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是被孩子的哭鬧聲吵醒的,她眼睛沒睜開,就抱着孩子,納入懷中,掀開衣服,小東西找到了能吃到奶的地方,抱着她的胸口一直往裡鑽。
而其餘兩個小子,在一邊哼哼唧唧的叫着。
孩子的哭鬧聲太吵了,她根本就睡不着,左右抱了一個,放在胸前。
嘴裡不忘嘟囔,“我就是欠你們的,老天是看我多不順眼,一下子給了我三個兒子?還都是親生的。”
自己生的,她肯定能自己養。
三個孩子換着圈兒的喂着,因爲她自己也記不住,到底誰吃了誰沒吃,索性就挨着餵了一遍。
三個小子吃飽後,躺在牀上吐泡泡,阿楚無奈,一天下來,照顧孩子,找吃的,吃完東西繼續照顧孩子,她都快累瘋了。
聽到外面王大娘的喊叫聲,阿楚哼哧的從牀上爬起來。
用被子把三個孩子擋住,她纔開門走出去。
“王大娘,你找我有什麼事啊?”阿楚問。
王大娘穿的一身齊整的乾淨衣服,瞧着是要出門的樣子,雙手把腦後的頭髮挽成一個髮髻。
“今兒村子裡大柱子要架着牛車去城裡,你有什麼要帶的嗎?看在你給我那一對黑色珍珠,我就勉強幫你一個忙,但是,你把你家來那個黑瞎子皮子給我,我拿着去給你換錢。”
阿楚一聽,就知道王大娘又想算計她,她搖頭無奈,要是自己一個,倒是可以讓她給帶着,但是現在養着三個孩子,張口都要吃的,她自己吃不飽,孩子肯定喂不飽。
她就是在不懂,也隱隱知曉,這黑瞎子的皮,可值不少的錢,至少得二兩銀子,要是由王大娘拿着去鎮上,回來能給她五百文就不錯了。不行,她就是拖着孩子,也得去城裡。
爲什麼要自己揹着孩子呢,因爲村子裡的人嫌棄她生了三個臭小子,沒人願意幫她看,倒是村子裡一個死了媳婦的鰥夫,他說,可以幫她看孩子,但是,她得嫁給他,去他家裡給他當媳婦。
看着那人黝黑的面龐,張口滿嘴的大黃牙,阿楚再也不敢去找他幫忙看孩子。
寧願自己累死,也自己照顧。
阿楚被撇嘴,直接說,“不用麻煩王大娘,我帶着孩子去城裡,正好賣了皮子,還能換點米糧等物。”
“啥?你不讓我帶啊,你個身嬌體弱的小媳婦,揹着三個孩子?走不動道兒吧?”
王大娘一聽,這小媳婦不讓自己幫她帶東西,那黑瞎子的皮,她在其中可就賺不到錢了啊,她還想掙了錢,弄幾個油煎果子嚐嚐嘴兒,這下,算計竹籃子打水——一場空了。
王大娘這臉色頓時變得不好看。
阿楚看着王大娘,其實這王大娘並不算十惡不赦的大壞人,就是忒會算計別人,當人家是傻子似的。
“這不,孩子也都三個月了,出去見見風也沒啥。”阿楚說完,關了木門,對王大娘沒多加理會。
她那好好的一副黑色珍珠耳墜,要不是因爲孩子早產,必須求對面的王大娘,她能白白的給了出去?
還有那一身好料子,爲了換糧食也都給了王大娘。
就王大娘家裡那又矮又胖的王小美,穿上她的那件衣服,根本撐不起來,又顯得身材臃腫,像個地主老財家裡沒文化的地主婆穿的,只覺着料子好就往身上穿,也不管好看難看。
聽王大娘的意思,早先她頭上戴着兩三個珠花呢,後來被胡孬給摘了換了一些糧食,若是這樣想的話,那孩子的爹,是不是很有錢?
她這次帶着孩子,先進城去看看,能偷偷的打聽到孩子爹,蹲點找到孩子爹,他不要孩子和她這個小妾,這生養孩子的錢總不能不給吧。
她這會兒正想着呢,牀上趴着的小崽子,揮手一巴掌打在了身邊不知是弟弟還是哥哥的身上,之間那孩子,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接着……
像是有預謀似的,三個孩子,齊齊整整的大哭了起來。
那哭聲嘹亮的,像是能把茅草屋的屋頂給掀起來。
隔壁王大娘家的王小美,出門,照着阿楚家的木板門,狠狠地啪了幾下。
“看好你家的小魔王,別嚎叫那麼響,我這還沒睡醒,就被吵醒了。”王小美站在門口,氣衝洶洶的喊。
她的聲音不比阿楚家裡的三個小子聲音小。
阿楚猛地開了門,把其中一個正哭着的孩子往王小美身上放,“你不想他哭,你倒是來哄哄啊。”她笑看着王小美。
王小美雖是不喜歡她家的小子,但是她也怕這三個小子。
小孩子三個多月,渾身軟軟,像是沒骨頭似的,王小美不敢碰。
孩子一出來,她跐溜一聲,立刻從阿楚家門邊,往家裡跑,嘴上不忘說,“趕緊抱走,像個沒骨頭的蟲子,我碰一下就渾身寒顫。”
阿楚抱着孩子,站在門口,笑的得意。
叫你嫌棄我家兒子,我就讓他來治你。
這才抱了一個,屋裡還有倆呢。
孩子剛滿月,她就求着村子裡唯一的木匠,老中醫的兒子,幫忙給做了個能搖動的嬰兒牀。
她起身,把三個一模一樣的孩子放到木牀上,她握着手裡的倆雞蛋,這還是她坐月子的時候,村子裡人給的。村子裡的人也扣鎖,她可聽說,之前不知道聽誰說的,她懷的是龍鳳胎,村子裡人還給她準備了六個、八個這樣數目的雞蛋。
後來她生下三個小子,一家只給一個。就老中醫家給了三個,還說,給她瞧了身子,卻硬生生打了自己的牌,以後讓她不要說,老中醫給她瞧過診,氣的阿楚,收了雞蛋,當天就全煮了,一口氣吃了三。
只是現在,她有點後悔,之前大家給的雞蛋她全部吃掉,現在家裡,只剩下倆了。
三個孩子加上她,兩個雞蛋,咋吃?
好在房屋前後左右長着一下野菜,雖然這些野菜她叫不上名字,奇怪的是,知道都能吃。
阿楚摸了下身上的軟弱,還有臉上滑嫩緊緻的肌膚,她想着,自己肯定是被人養在大宅院裡,當了好幾年的小妾了,不然,這一身的富貴肉,咋就長大她身上了。
縱然前面是潑天富貴,現在她是貧瘠清苦。給人當妾本就是不入流的事,她還是不要想之前的生活,帶着孩子好好過日吧,那找孩子爹要錢的事?
得去,不然沒法活了啊。
抓了幾把野菜,混着雞蛋在鍋裡清水煮了一下,撒了一些鹽巴,就這樣吃了飯。
她吃好飯,把胡孬掛在牆上的黑瞎子皮,這張皮子是胡孬英勇的表現,就是窮的厲害也不敢拿去還錢,是他自豪的象徵。
但是,在阿楚眼中就是個還錢吃飯的物件。
其實她心底裡很感激那個她不曾見過一面,卻照顧了他們母子三人小半年的漢子,人家也是爲了他們母子,去山上摘什麼的雪蓮,一去不回。
村子裡人都說,那個撿她回來的男人,死在外面了。
她心裡卻祈禱着,希望他能平安回來。縱然自己不能和他過日子,卻不希望人家死了。
她還想着,等自己找到孩子爹要了錢了,就給這漢子多一些錢,再幫他找個媳婦,如此就不相欠了。
阿楚對着黑瞎子皮,合掌說着,“我也是沒有辦法,家裡孩子多,嗷嗷待哺,只能先賣了這唯一的東西,你放心,以後我會多給你一些錢的,希望你不要罵我,我也是不得已而爲之。”
她這邊說着不得已,卻踩着木凳子,從上面先把黑瞎子的頭順着拿了下來。
這黑瞎子的皮還是一張完整的,她想,賣二兩銀子肯定便宜了,至少得十兩銀子。
黑瞎子的皮很重,她拿下來就搬不動了,看了下嬰兒車裡躺着的三個孩子,又看了下皮子,頓時欲哭無淚。
她找了筐子背上孩子,好在三個孩子還小,一個筐子就裝下了。阿楚在筐子裡圍了一圈的被子,倒是不會磕着碰着孩子。
她住的茅草屋正好在山最下方,村子裡要去城裡的大柱子,肯定會從她門前經過,她就揹着孩子,在門口等着。
王大娘和王小美出來,兩人穿的真是整齊,尤其是王小美穿着阿楚之前穿的那身華麗的衣衫,像個包的精緻的糉子。
阿楚能盯着看,是心裡暗自可惜了那上好的料子。
王小美見她盯着以爲,哼了一下,“你別想從我手裡要回去,這可是你自己那衣服換了糧食,衣服從此就是我得了。”
“我都給你們了,怎麼可能還要走呢。不得不說,小美啊,你穿上……一言難盡啊。”阿楚悶聲笑着,差點大笑出來。
擡頭看到王大娘出來,她立刻轉了語氣,笑着說,“小美,你身上的衣服真好看,襯的你也好看,這緋紅色的長袍,顯得人皮膚白嫩靈氣。”
被阿楚一誇讚,王小美摸了下自己毫無特色的大餅臉,故作嬌羞的說,“真的嗎?我娘也說好看。”
噗,好看……?
王小美長的不白不說,臉還黝黑,穿這個緋紅亮色的衣衫,顯得皮膚更黑。
但是,王家人喜歡聽人說好的話,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王大娘也聽到了阿楚的話,當下給了她一個好臉色。
“在這兒等着呢,大柱子還沒來呢?”
阿楚點點頭,“是,正等着呢,還沒來。”
王大娘看向王小美,“小美,你去找一下大柱子,看他啥時候走?都是一個村的,還真的想收我們的錢啊,看我逮着不揍他一頓。”
阿楚就喜歡王大娘這不要臉的氣勢,因爲王大娘和王小美坐車不要錢,她帶着孩子,坐車也不給錢。
……
等了兩刻鐘,才見大柱子趕車牛車下來,上面已經坐了三個人,都是女人……
王小美衝大柱子揮手,“大柱子,我和我娘也去城裡。”
大柱子看着牛車上所剩不多的位置,面露爲難的說,“你們家要去倆人啊?”
“我和我娘倆咋啦?對門的還去四個呢。”王小美不滿的說着。
阿楚一聽,奇怪的看向王小美,“我家哪裡有四個人了?”
“你一個,揹筐裡裝着的三個,不就是四個嗎?”王小美指着她身後揹筐裡帶着的三個小子。
這回答……她挑不出毛病。
大柱子看了下阿楚,覺着她長的膚白貌美、身材窈窕纖細,就是她帶着三個孩子,也比王小美一人輕的多。
“人家比你瘦,你們家只能跟着去一個,兩個不行,我牛車拉不動那麼多人。你看看上面的人都是一家一戶一個的。”
“是啊,小美,你要是去就別讓你娘去了。”坐在車上牛家嫂子,張口呵呵的笑着。
王大娘家她是最厭煩這母女倆,扣們就不說了,還總是算計人。
王小美頓時不高興起來,也不敢大柱子的阻止,直接就上了牛車。
“那不管,我肯定得去,我不能白白穿了這身衣服,咱們這村子三五個月纔去一趟城,我纔不想錯過。”
王小美都上去了,王大娘也不甘落後,大屁股一擡,直接坐在了牛車後面,只見牛車一顫。
王大娘笑呵呵的說,“走吧,俺們娘倆佔不到多少地兒,要是不做牛車,俺們走一天都到不了城裡,趕緊走吧。”
大柱子看着蹲做在一邊的阿楚,張口結結巴巴的問,“那個你咋坐車啊?”
阿楚起身,拍了下身上的衣服,“我做在前面成不?我得去城裡賣了這皮子,等回來的時候,我給你兩文錢,不白坐你的車。”
大柱子一聽臉都紅了,練練擺手,“不用給了,她們坐車都不給的。”
阿楚說,“給的,給的,還要麻煩你幫我把皮子拿到車上,我們娘幾個坐在上面了。”
她得坐車,不然這走一道兒的路,肯定會累死的。
大柱子幫忙放了黑瞎子皮子,又把裝着孩子的筐子提了上去。
別說,雖說人家生了三個小子,可耐不住這孩子長得俊俏,大柱子提着他們放到車上,三個小子伸手要去抓人家的胳膊,咧嘴笑着。
阿楚歪頭,看向三個孩子,太像了,她是分不清誰是誰。
牛家的嫂子,挨着阿楚坐的近,看到孩子忍不住問了下,“誰是老大?這三娃子,長的一模一樣,也只有你這當孃的才分的清吧。”
阿楚搖搖頭,“分不清,他們要哭一起哭,要鬧一起鬧,我哪個都分不清。”
車上的三個小嫂子,聽到阿楚的話,頓時來好奇。
“你這個當孃的都分不清楚?找找看,這身上是不是帶有什麼特別的記號。”
“沒,我找遍了。三個小娃子屁股後面都有一塊青色的胎記。”她想了下說道。
牛家嫂子哈哈笑了起來,指着阿楚說,“到底是個年輕的小媳婦,娃娃屁股後面的胎記長長就沒了,生下來的孩子都有,那可不是胎生的。”
其中一個李家的嫂子,頗爲八卦,瞧着阿楚那水靈靈俊俏的小模樣,十分好奇,她家男人是誰啊。
“阿楚啊,別說嫂子好奇,你且說說,你給人當妾的時候,那過的是啥日子?肯定是錦衣玉食,天天只要塗上胭脂水粉,過着大魚大肉的日子吧。”
阿楚頓時愣了下,她還真不記得了,對這李嫂子說,“磕着腦袋了,之前享受的那些日子全都給忘記了。”
聽到人圍着阿楚說話,王小美頓時不高興了,酸裡酸氣的說:
“她肯定是被養在籠子裡的金絲雀兒,你看她那身細皮嫩肉的,我娘說了,城裡的老爺們,最喜歡養這些啥都不能幹,只要躺在牀上就能享受榮華富貴的小姑娘。我就奇怪了,你那麼瘦弱,躺在牀上,他抱着不嫌硌得慌啊。”
王小美這話一說,阿楚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王小美真是夠奇葩的。
“你不知道啊,城裡的老爺們,最喜歡的就是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小姑娘了。硌得慌?根本不會的,富貴人家的牀,鋪的可軟和了,躺在上面能睡半個月不想起來,屋子裡還薰着香爐,那味道啊,你在屋裡呆一會兒,渾身上下都香噴噴的。”
牛嫂子好奇了,拉着阿楚的胳膊,“你說的是真的啊?那你還記得,他們都是用啥薰香不?我最愛聞那股子味道了。”
“不記得了,我腦子裡啥都沒有,也就是你們問的時候,能說上來幾句話。”
李嫂子說了嘴,“腦子裡是沒記憶了,可這身體敏感着呢。你這以後咋辦啊?憑你這小模樣,在城裡找個富戶,肯定願意要你的,就是……你這仨兒子……。”
“不嫁,沒人願意娶我這個帶着仨兒子的女人,我也不願意把兒子給丟。你們都說他們仨一胎出生,不吉祥,我倒是覺着挺好,你們懷胎十月生一個,我一下子生了仨,我這纔算是划算呢。”
這樣一想,倒是覺着自己像是佔了老天的便宜。
牛嫂子等人,聞言,哈哈大笑起來。
王小美看着阿楚的笑容,摸了下自己的臉,心生嫉妒,“你生仨纔不正常,人家都是生一個的。”
阿楚聽到了王小美的話,自然沒搭理她。
倒是牛嫂子看向王小美,“小美也都十七歲了,該找婆家了,你娘再是疼愛你,也不能一直留在家裡啊。”
“我家不差吃喝,留着我怎麼了?礙着你們家的事了。”
王小美最不喜歡被人說找婆家的事,她纔不是嫁不出去,是她看不上別人。
王大娘卻笑着說,“你們瞅着好看的、家境好的小夥子,給我們家小美說說,我尋思你家的那個弟弟就很不錯。”
牛嫂子一聽,頓時沒了笑臉,“不成,我孃家弟弟相了個姑娘,正準備婚事呢。”
王小美想嫁給她孃家弟弟?她以後可別走孃家了,那肯定是不願意。
過兩天,她趕緊回趟孃家,把孃家弟弟的婚事給定下來。
牛嫂子的孃家,也是一個村的,不過是村前村後的距離,王大娘可是尋思着村子裡剛好年齡的帶大小夥。
……
大柱子趕着牛車,晃晃悠悠過了兩個時辰了,纔到了城裡。
阿楚瞧着眼前的城,也不曉得是哪裡,牛嫂子看着她,帶着孩子又拖不動那厚重的黑色皮子。
提醒說了句,“阿楚啊,這入城的進口處,有家成衣鋪子,他們家收皮子。”
“曉得了,多謝牛嫂子了,我帶着孩子,肯定走不遠,就在城門口等着你們,你們進去逛逛吧。”
李嫂子也笑着說,“那我們可就進去了,你也曉得,咱們出了趟村子,不容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買不了多少東西,我們也得好好看看。”
“是了、是了,我要多看看,看看人家城裡的女人咋個穿衣服的嘛。”王小美一下牛車,趕緊整理了下衣裳,知道的是來進程逛街的,不知道的,還以爲她要去相親呢。
阿楚雖是無奈卻沒多想,反正她帶着孩子也走不了多遠。
大柱子把牛車停在了外面,給了一個認識的大叔一文錢,讓人家幫忙看着。
阿楚覺着,大柱子也挺可憐的,他牽着牛車進城,跟着坐牛車的人不給錢,還得人家自己付錢。
要是她手裡的黑皮子能掙十兩銀子,她就給大柱子多兩文的車路費。
大柱子看到阿楚,覺着她纔可憐,一個好生生的姑娘,給人當妾還在懷孕的時候被扔了,這下又倒黴的生下三個兒子,真是太悲慘了。
兩人不知,各自替別人覺着可憐。
大柱子提了下黑皮子,對阿楚說,“我幫你拿到鋪子裡,你與那掌櫃擡擡價,好多賣點錢。我得去城裡找個短工掙點錢。”
不然,等他回家,他娘又得罵他了。
阿楚點頭,“好,別走太遠了,就靠近城門口這家吧,我賣了皮子,等你們回來在一起走。”
大柱子幫忙拿了黑瞎子的皮子過去,就直接離開了。
成衣鋪子裡的掌櫃瞧見一個小娘子揹着個筐子,他從裡面出來,指着黑色皮子。
問道,“黑瞎子的皮子,罕見啊?”
“是啊,麻煩掌櫃的你給看看,多少錢,我可是經常出來賣皮子的,這次是帶着兒子,不能走遠,就選了你們家。”阿楚放下筐子裡的孩子,瞧着掌櫃的說。
“看你經常出來賣皮子,應該知道這黑瞎子皮的價格,我也不誑你,一口價,這個數。”掌櫃的伸出手比了一個價格。
阿楚看到掌櫃的伸出一個手指頭,驚喜的說,“一千兩……。”
站的好好的掌櫃的,差點閃了腰,“小娘子可真會說笑,這皮子……賣不到一千兩。”
就是能賣一千兩,他也不會承認的。摸着黑瞎子的皮子,好好收拾,讓毛髮軟和發亮一些,賣給大戶人家,興許能賣個幾千兩,有的公子哥,最喜歡的就是這上等罕見的皮子了。
阿楚抿了下嘴,“那你伸一個指頭,我還以爲是一千兩,沒以前怎麼也得五百兩。”
“是一百兩。”掌櫃的道。
阿楚當即搖頭,“不成,一百兩太低了,至少得五百兩。我知道,這黑瞎子的皮子,轉手你就能賣個好價格,你仔細的瞧瞧,我這黑瞎子的皮子,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的劃傷,頭還保存下來了,光是頭,都值得幾百兩銀子,要不是我家裡漢子生病了,我纔不捨得拿出來換錢的。”
爲了掙錢,她就胡謅了一個莫須有的人出來。
反正孩子爹不要他們,就是死了,也不管她的事。之前還想着去找孩子爹要生養孩子的錢,現在有了幾百兩後,她這小日子在村子裡就過的順暢了。
掌櫃的又看了下皮子,這才答應了阿楚,給了她五百兩。
阿楚讓另外拿出十兩銀子,換成了銅板,她可不想每次出門買東西,都要敲銀子,麻煩。村子裡,用着銅板最合適了。
拿了一小包的銀子,阿楚放在了裝着筐子的小被子下面。
三個小子不喜歡那硬邦邦的東西,抗拒不許往裡面放。
阿楚拍了下那小子的手,“這可是金疙瘩,娘還存着給你們娶媳婦用吶,你們敢嫌棄,回家就揍你們。”
小屁孩哪裡懂,哼哼唧唧的一直動着身子。
換了散碎的銅板,阿楚綁在了衣服內夾層裡,喜歡錢是俗氣,那她還真是就俗氣了。
問了成衣鋪子裡的掌櫃拿了三牀小嬰兒用的薄被子,阿楚瞧見對面是家木匠鋪子,就去對面的木匠那裡看了下,給三個小子買了個又大又結實的搖搖牀。
“小娘子,這搖牀得三百文,你先給錢還是怎麼着?”木匠師傅是個憨厚的中年漢子,和他的職業——木匠一樣,木木的。
“給錢,不過,還得等會人,等走的時候,你們給我搬一下一併給你結算錢。”
“那成,小娘子只管去逛,走的時候再來拿就成。”木匠師傅也好說話。
阿楚搖搖頭,“逛不得,身邊帶着三子小子呢。對了,我問一下,這旁邊那裡有好吃又便宜的飯館?”
這會兒她是餓了,早上吃那麼少的東西,肚子早就空了。
“往前走不過百米,前面十字路口,一家豌豆小飯館,飯菜便宜又可口。”
阿楚道了謝,揹着孩子,顛顛的往前面十字路口去。
一眼就看到了,豌豆飯館?還真有叫這個名字的。
奇怪,她竟然還識字?
一個富貴門戶裡面的小妾,會識字?應該是睡了她的男人,喜歡識字的吧。當妾真難啊,主子喜歡什麼,她就要學什麼。
小飯館裡只有一個年輕小媳婦在跑堂,見到阿楚進來,立刻笑着迎了進去。
給阿楚幫忙把筐子接下來,看到裡面整齊齊的三個擡頭往外看的小孩子,嚇了一跳。
“娘啊,咋有人把孩子裝在筐子裡揹着,我這可是頭一次瞧見。”
阿楚尷尬的笑着解釋,“兒子多,不好帶,裝在筐子裡揹着方便。”
“你這小娘子,真能生啊,生了仨。”
“是,是挺能生的。”她連自己都佩服,阿楚說完看向周圍,見大家頻頻往她這裡看,感覺,尷尬又多了幾分,“小嫂子,麻煩給我弄點吃的,一碗麪,一疊牛肉,再給我包一個燒雞,我要打包打走。”
“小娘子挺能吃的。”
跑堂的小媳婦,拿了三個寫着菜樣的板子,扔給了後廚,又給阿楚弄了一些清水。
阿楚拿着勺子,挨着餵了三個小娃娃。
她是誰張口就往嘴裡喂,旁邊一個男人看不下去了。
“你中間那個小娃娃喂三次了,最裡面那孩子,一口沒喝到。”
“哦,是嗎?我沒瞧清楚,謝謝您啊。”阿楚笑着說了下,裡外……還好分。
“你家的孩子,怎麼你個當孃的也分辨出來?”男人繼續問。
阿楚擡眸看了下他,一個很是普通的男子,他提醒一下是好的,但是指責的語氣,她不接受。
“你瞧的出來孩子區別嗎?親孃是不知道。我想,就是親爹來了,也不見得分的出來。”
一刻鐘三個孩子出生,中間那麼點時間,她沒記住,誰是老大、老小。怕是連給接生的王大娘也根本不記得了。
所以,現在,三個孩子,誰是老大、老二、老三,根本沒人記得住。
瞧着飯菜來了,阿楚也不說話,自己開始吃了起來,三個小子嗯嗯的往這邊看,爭着像是要吃的樣子,阿楚也沒關,自己先吃了再說。
面吃好了,牛肉還剩下大半,一併讓小嫂子給捆了起來,連着燒雞一起提在手中。
等出了人家飯館的門,阿楚纔想到,三個小子都嗯嗯,那就是……尿了或者拉屎了。
她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還有什麼心情去嫌棄。
找了第二,把三個孩子抱了出來,打開抱着小屁股的尿布,果然……。
“你說你們,除了吃喝拉撒,還能幹啥?我現在不辭幸苦的揹着你們三個,將來,等你娘我老了,你們三個一定要好好的孝敬我,可不能做娶了媳婦忘了孃的不孝子。”
阿楚絮絮叨叨的說着,給三個臭小子換了尿布,那些沾了屎尿的尿布,她找了地方扔了去。
要是在家裡還能洗洗,在這外面,就算了,她還要帶在身上去臭一車子的人啊,不地道。
她背起孩子,拿着尿布找了個偏僻的堆滿贓物的地方扔了。
也就在這時,臨安城,城外一衆士兵,十八位,前面爲首身騎高頭大馬大的威武年輕將軍,策馬從街道上奔騰而過。
阿楚剛轉身,看到街道上的人,紛紛讓開,站在街道兩邊,給街道上走的人讓道。
“那人是誰啊?”真是囂張啊,在大街上騎馬狂奔,後面還跟着一衆的人。
“臨王,唯一一個被封王的將軍,現在可是風光無限了,長的英俊瀟灑又豐功偉績,真是讓人羨慕,要是能成爲臨王的女人,肯定能有享受不盡的榮華富貴。”
阿楚低聲,她都是三個孩子的娘了,肯定成爲不了臨王的女人。
隨即揹着三個兒子,往城門外去。
就在此時,爲首在前的年輕將軍,突然勒緊繮繩,停在原處,身下大馬,在街道上轉了一圈。
身後一個緊隨的小將,問道,“將軍,發生異常了?”
“沒有。”年輕將軍說完,眼睛在人羣掃了一眼,繼而說道,“繼續前行。”
“是。”
……
在城門處等了有半個多時辰,才見來街上逛的幾個嫂子回來,又等了會兒,才見大柱子與王大娘,還有那、抓着衣服一直哭着的王小美往這邊走。
“怎麼了?你不是逛街去了,咋就哭着回來了?”阿楚輕聲問着。
誰料,王小美看到阿楚,頓時更是更氣,哭的更大聲了。
“還不是怪這破衣服,我和我娘好生生的在街上走着,突然一個騎馬的男人,上前抓着我,再看到我的臉時,惡狠狠的說:長得醜,不能穿這個料子的意思。”
王小美哭着繼續說,“這是什麼料子啊,爲啥我就不能穿了?真是奇怪,你以爲長得好看,又能騎馬,就可以這樣羞辱別人嗎?”
聞言,阿楚憋着笑,十分難受,卻依舊說,“誰啊,嘴巴那麼惡毒,真是太可惡了。小美長的不是醜,只是沒那麼好看罷了,別理會那人的話。”
哈哈哈,她是忍不住要笑了,但是瞧見王大娘望着自己的眼神,瞬間又冷了下來。
“既然大家都到齊了,咱們是不是該回家了,我家仨兒子餓了,剛纔一直嗷嗷的叫呢。”
大柱子輕聲說,“回,現在就回去,我這……。”
他因爲做的時辰不夠,只掙了三文錢,要不是因爲想着阿楚帶着孩子在城門口等着,他肯定會多做一會兒工的。
大家齊整整的上了牛車,阿楚買來的搖牀因爲太大,佔了一半,大柱子在前面駕車,幫忙給提着,這一路上,也怪是幸苦。
到了村子裡,大家紛紛提着東西回家,就屬阿楚買的東西,一個搖晃還有兩包香噴噴的東西,米糧麪粉大白菜,買的倒是齊整。
“你那皮子可是賣不少錢吧?”王大娘眼紅的說。
“是啊,不少,二兩銀子呢,不過,我吃飯花了一些,買搖牀花了一些,還有,眼前這堆東西,花了不少了。不是,王大娘,我給你的那對黑色珍珠耳墜,可是能值幾千兩呢,你還有什麼好想的。”
阿楚倒是不在乎王大娘覬覦她這點銀子,就是想在王大娘面前顯擺一下。
這王大娘忒可惡了,總是有意無意的說她生了仨兒子,一輩子就得窮死,吃不好穿不好,將來這仨兒子還肯定娶不上媳婦。
哼,她現在有了錢,看,將來不給兒子娶三個冒昧如何的媳婦回來。
王大娘哼了一下,的確,她有黑色珍珠耳墜,誰的錢都不羨慕。
王大娘和王小美回家,大柱子幫忙把東西搬到家裡。
“大柱子啊,這次多虧你幫忙了,我說給你牛車錢的,斷然不會少了,還有這個啊,燒雞,買給你吃的。”大柱子是個才十五六歲的少年,長的憨厚老實,不知道爲何,阿楚對他想好點。
興許是太老實了吧。
大柱子笑的靦腆不敢收,“你家也窮,又被男人在,還有三個兒子,這東西和錢我不要。”
“你擔心我啥啊,那黑瞎子的皮子,我可是賣了足足小十兩銀子呢,這裡給你十文錢還有一隻燒雞,不算多。以後,我還要多麻煩你呢。我帶着三個孩子,不能經常出村進城,有需要的東西,還得麻煩你帶着。”
大柱子這才接了東西,重重的點頭,“那成,以後你有啥要買的,就喊我。”
“嗯,你以後就喊我一聲嫂子,別喊阿楚了。”
大柱子以後要是給她幫忙帶東西,肯定要經常往來,要是一直喊阿楚,被村子裡人知道,肯定會罵她的。
不如叫嫂子,客客氣氣的多好啊。
……
誰也沒想到,今日白天從街上騎馬狂奔而過的年輕將軍,回到家後,戎裝沒換下,立刻又跑到街上去了。
身邊年輕的小公子問他,在找誰。
他答:你阿姐,阿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