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璽靜靜道。
送錢來宮無傾當然不會拒絕,那一次赫連璽口說無憑,誣陷他撕了女誡,事實又證明她沒有過錯,赫連璽便自罰了半年俸祿,只不過前兩次他都使人送來,還一副冷冰冰的態度,這一次竟主動送上門。
赫連璽卻從袖中拿出一支簪子,這簪子以藍玉打造而成,上面纏繞着繁花金絲,點綴着兩顆白潤的珍珠,一隻翅翼鏤空的紅玉蝴蝶細肢踩在花中,翩然欲飛,手藝精湛,不得不說,非常好看。
他道,“俸祿我折算成了這隻簪子,喜歡嗎?”
那雙清冷的眸中,竟然浮起了一抹期待。
“我只要銀子。”
宮無傾移開了目光,“簪子是定情物,還請凌王送給大姐吧。”
“若我說,這是我親手雕出來的呢?”
赫連璽望着她的眼睛。
宮無傾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感動,“今天是送俸祿的截止日期,凌王卻有沒有帶銀兩來,算是違約,所以明天還請送兩倍的數量來吧。”
赫連璽眼中泛起失望之色,他感到心被狠狠地傷了一下,“宮無傾,你就如此無情嗎?爲什麼還要和雲上燁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
宮無傾語氣也冷了下來,“敢問凌王,何時親眼所見我與雲公子做出出格之事了?難道男女正常對話就有嫌疑嗎?這樣的話,我看誰都不要出門,以免和異性發生對話。”
赫連璽直盯着她,眸子越來越深,忽然向前一步,就要將簪子別在她的頭髮上。
宮無傾皺眉,躲開了,“赫連璽,我們之間永遠不可能,還請你自重吧!”
她感到有點不對勁,回過頭去,只見赫連璽攥緊了簪子,那簪子的末端竟然嵌入他的手掌心,鮮血淋漓,他聲聲逼問,“我等了你幾年,不娶不納,你爲何這樣折磨我?”
宮無傾看在眼裡,眸色平淡,“凌王,你應該明白,你愛的其實只是一種執念,所以,儘管那個女子是你的仇人,是你想千方百計毀掉的人,你依然想得到她。”
“謬論,宮無傾,你聰明一世,爲何卻在這個問題上犯了糊塗,愛就是愛,難道還有其它解釋嗎?”
赫連璽眸子堅決,透着嘲諷。
宮無傾輕輕搖頭,“你回去好好想想吧,我宮無傾,本質上不過是你想殺之而後快的人。”
她不再理會他,進了屋子。
赫連璽望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吐出一口氣,宮無傾,你說我愛的不過是執念,可執念就是你,又有哪兒錯了呢?
他低頭望着手中的簪子,簪子上沾了血,有一種悽顏的美,在餘暉光芒的籠罩下呈現出一種妖冶。
宮無傾,我一定要得到你!
中秋前夕,下午,各府愛好圍棋的公子小姐紛紛來到靖國公府赴約,陳昭莞也在其中,宮無傾命人在水榭樓臺的涼亭下的大石桌上鋪開了最難的那一副殘棋,也不多客套,直接讓公子小姐們圍上去觀摩。
漣秋道,“各位公子小姐有一炷香的時
間思考,一炷香的時間過後,有心解殘棋的,可約另一個人對弈,這副殘棋是皇上讓三小姐解的,由於難度最大,被三小姐押到了最後,有誰想到了破解之法,三小姐會把他的名字報到皇上跟前,從此他可以獲得圍棋第一大家的封號。”
爲了以明真僞,皇帝的那一副羊皮紙殘棋圖並列鋪在一旁,上面蓋着玉璽印。
衆人更加躍躍欲試,可看着殘棋,不由得眉頭緊皺了起來。
不但難以想到破解之法,他們連怎麼走到這一步的路數,以及當前的局面都看不懂,而這些,是破解殘棋的前提。
陳昭莞剜了宮無傾一眼,見她無論什麼時候都是一副四平八穩,風淡雲輕的模樣,再加上去前兩日雲渺軒鬧事再一次失敗,恨不得衝上去把她活活掐死,很快她收回了心神,專注地盯着棋盤。
她一定要把這個殘棋圖解出來。
宮無傾在另一張桌旁坐下來,慢慢品茶。
雲上燁搖着扇子,脣角漾着玩味的笑容,在她身邊坐下,“小毒物,看來你是胸有成竹啊。”
“不。”宮無傾淡淡吐出一個字,“這副殘棋,我也沒有想到破解之方。”
雲上燁笑容一滯,收了扇子,“我去解。”
“不用。”宮無傾心想,要是他解出來了,那她的戲還演得下去嗎?
雲上燁忽然明白了宮無傾的心思,重新坐了下來,“前天赫連璽來找你了。”
“是啊。”宮無傾摸着懷中鳳眼那顆巨大的毛頭顱,“他沒帶銀子來,超過了期限,我只好加了一倍,今天再加一倍。”
雲上燁,“小毒物,你就這麼缺錢嗎?”
如果她缺錢,他可以去打劫。
宮無傾反而像看智障一樣看他,“缺錢跟希望錢越多越好有衝突嗎?”
鳳眼竟然睡着了,發出貓一樣咕嚕咕嚕的聲音,果然不愧是大貓。
宮無傾提起它的兩隻耳朵,左揉揉,右捏捏,不得不說,手感非常好。
雲上燁將頭湊了過去,“小毒物我錯了,你懲罰我吧。”
宮無傾嘴角頓時抽搐了。
這時,已經有兩名公子坐下來對弈,然而,他們按照自己的思路走了兩步,便都陷入更僵死的局面,只好搖着頭起來。
緊接着,不斷有人落座,但很快又不得不服輸。
陳昭莞知道這些尋常的高手是拿這副殘棋沒辦法的,便也不在乎,任由他們來,這樣她可以有更多的時間思考,終於到了最後,已經沒有人再去對弈,反而等着看會是誰把殘棋解出來。
陳昭莞終於有了了悟,冷哼一聲,“宮無傾,你讓大家來下,是因爲自己解不出來嗎?”
宮無傾淡淡道,“皇上給了我七副殘棋,我不想一個人獨佔了所有的功勞,所以就給大家一個公平機會,怎麼,陳四小姐難道有心得了嗎?”
陳昭莞聽到這樣的話,頓時紅了眼,宮無傾這個賤人,憑什麼好處都是她的呢?
她張揚一笑,“不錯,我想讓你跟我一起下,不過,在此之前,輸贏
要定一個懲罰規則。”
宮無傾勾脣,“願聞其詳。”
“輸的要給贏的磕三個頭,叫三聲姑奶奶。”
這樣囂張的話一出,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
宮無傾微笑,“陳四小姐這樣說,看來是有必勝的把握了。”
“先不管我有沒有把握,宮無傾,你敢接受挑戰嗎?”
陳昭莞在棋桌旁坐了下來,挑釁地看着宮無宮無傾,“現在拒絕,你還來得及。”
宮無傾也坐了下來,“那麼,我就卻之不恭了。”
兩人開始對弈,雲上燁微微皺眉,小毒物不是說,她還沒有思路嗎?
殘棋的難度要遠遠大於一般棋局,因此兩人落下一子都要經過思索,但宮無傾無非是思考幾秒,陳昭莞卻要人等待十多分鐘,各自走了十步之後,她的目光定格在宮無傾落的位置上,一雙眸子有點發直,臉色開始泛青,這顯然是不好的徵兆。
宮無傾含着微笑,靜靜等待。
雲上燁明白了,小毒物沒有解出這一副殘棋也許是真的,但她一定走到了以陳昭莞的水平達不到的那一步,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有時候不見得自己要多厲害,但摸準了對方的水平和層次,便可以有必勝的把握。
陳昭莞越看棋盤眼睛越花,她隱約感到一陣不對勁,但又說不清問題在哪兒,這一副殘棋上,她彷彿看到無數士兵手持兵器,勢均力敵地對峙,雙方表情剛毅,堅決,忽然,己方士兵的臉上開始出現了慌亂,局勢也似乎在一點點地發生着變化,她終於在整體上看清,對方呈現一種反攻和包圍的大趨勢,只要她一動,無論如何動,都會被活活困死。
原來,宮無傾從一開始,就已經開始佈局,然後誘她進入陷阱,只不過,宮無傾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她的每一步之間,似乎關聯都不大,局勢也非緊湊逼近,甚至讓人以爲,她就要輸了,沒想到,她首先考慮的是大局,多方牽扯聯繫,輕而易舉地,將對方困死。
看起來陳昭莞沒有輸,但實際上,她已經無路可走了。
陳昭莞忍住心頭一口血,手在微微顫抖,“宮無傾,你算計我。”
宮無傾莫名其妙,“陳四小姐難道不知道,下棋從來沒有算計一說嗎?還是我在你茶水裡下毒,讓你頭暈腦脹,無法專心致志了?”
陳昭莞緊緊咬住齒關,“若非你故弄玄虛,怎麼會到這樣的局面?”
所有人都感到聽不下去了,輸了就輸了嘛,難道還要怪對方技術高超從而贏了嗎?真是不可思議。
宮無傾微笑,“這我倒是想問陳四小姐了,難道我要告訴你,我才用什麼策略什麼戰術,提醒你小心哪些陷阱嗎?那這棋終究還是不要再下了,反正你輸不起,輸了又耍潑耍賴,誰有這份心情陪你玩呢?”
“你……宮無傾,你……”
陳昭莞只覺得棋局更加凌亂,那些士兵不斷噴血,倒地身亡,這些情景不斷撞入她的眼睛,讓她的所有思路都在一瞬間崩潰。
終於,陳昭莞捂住心口,又一口血噴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