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上燁將筆停了,擱在架子上,好笑地看着對方,“理由,難道是本公子恰好在那兒等長姐嗎?”
大理寺卿臉色出現了一絲難堪,“先前本官也沒有留意到……”
“直到有人告訴大理寺卿,本公子可能是嫌犯?”
大理寺卿被戳穿,訕訕道,“本官想來,也覺得雲公子出現得有些巧合了。”
雲上燁手指叩桌,一下又一下,眸中有冷波涌動,大理寺卿感到一種難言的壓迫力,端着茶盞,喝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雲上燁冷道,“若本公子殺了人,自當得手後躲得遠遠的,又何必在門口招搖,讓自己被人當嫌疑犯?”又道,“既然大理寺卿認爲出現在大理寺門口的,就是嫌疑犯,不如進行全城追查,看前日中午有誰經過大理寺門口,都一一抓起來審問,否則私法不公正,本公子也要告大理寺卿一個偏頗和有意栽贓之罪。”
大理寺額頭上的冷汗冒了下來,他是接到了凌王的暗示,凌王他不敢得罪,只好找雲上燁興師問罪,原以爲雲上燁不過是一個紈絝,不足爲懼,沒想到,雲上燁口齒竟這般厲害。
他倉促地放下茶盞,由於手抖,杯子一傾,灑了幾滴出來,心中羞愧懊惱得要死。
他雖然不是京兆尹那樣剛正的人,會屈服於勢力,但也有一點自己的原則,眼下卻連人都不好做了,一朝失足,竟致如此心虛惶恐,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眼前的男子氣勢太過懾人,也太出乎他的意料,讓他措手不及。
“本官只是問問,問問……”大理寺卿擦了一把汗,“既然雲公子與這起案件無關,本官就放心了,告辭。”
他起身,施了個平禮,逃也似地離開。
雲上燁眼中倏而掠過一抹冷光,轉瞬消失。
顧倫皺眉,“公子,您覺得,那個人會是誰?”他隱約有了猜測。
雲上燁嘆了一聲,“還能是誰?”
他掩飾鋒芒多年,終究還是暴露了麼?
明明不是時機的啊!
“公子,要不要……再沉淪一點。”顧倫提醒道,看了一眼臺上如花似玉的女子。
再沉淪一點?
雲上燁笑了,“我豈是貪生怕死,聲色犬馬之輩,該來的,終究回來,別無退路。”
他撫着杯盞,神色決然,“我一定會報仇。”
“公子,花韶容……”一個護衛前來稟報。
“可真是耐不住吶。”
雲上燁淡淡道,“她喜歡玩,本公子就陪她玩。”
宮無傾將袖中的紙條拿出來,上面的血跡已經風乾,她看了一眼,放在火上燒了。
忽然聽到院牆外一聲嘆,“縞素蒼茫,災難連連,不斷有人傷亡,可見這熙原侯府某些地方不吉祥啊!”
宮無傾向外牆鏤空處看去,只見一個道士裝扮的人正經過,還打量着她的院子,搖着鈴鐺說道。
他的身後,跟着兩名弟子,還有熙原侯府的兩名奴僕。
一般而言,但凡有點條件的人家,有人死後都會請道士來作法,熙原侯府也不例
外,宮無傾聽出對方的暗指,嘴角扯了一下,轉身走向書房,不予理會。
然而,外面的戲卻還在演着。
“大師,大師……”
伴隨淒厲的聲音,一個女子披頭散髮從另一頭跑過來,“我的鳳枝死得好慘啊,你快幫我算算,是誰剋死了她。”
正是趙姨娘。
她的頭髮上沾了污垢,一雙曾經水波瀲灩的眸子枯凹了下去,纔不過兩天,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圈,她光着腳丫,跑得很快,快要到道士跟前的時候,拐角纔有兩個丫頭追了過來。
張道士吃了一驚,“夫人竟傷心到這樣的地步?”
趙姨娘一陣慘笑,“我纔不關心我變成什麼樣子,我只要爲我唯一的女兒討回公道。”
張道士露出體恤的表情,叫她手中拿着一樣東西,像是黃表紙,“咦,這是什麼?”
趙姨娘趕緊拿出來,“昨晚鳳枝跟我託夢,要我去土地廟取東西,我找到了這個,大師你快看看,這是不是在說誰是殺人兇手?”
張道士接過看了一眼,大吃一驚,“快去將老夫人和各房老爺,夫人請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兩名奴僕拔腿就跑。
趙姨娘抹着淚,“大師,上面說了什麼?”
張道士有意無意往宮無傾的院子看了一眼,“說剋死二小姐的人是陰曆二月初四出生,她神志愚鈍,卻還殘留着畜牲的本能,這種人最是陰狠,也最容易招惹鬼魂,平常人受不得這般旺盛的邪氣干擾,可要離她遠一些啊。”
趙姨娘大叫,“陰曆二月初四出生,又是個癡傻,不是宮無傾是誰?宮無傾你給我出來。”
宮無傾被吵得有些心煩,吩咐婆子丫頭們,“把趙姨娘請開。”
對三小姐心中存有畏懼,這些下人不敢怠慢,都出來攆趙姨娘走。
這反而像是着了趙姨娘的道,她冷哼,“宮無傾,真相大白你怕了嗎?原來你也有縮頭縮尾的時候,哈哈哈哈,你剋死了我的女兒,現在土地公顯靈,又有張天師在,你以爲你還躲得了嗎?”
而宮無傾只是蹲下身,揭開牆角的一塊小圓磚,一隻可愛的小倉鼠探出頭來,滴溜溜的眸中光芒一爍一爍,它張開嘴,將疊得宛如拇指大小的紙條吐出來,上面有兩個清晰的齒印,它低低地叫了兩聲,帶着某種乞求,宮無傾扔了一粒糕點給它,它竟然直立起身子,作了兩下揖,才含着糕點高高興興地離開。
宮無傾微搖頭,送信有人用鳥兒,有人用蛇,可用倉鼠的,還是頭一次見,任誰也想不到,這種忙碌地穿梭來去的小東西,不是在找東西,而是在送信……
她打開紙條,掃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忽然笑了。
花韶容也開始盯上她了嗎?
不過,他這一招,跟她的招數可算得上是相得益彰呢。
她整了整衣服,書房外傳來沈媽媽焦急的聲音,“三小姐,趙姨娘口口聲聲誣陷你,怎麼請也請不走,可怎麼辦呀?”
實際上,在她的意識中,宮無傾癡傻,她本來不該來問她,可經過了那麼多事,在
她心底,宮無傾已經是宛如神祈一般的存在。
“奴婢去把她打走。”妙可抄起了一小根棍子,兩腮一鼓一鼓,顯得很生氣。
宮無傾撩開簾子,握住了她的手腕,“妙可不能犯錯,不然會被逐出去的呢。”
她步出門外,妙可和沈媽媽趕緊跟了上去。
不知道爲什麼,沈媽媽似乎感到剛纔三小姐出門的瞬間,透出一種尚未完全收斂的氣勢,讓她神思爲之一懾,可等她回過神來,卻又是沒有了。
這是爲什麼呢?她想不通。
這一次出現的夫人,只有宮白氏和劉氏,陳氏閉門之期未道,陸氏又搬進了別院,除此之外,老爺們倒是難得人多一次,除了請假奔喪的宮遷,宮銘化,宮珩也在今晨回府,至於侯爺和大少爺,遠在邊疆駐兵,是無法回來了。
宮珩在凰城所屬的下轄郡任知府,熙原侯府和外頭髮生的事,都無一例外地傳到他的耳中,他看着走出來的親生女兒,見她還是一副癡傻的模樣,眼神更加複雜。
趙姨娘看到宮無傾,當即衝了上去,“你剋死了我的女兒,我要你償命。”
宮無傾害怕地往後縮,“祖母,祖母。”
“還不趕快攔住。”
宮白氏怒道。
立即有兩名力氣大的奴僕將趙姨娘拉住,趙姨娘離宮無傾只有一步之遙,她手舞足蹈,搖頭晃腦,想要把她的臉抓爛,把她的脖子掐斷。
“哼,越來越不像話了。”看到亂糟糟的事一件接一件,宮白氏只覺得胸口血氣上涌。
道士道,“老夫人,昨夜宮二小姐向趙姨娘託夢,說土地廟上,有她被某人剋死的證明,趙姨娘便去取了來,在下一看上面的出生年月和描述,竟然與三小姐一樣。”
“噢?這麼奇妙?”宮白氏拿過來一看,臉色忽然變了,“這上面哪有東西?”
張道士一驚,仔細一看打開的黃表紙,果然,一個字也無……
“這,剛纔明明在的啊。”張道士忽然明白,中計了,對方用了先顯後隱的藥水,可是,那個人是誰?
宮白氏愈發頭疼,對對方的態度開始不友好了,“張道士,熙原侯府花銀兩請你到府中是爲了爲二小姐超度亡靈,而不是信口雌黃,擾亂視聽。”
張道士臉上出現了尷尬,訕訕地說不出話,趙姨娘哭聲也頓住,竟一把從他手中搶過黃表紙,她瞪圓了眼睛,搖頭,“不會的,不會的……”
一個偏瘦的丫頭從另一頭跑過來,“老夫人,奴婢在土地廟處發現了這個。”
正是在禮國公府吃兩家飯被趕出來的婢女漣秋。
老夫人看了,神色複雜,上面有一句批語,“禍星有六,已去其一,熙原侯府好運將至已。”還寫着一個生辰八字,正是宮鳳枝的。
這麼說,宮鳳枝是死有餘辜……
雖然還是有些心疼這個孫女,但人已經死了,又是合乎天意,宮白氏不由得感到有些欣慰和慶幸。
只是,還有五個能夠禍害熙原侯府的,又是誰?熙原侯府的好運又怎麼會是“將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