妃笑着對旁邊的一位夫人說道。
那夫人趕緊附和,兩人又說說笑笑了一會兒,才彷彿想起了吳太夫人幾人,麗妃隨意的揮了揮手就讓她們下去了。
太夫人羞得滿臉通紅,等開宴後幾乎食不下咽。
等衆人用完飯,一內侍傳旨,太后宣元娘去壽康宮。
二孃嫉妒的雙目彷彿噴出火來。
元娘獨自隨內侍前往,那內侍年齡不大,十七八歲的樣子,模樣清秀,微微佝僂着身子,在前引路。
路上,那內侍在無人處,偷偷塞給元娘一個紙卷,元娘看那內侍目光清亮,並不像有害人之意,便收好紙卷,塞給他一小包金瓜子,那內侍高興的小虎牙都漏了出來,一路上便把太后的喜好說了一些,顯然這是提點她了。
待到了壽康宮,沒等多久,太后就傳她進偏殿覲見。
太后近距離看見元娘,只覺得她和其他閨秀不同,那些閨秀就一個樣子,含胸,溜肩,低眉順眼,走起路來蓮步輕移,讓人不免看着焦急。
而元娘卻挺胸擡頭,目不斜視,走路彷彿衣襟帶風,片刻就到了眼前。
這個做派如果穿上男裝,還不就是那男兒一般。幸好元娘五官倒也周正,雖不及二孃驚豔,可也算是百裡挑一的人物,就是穿上男裝也是那俊俏的小兒郎,就是那劉堃也不遑多讓。
太后頓時又親切了幾分,元娘行完禮就賜了座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