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得此時,餘長寧才發現自己竟連一句挽留的話也說不出來,畢竟不是公主有負於他,而是他辜負了公主的情意,雖然公主從未對他吐露過愛意,但餘長寧卻能感受到她現在的絕望和難過。
來之前,他想了許多挽留公主的說辭,然而現在才驚覺自己不能這般自私地將她留在身邊,畢竟自己給她的傷害亦是太深了,和離或許對公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畢竟長痛不如短痛。
沉吟半響,餘長寧輕嘆一聲道:“對不起,是我對不起你,和離吧,但願你能重新找到一個如意郎君。”
輕輕的話音落點,餘長寧只覺自己彷彿整個心兒都被掏空了,空蕩蕩失落落無比,難受得彷彿就要當即死去。
聞言,長樂公主猛然轉過了身來,紅腫的美目怒視着餘長寧寒聲道:“既然如此,你給我滾!滾得越遠越好,本宮不想在看見你!”
“好,我走!”餘長寧說的一句,牙齒咬得嘴脣幾乎泛出血來。
他深深地看了長樂公主一眼,對着她長躬作禮,然後喟嘆一聲黯然轉身離去,當緩緩的腳步跨過了門檻,心裡的悲慟和不捨才讓餘長寧突然意識到,長樂公主早就成爲了他心裡重要的愛人,絲毫不亞於瑤瑤、紫若、甄雲,只是自己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恍恍惚惚中,他突然記得四年前的夏天,鳳冠霞帔的長樂公主猶如月宮仙子般走入尚商坊大門,與自己並肩矗立拜堂成親的情形;又記起了刁蠻任性的她鬧得餘府一片雞飛狗跳,與自己爭吵不休情景;更記起了她爲了保護餘家人的安全,沒有半點退縮與畏懼,寧願死也不肯於自己和離。
餘長寧沒有淚水,沒有嘆息,直如一具行屍走肉,往事如同流水一般在腦海中掠過,昔日的種種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皆化爲了過往雲煙沉澱爲美好的回憶,剩下的只有深深的無奈與眷戀之情。
默默地注視着他的背影漸漸走遠,長樂公主只覺淒涼傷感悲慟的感覺在心裡久久蔓延,胸口陣痛得厲害,沉沉的喘息聲也是越來越猛烈了。
她伸出纖手艱難地按住胸口,竟感覺到突然呼吸不過來了,嚶嚀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餘長寧正欲繞過影壁黯然離去,突然聽見背後一陣輕響,愕然轉過身子,才驚覺那抹白色的身影已是倒在了地上,驚得他霎那間面無人色,高聲一句“公主”,便飛奔而去。
跌跌撞撞地疾步衝入正堂,長樂公主正蜷縮在地面瑟瑟抖動,餘長寧急忙上前將她抱起,卻見公主額頭冷汗,娥眉緊蹙,嘴脣發紫,喘息得猶如劇烈拉動的惡風箱。
見她模樣這般,餘長寧頓時慌了神,疾聲問道:“喂,你這是怎麼了?要不我扶你出去?”
長樂公主眉頭蹙得更深了,邊喘息不止,邊斷斷續續地艱難說道:“本宮……氣疾發作……你,你快讓婉平取藥來。”一言方罷,彷彿已經用掉所有力氣一般虛弱無力。
餘長寧知道她有氣疾之病,這才恍然醒悟,急忙高聲呼喚婉平。
婉平聞聲疾步而入,當看見公主這般模樣也是慌了神,急聲道:“治療氣疾之藥放在山腰房內,奴婢這就前去取來,請駙馬爺代爲照料公主。”話音剛落,人已是如同旋風般陡然去了。
餘長寧記得患有氣疾之人平常激動不得,心知長樂公主必定是氣急攻心纔會突然發病,一時間不由大感懊悔,雙手亦是將兀自顫抖不已的長樂公主摟抱得更緊了,彷彿害怕就這樣失去她一般。
此刻,長樂公主喘息良久,氣息終於平穩了不少,見自己就這樣被餘長寧摟在懷中,立即伸出纖手推了推他道:“本宮……已無大礙……你快放開我……”
餘長寧默默無語地點點頭,正要將長樂公主扶坐而起,突然感覺到地面一陣劇烈搖晃,轟隆隆的大響不絕於耳。
長樂公主雙手撐住地面穩住身形,這才發現整個屋子都在晃動不止,不由慘白着臉問道:“這是怎麼了?”
“好像是地動了。”餘長寧急忙將她扶了起來,“公主,我們得離去出去,否者遇到玄宮塌陷就完蛋了。”
長樂公主點了點頭,在他的攙扶下走了幾步,卻虛弱得沒有半點力道,身子也是軟綿綿不已。
情急之下,餘長寧也不顧了那麼多了,將長樂公主環抱而起,已是快步朝着外面跑去。
長樂公主第一次遇到書籍中所記載的地動,心裡儘管十分的害怕,然而此刻靠在餘長寧的胸口,竟有一股隱隱的安心感,只覺有了他在身邊,任何艱難困苦都是不足爲道一般。
餘長寧順着石梯剛跑了一半,地動山搖的感覺突然停了下來,那讓人心悸的嗡嗡哄哄聲也是消失不見。
他環顧四周累得喘息片刻,這才長吁一口氣道:“好像已經停止了,這次地震的震幅所幸不大,否者身處山腹之中,我們一定難逃一死。
長樂公主默然無語地點點頭,沉吟了一下輕聲道:“你先放本宮下來吧。”
餘長寧放下長樂公主,望着她那雙明媚動人的雙目竟是無言以對,半響才輕咳一聲道:“走吧,我扶你出去。”
長樂公主輕輕頷首,在他的攙扶下拾階而上,當走到洞口,突然發現原本可供人通行入內的洞口已被落下的山石所封住,竟連一絲縫隙都沒有。
見狀,兩人如遭雷噬同時瞪大了雙目,一股無可遏制的冰涼沿着脊椎流遍了全身,面色也是驟然蒼白。
餘長寧疾步上前拍了拍堵住洞口的厚實山石,驚聲說道:“糟糕,必定是剛纔地動的時候山石垮塌堵塞了洞口,將我們困在了玄宮裡面。”
長樂公主從最初的慌亂中恢復了鎮定,坐在一方石頭上輕聲道:“放心,要不了多久便會有甲士前來救我們,駙……你耐心等待便可。”
餘長寧默默點頭,與長樂公主枯坐等待了半響,又累又冷又渴又飢,晝夜趕路的疲乏也是突然襲來,竟是感覺難受不已。
長樂公主身着單薄的白色縞服,肩頭繫着一件紅色的披風,在寒冷的山腹中冷得也不禁雙手交叉環抱,嬌軀瑟瑟抖動不已。
眼見洞門沒有一丁點搬動石頭的聲音,餘長寧猜想必定是堵塞極深所以至今沒有聲響,一顆心止不住直往下落。
沉默半響,他開口提議道:“公主,呆在這裡太過寒冷,我們還是進那石屋中如何?”
長樂公主輕輕點頭,站起身來憂心忡忡地說道:“石屋中無水無食,我們恐怕支撐不了多久,也不知他們須得費時多久才能進來?
餘長寧苦笑回答道:“正常人無水無食一般能夠支撐三天時間,長了只怕性命難保。”
長樂公主淡淡道:“若是你我困死此地,只怕守陵將士和宮人們全都性命難保,他們現在一定會努力營救,三天時間應該夠了。”
餘長寧點了點頭,這才與長樂公主一道返回了祭奠石屋之內。
石屋內寒涼冰冷,兩人相對而坐亦是沉默不語,一陣無聲的尷尬在堂內久久瀰漫。
望了望白衣素裙的長樂公主,餘長寧輕輕地咳嗽了一聲,打破沉默輕聲詢問道:“你餓了沒有?”
長樂公主搖了搖頭,沉吟了片刻方纔答道:“沒有,莫非你餓了?”
餘長寧點點頭,嘆息一聲道:“昨天晝夜未眠趕回長安,一回來便去覲見陛下,其後又前來昭陵找你,不僅滴水未進,而且還徹夜未眠,現在當真是又累又餓。”
言罷,他突然站起身來,在長樂公主疑惑的目光中走到牆角端起一個繡墩,左右打量了一番,突然揚起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隨着“哐啷”一聲大響,木製繡墩立即摔得支離破碎,木頭方子散落一地。
見狀,長樂公主不禁顰眉問道:“你這是幹什麼?”
餘長寧自顧自地的將散落的木頭方子收攏,頭也不擡地回答道:“山腹中如此寒冷,只怕還未等到他們救援,就會被活活凍死,所以我準備生一頓篝火取暖。”
見他竟要在祭奠母后的祠堂生火取暖,長樂公主嗔怒不已,但一看到他冷得瑟瑟發抖的身子,心頭莫名又是一陣心軟,竟罕見地沒有開口阻止。
餘長寧將木料堆積妥當,然後來到等人高的銅燈前取來燈油淋在木材之上,掏出火摺子剛點燃明火,木材立即噼裡啪啦地燃燒了起來。
諸事忙完,餘長寧長吁了一口氣,這才盤腿坐在了篝火旁邊。
用木棍輕輕地撥弄着篝火,餘長寧擡頭望着長樂公主說道:“公主,這裡暖和,你要不過來坐坐?”
長樂公主微微沉吟了一下,站起身子走到了餘長寧對面跪坐,這樣一來,兩人之間就隔着明晃晃的篝火,火光映在長樂公主俏臉上發出一絲紅暈,但不知爲何公主卻一直低垂着螓首,竟沒有擡頭看餘長寧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