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二夫人，是二夫人花了五百兩金子收買我。”
薰香源源不斷地進入口鼻，柳掌櫃眼中流露出絕望，大喊，“二夫人說事成了，就再給我一千兩金子，我不過是見財起意，真正要害命的，是她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二夫人臉上，複雜極了，宮白氏更是冷笑一聲，“陳氏，柳掌櫃說的，可是實話？”
二夫人帶着被冤枉的憤怒揚聲道，“請你到府中的是老夫人身邊的丫頭，與我何干，是你自個兒謀求毒粉去害人，何故怪到了我的頭上？”
她聲淚俱下，“老夫人，這些年來我對三小姐的關愛，府中上下都是看得到的，我不是大淑大德之人，對親生的自然要偏愛一些，可對大房三房所出，向來都一碗水端平了，卻遭到如此污衊，我……”
在女人們的尖叫聲中，她向柱子撞去，卻被銀荷和一個二等丫頭死死拉住，雲蘿是分給宮無傾了的，只離得遠些勸慰。
“夠了。”宮白氏揉揉眉心，“非要在珏王面前丟這樣的臉嗎？真正的結論還沒有出來，你着什麼急？”
這就是要看柳掌櫃是死是活了。
“大皇子和三小姐相戀人人皆知，宮大小姐又喜歡大皇子，二夫人想要爲大小姐剷除絆腳石，請七皇子和老夫人明察。”柳掌櫃頭暈目眩，吐字也開始斷斷續續，不甚清晰，竟拿出市井間被傳的津津有味的私闈，倒也歪打正着說對了。
“是非曲直，老天會還一個公道。”
二夫人嘆了一聲，按了按眼角的淚。
看出雲蘿的膽戰，二夫人拍拍她的手背，“三小姐吉人天相，可別太爲她擔心，免得壞了身子，你的弟弟在平寧候的院中玩得正好，等着你去看他呢。”
雲蘿驀然僵住。
二夫人好歹毒的用心，是準備將她推出去了。
平寧候陳子淵是二夫人的弟弟，二夫人的外家是這十年才興盛起來的陽桑公府，年輕這一輩，就出了二候，一伯，就連陽桑公最小的兒子陳毓，也在十三歲時得封了子爵，不得不說，如今靖國公府落勢，已經被陽桑公府壓了一頭，宮銘化更是事事聽從夫人的意見，這府中，若要真正責罰二夫人，恐怕老夫人也得思忖三分。
雲蘿沒有想到，她相依爲命的弟弟，竟然被二夫人遣人送到了陽桑公府“玩耍”。
她的心，一下子涼透，臉上泛起了死灰。
而那一頭，一直叫罵不止的柳掌櫃逐漸不出聲了，兩眼翻白，趴在地上，有鮮血從七竅流出來。
“稟七皇子，老夫人，這下，真相大白了。”
撤了帳篷，駱大夫趕緊讓人扶着侍衛，並簡單說了個清心去毒的藥方，轉而向七皇子道。
人們驚訝地看到，柳掌櫃胸口和頭上滲出了鮮血，有口子裂開，一隻只吸飽了鮮血的透明蟲子飛出來，多達千隻，在半空發出“咀咀”的詭異聲音，向四面八方飛去，消失在熙原候府。
宮無傾抖作一團，害怕地抱着老夫人的腿。
“說吧，是何人
指使你？”
宮白氏沉着臉，緩緩問。
雲蘿神色恢復了平靜，眼中浮起決絕之色，冷笑一聲，“一個癡傻，害了靖國公府，又從棺材裡爬出來，渾身帶着晦氣，只怕會連累熙原候府永無安寧之日，奴婢也是爲了候府着想，纔出此下策。”
宮白氏心中窩火，有些人，早就準備好了替罪羔羊，還拿出這般“冠冕堂皇”的理由，連謀害大房嫡女，也說成是一件功勞了。
“你以爲這樣狡辯，就可以不死嗎？”宮白氏冷道，接下來的語氣帶着某種誘導，“若指出幕後主使，免了罪責，也並非完全沒有活的可能。”
當然，是癱瘓還是丟到最下等的窯子，可就說不定了。
雲蘿爭取的一點生存希望破滅，一頭朝柱子撞了上去，鮮血飆濺，當場身亡。
丫頭婆子們都尖叫了起來，宮白氏哼了一聲，眼中露出嫌惡之色，“扔到亂葬崗。”
不管怎麼樣，柳掌櫃和雲蘿都死了，看起來，這件事也只能這樣結束。
胖子也要一口口吃成，如果動靜太大，非要往底追查，反而是一件吃力不討好的事。
宮白氏暗舒了一口氣。
宮無傾不經意皺了一下眉頭。
她沒有人脈，沒有親信，儘管費了一番周折，還是被二夫人輕而易舉地躲了一劫。
可是，事情，真的會就此結束嗎？
二夫人咬牙道，“我疼無傾如親生，這個賤婢竟然暗中謀她的命，真是死有餘辜。”
她心疼地摸宮無傾的頭，滿眼愧疚，“老夫人，您就責怪我吧。”
可是，宮無傾卻避開她，扶住了老夫人。
“哎呀，老夫人，您怎麼了？”凌常驚叫。
只見宮白氏捂住腹部，彎下了身體，臉色痛苦。
七皇子吩咐，“快，去給老夫人看看。”
他的目光，落到宮無傾臉上，她無措又心急，傻傻的，再加上顏容清麗，看上去純潔無垢，可是，這一切的發生，分明就是這個丫頭促成的……
究竟是她天智未泯，還是老夫人有意安排？
宮白氏看着二夫人，哼了一聲，“先前你送酥餅來，要走的時候三小姐頑皮拿了一個，一半與我吃，一半與大夫人吃，我吃下一刻鐘，便覺得肚子悶痛，直到現在，終究是耐不住了。”
二夫人一驚，手心微微出汗，宮無傾傻傻地看她一眼，還是那樣無辜的眼神，讓她以爲方纔她的目光只是個錯覺。
一個聲音在心底告訴她：宮無傾這個癡傻，竟然機敏到這種程度！
二夫人拿出義憤填膺的樣子，“那酥餅，是我吩咐雲蘿監督廚子做的，沒想到，她也暗中動了手腳。”
雲蘿死了，死無對證。
她是二夫人，說的話有誰會不信呢？
駱大夫道，“酥餅可否有剩下？”
二夫人道，“端回去的都在廚房裡頭，本來說要熱了後重新拿來給三小姐，可姝兒時不時喊疼，我也就忘了吩咐，也幸虧
沒有熱了來，不然，再害了三小姐，我怕是沒臉面在府中待下去了。”
銀荷趕緊前往二夫人的院子，七皇子的兩名侍衛跟着去。
老夫人還在喊疼，一頓嘔吐，穢物被擡走了半盆，渾身虛脫無力，嘴上卻道，“快去看看大夫人。”
院中忙做一團，有打熱水的，準備藥丸的，受了驚嚇的八歲小丫頭在哭，宮無傾似是無意識地，右手掌心疊放在宮白氏左手背上，緊貼着關元穴，看似無規則地揉動，實際上是三重一輕，漸漸的，老夫人痛苦的“哎喲”聲逐漸小了下來，儘管如此，隱痛仍時不時在牽動，臉色蒼白不減。
老夫人就着溫開水服下藥丸，在攙扶下坐了下來，闔上眸子，手握着扶手，緩緩收緊。
“老夫人，可要解手？”
一個二等丫頭輕聲問。
宮白氏搖頭，她確實有出恭的感覺，但她知道是解不出來的，這種感覺，真是折磨人。
珏王被請到太師椅上，此刻一臉平靜地喝茶，嘆息道，“貴府最近事真多呀。”
宮白氏面上更加難看，說到底，靖國公府垮了，除了皇帝忌憚之外，二房的貪婪也是一個很大的促成因素，那些男人不懂，怪到宮無傾的胡言亂語上，她能跟着愚鈍嗎？只是，她總不能去怪皇家，但二夫人不但心機深沉，演戲一流，後面更是有根深蒂固的陽桑公府支持，她纔有所動作，便栽了一個跟頭，想到此，宮白氏對在腹部輕揉的那雙葇荑更是厭惡，蹙眉打開，“看你教的好丫頭。”
二夫人吃痛縮回手，委屈地退一步，“老夫人，我任你受罰，絕不敢有任何異議。”
至始至終，她都是一個愛護侄女，尊敬長輩的好媳婦。
大夫人被小茹和另一個丫頭攙扶着來到老夫人院子，令人吃驚的是，她的肚子微微隆起，臉色與老夫人一般蒼白，走一步路腿都要打三下襬子。
“老夫人，你的肚子……”
凌常指着老夫人的肚子，尖叫。
只見老夫人的腹部也隆了起來，雖然都不甚明顯，但足夠驚人。
宮白氏也嚇了一跳，半混濁的眼睛淬出毒光，“吩咐下去，把雲蘿塞糠披髮下葬，咒符貼身，永生永世做孤魂野鬼，再去王天師那兒請一道牽生符，我倒要看看，有些人會不會現出行來。”
二夫人抖了一抖，在大擎，有一種奇特的咒語，如果死者生前犯了大錯，卻又查不出幕後主使，仇家或受害者會要求在死者身上貼牽生咒，這樣幕後主使會受到詛咒，出現失常反應，露出馬腳。
偏偏奇妙的是，按照這個法子，真的查出了不少居心叵測之人。
二夫人不怕跟人斗城府，但冥冥之中的安排，鬼神之事，誰說得定呢？
然而，她不能阻攔，一旦阻攔，就會引起懷疑，只能生生按捺住隱約浮起的恐懼，看着僕人下去辦事。
她上去扶住大夫人，懊惱着，愧疚着，劉氏不忍她這樣，剋制着疼痛道，“都是雲蘿那賤婢歹毒，弟媳可有吃下酥餅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