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後的香閔將端着的纏枝蓮花小瓷罐揭開,一陣甜香瀰漫出來,宮無傾看了一眼,微笑道,“大姐,這道湯藥是用來治寒性痛經,可我不但不體寒,痛經也早就治好了,實在不需要,多謝大姐操心。”
宮姝笑容一滯,“哎呀,都是我疏忽,那三妹你……”
宮無傾緩緩道,“不過是經前嗜睡,既然嗜睡就多睡一會,順應身體的需求就可以,其他的就不勞費心了。”
宮姝暗咬牙,前些天才聽這月氤東院的一個婆子說宮無傾上個月痛經痛得死去活來,她掐算好時間,做了準備,沒想到宮無傾的痛經症狀早就好了,實在是氣人。
看着宮姝訕訕離開,宮無傾脣角微微勾起,“沈媽媽,你說這紅糖湯中的毒藥是幾個月發作呢?”
沈媽媽也嘲諷地笑,“大小姐巴不得小姐出事,又要一個安全期限,依我看吶,不是一個月就是一個月,不瞞小姐,奴婢真想看着大小姐親口把紅糖湯喝下去呢。”
宮無傾看着素白纖美的手,“這手上已經沾了不少的血,除非萬不得已,還是先留着吧。”
沈媽媽一嘆,“小姐不是一個心狠手辣的人,偏偏有人不安分,也是他們活該。”
宮無傾眼波流轉,拿起一顆剝好的荔枝,放進口中。
可是,不一會兒,劉氏就找上門來,對宮無傾劈頭蓋臉一陣指責,“無傾啊,你大姐已經很不容易,你怎麼忍心傷她的心呀?”
宮無傾一惑,“母親,我如何傷害大姐了?”
劉氏不願怪自己的親生女兒,但想到宮姝柔弱可憐的模樣,還是道,“你第一次來月事的時候痛經,你大姐就一直記掛着,你好了也不跟她說,她算着你現在月事到了,就親自下廚給你熬了紅糖湯,沒想到你卻不屑一顧,說不勞她費心,她是你大姐,能不費心嗎?自然心情不好受,你啊,孃親以爲你很懂事,沒想到還是有些無禮莽撞。”
沈媽媽和漣秋等人都聽不下去了,哪裡有母親幫着外人的女兒,來指責自己親生女兒的呢?劉氏不是一個不良的人,卻是好心往它處使,容易成全壞人,又耳根子軟,聽風就是雨,似乎有點對世事迷糊的樣子,難怪宮珩不喜。
她們正要開口爲宮無傾辯解,宮無傾示意她們不要說話,道,“母親是誤會了,無傾經前嗜睡,本是小事一樁,就連自個兒都不放在心上,又何必勞煩旁的人呢,之所以這樣說,不過是希望大姐能心情平和,不爲煩憂,是爲了大姐身心考慮。”
劉氏這才表情好了一點,“無傾,你大姐的處境你也知道,曾經的凌王府被封了,只留一個空屋子給她,她吃喝用度都沒有着落,又覺得外人要害她,整天提心吊膽,不得安寧,所以才這樣敏感,你就多體諒一下她,以後對她說話最好能夠有多委婉就多委婉,記住了嗎?”
宮無傾微笑道,“無傾記住了。”
劉氏走後,宮無傾望着虛空,沒有說話,說到
底,她雖然對靖國公府付出了不少,宮白氏,宮晟都對她看中,但並沒有多深的歸入感,都說對一個孩子成長最關鍵的是父母親,宮珩忙於政事,疏於教導她,劉氏的母愛又一直處於界限不分的狀態,她有一種無所依託的感覺。
她以爲自己很快樂,現在看來,有點自欺欺人的味道。
也許,她真正尋求的東西,已經被她親手放開了。
“小姐還說母親搶不走,看看,夫人都爲大小姐反過來指責小姐了。”沈媽媽不服氣地說。
宮無傾自顧自一笑,“不礙事,母親開心就好,我從來不如大姐會哄母親。”
沈媽媽道,“我看小姐還是要採取什麼手段,把夫人搶過來,大小姐這是明擺着讓小姐不開心,奴婢經過了幾十年的風雨,一眼就看出大小姐看夫人的眼神沒有一點溫度,完全是利用,可惜夫人身在其中被遮蔽了眼睛。”
宮無傾搖頭,“夫人的狀況,你們也多少知道一些,不必強求,只要有人不加害於她,我便可以視而不見。”
沈媽媽嘆了一聲,“夫人原本是個蕙質蘭心,愛憎分明的人,可當年的真相,早已經淹沒在塵土之中,又有誰能夠查出是非呢?如果夫人是當年的夫人,一定是個極爲護短的人,性子又直爽,誰要是敢說三小姐一句不好,她甚至會提了菜刀去砍。”
她說着忍不住笑了,像是極爲懷念當年的劉氏,忽然語氣黯然,“夫人這樣的性子,極其容易被人利用,奴婢覺得,她是服下了混淆神志的一類藥物。”
宮無傾微笑,“這麼說來,以前的孃親,還是值得人期盼。”她倒是有點想看看呢。
沈媽媽見三小姐終於開了一點竅,不由得喜上眉梢,“對呀小姐,屬於自己的東西,爲什麼就不爭取呢?也並非要靠什麼陰謀手段,總之小姐有的是讓人舒心的法子。”
過兩天,宮姝的丫頭又將劉氏喊去,經過東院的時候,劉氏看到宮無傾坐在院子裡頭,手扶着額頭,有點神情懨懨的樣子,她走過來,關切地問,“無傾,這是怎麼了?”
宮無傾看劉氏一眼,又搖頭,“無傾不打緊,母親去看望大姐吧,畢竟大姐境地淒涼,無傾挺一陣子就過去了。”
劉氏忙握着她的手,“淨說什麼胡話,什麼你不打緊,你是孃親心中最疼的寶貝女兒,任何人都比不上,快說說身體哪裡不舒服。”
宮無傾低聲說道,“不過是身體疲乏,心情低落,有點睏倦,等月事一過便好,母親不用擔心。”
雖然不是什麼大徵兆,但畢竟是身子不好受,做母親的哪能夠不在乎呢,劉氏似乎已經忘記了宮姝還在等她,道,“可要去躺着休息?”
宮無傾說,“睡了也還是睏乏,反而導致頭腦昏沉,不如在外頭清醒一下。”
劉氏將她扶起來,“快進屋子裡頭,經期哪能隨意吹涼風呢,母親這就給你熬粥去。”
宮無傾拉住了她的手,“母
親熬的粥是比廚子做的要好吃許多,可母親這樣的身份,怎麼能做粗活,還是交給下人吧!”
劉氏聽宮無傾誇她做的粥,心頭溫暖,更是堅決,“不就是熬一碗粥嗎?這點事情都不願意爲女兒做,母親怎麼算得上稱職,只要你喜歡,母親天天熬給你吃。”說罷吩咐沈媽媽,“好生照顧小姐,若是我再看到小姐在外頭吹涼風,就把你們都趕出靖國公府。”
沈媽媽趕緊答了一聲“是”,眼角卻不掩喜色。
劉氏出了屋子,宮姝的丫頭迎上來道,“大夫人,大小姐還在等您呢。”
劉氏這就不喜了,“沒聽見我要給三小姐熬粥嗎?”語氣放緩,“改日再去看望你家小姐。”
丫頭垂首答了一聲“是”,眼底所閃過一抹冷光。
宮無傾看一眼丫頭遠去的身影,浮了浮手中的茶葉,“派兩個人,去廚房盯着。”
沈媽媽趕緊到院中,吩咐了兩個信得過的人去,她豎起大拇指,“看,小姐只要略施小計,就可以把夫人爭取過來,夫人只是小姐一個人的,大小姐有自己的孃親,卻要來跟人搶奪,真是不道德。”
宮無傾知道,宮姝接近劉氏,是得了陳氏的允許,要對付她,劉氏是一個好的突破口,可是,這樣的伎倆,也未免太天真了。
宮姝聽到宮無傾把劉氏哄了過去,頓時臉色一沉,“我就知道,宮無傾不可能不在意,偏偏她還裝出一副大度的樣子,哼。”
香閔對稟報的丫頭耳語了一陣,讓她下去,道,“只不過是一次二次的事罷了,宮無傾不善於表達感情,大小姐只要不放棄,大夫人還是會來大小姐這兒。 ”
宮姝莞爾一笑,微微頷首,“我當然不會放棄,其他人不能輕易接近宮無傾,但劉氏可以。”
香閔低聲道,“宮無傾可說是大小姐的攔路虎,沒有了她,大小姐必定一生順暢,這四個月來,大小姐一直修生養性,沒有任何動作,宮無傾又是個只關心吃喝拉撒的性子,一定也放鬆警惕了吧。”
赫連璽遲遲沒有消息,大概是真的……宮姝不敢往深處想,可是,越等待她就越怨恨宮無傾,要不是她,她還是堂堂正正的凌王妃子,和凌王舉案齊眉,身份尊崇,每天指揮一大堆人,那種滋味,實在是享受以後想戒也戒不了。
可是,令宮姝沒想到的是,不一會兒,宮無傾院子的人押着一個丫頭到她的院子,說要一個交代。
那個丫頭是打雜院子的,她顯然是被嚇到了,身體瑟瑟發抖。
“這是怎麼回事?”
宮姝疑惑地問道。
緊接着,劉氏也進來了,她臉上帶着慍怒,“姝兒,你的人妄圖在我給你三妹熬的粥裡下毒,你是怎麼管教的?”
宮姝聞言,也怒視着跪着的丫頭,“好個賤蹄子,大伯母說的,可是真的?”
丫頭卻搖頭,“奴婢沒有下毒,給奴婢天大的膽子,也不敢下毒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