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浩劫中,嫋嫋紅塵裡,是記憶裡你的溫柔笑容延續着我活下去的勇氣。
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我等着與你再次相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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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世紀——2xxx年。
這還是當初那個擁有很多國家的世界,還未遇到那場顛覆整個地球,差點毀滅全人類的大災難。
夜家依然在,卻是古往今來第一次,沒有宗主的時代。
這一年,wfp紐約總部遭到了白烏鴉組織的奇襲,近乎全殲,死傷無數,過了整整兩年後才恢復過來,此後致力於清除白烏鴉的殘餘勢力。
夜惹歡是夜家選出來的代理宗主,除了處理族中事務,最大的任務的就是將初代宗主慕容悠(夜妖嬈)的女兒米婭迎回夜家繼承宗主之位,然無論夜家如何苦求,霍爾德家的三兄弟依舊嚴詞拒絕,不許自家最心愛的妹妹與夜家有半分瓜葛。
失敗後,夜惹歡回到夜家領罪,並向夜家的三位長老訴說了一個請求。
大長老震驚的面目發青,“什麼?你想嫁給歐陽訣?”
“是!”
二長老更是不給她任何機會,“不可能,夜家的女兒是不允許嫁給外人的,何況你還是代理宗主。”
“如今小宗主還未繼位,你卻要捨棄夜家,你可對得起列祖列宗?”三長老指着身後的牌位,怒極了。
夜惹歡跪在地上,長老們的反對在她意料之中,但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她難以自拔,並不氣餒。
“諸位長老,惹歡一定會完成任務,一定會將米婭小姐帶回夜家繼承宗主之位,絕不會食言,也請長老應允我的請求。”
坐在首位的大長老疾言厲色道:“如此執念,你置夜家於何地……夜家不能沒有宗主,前代的錯,由我們這代還,花了十幾年的時間才查到初代宗主的下落,雖事出突然,初代宗主已香消玉損,但骨血尚存,只要那位小宗主繼位就能度過之後的滅族大劫,這可是你說的!?這滅族大劫,又可是你算出來的!?”
“是!”
夜惹歡在任職代理宗主前,負責占星祈福與避劫,這是上古流傳下來的本事,在有此能力的一輩中,她的能力最出色,於尋找初代宗主下落的事上,她的功績最高,正是她佔出的一副卦象,讓夜家人追蹤到初代宗主可能在紐約,並在之後她又算出了夜家將遭逢一場滅族大劫,唯一能化解此劫的便是鳳血歸位。
那年,她不過十歲,加上她與初代宗主慕容幽是姑侄,便被破例提拔暫代宗主之位。
“你這是想叛族嗎?”
“不,我沒有……”夜惹歡煞白了臉,她從沒有想過要背叛自己的族羣,“夜家是我的根,我怎麼會背叛,我只是情難自禁……”
“他比你大了二十多歲……丫頭,他不適合你!族中那麼多好男兒你看不上,你是眼瞎了,還是心也瞎了。”
二長老是極疼她的,心裡一口氣憋的慌,怒道:“一定是這個不知廉恥的男人勾引你……臨老入花叢,樂極忘高齡,無恥之輩,惹歡,他絕不是你的良緣,就算你不是夜家人,我也不許你嫁!”
“姨母!”
二長老是夜惹歡母親的妹妹,是義妹,所以這聲姨母沒叫錯,只是在更多時候,以位份相稱。
“不準就是不準,你要再敢提此事,我便將你關起來,這輩子都不許出夜門一步。你且跪在這裡好好想想。”
幾位長老拂袖離去,夜惹歡跪坐在祠堂中,只得無奈地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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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求無果後,夜惹歡緩了幾日,一直在屋子裡閉門不出,然後尋了一個妥當的機會,離開夜家去了歐陽訣住的酒店。
歐陽訣是陪她回來領罪的,也是來提親的,但是來前夜惹歡表示最好先和夜家的長老們說一聲,等她們同意了再上門,如今看這個計劃是不可行了。
客房的門被打開,房裡的男人一如既往的露出陽光般的笑容,“呦,來了!”
他大約是準備洗澡,領帶未系,敞開的襯衫裡是一副堅實的胸膛,頭髮凌亂兩鬢已白,與他陽光的五官形成強烈的對比,五十歲的年紀,還能讓人總覺得他是個年輕小夥,世界上大概也只有他一個人了。
此人正是wfp上將,兼wfp武術總教官的歐陽決。
說到歐陽決,很多人實在很難把他的樣子和年齡劃成等號,這傢伙簡直就像不會老似的,這老不是說他的外表,而是體力,精神力,還有那股子活力,一如十幾年前那般,他還像一輪朝日,讓人絲毫感覺不到他有遲暮的意思。
別看他外表是個老男人,但是瘋起來,連很多年輕小夥子都比不上,風流韻事到現在還是一籮筐一籮筐的出現,這點讓很多老男人嫉妒得牙癢。
夜惹歡見了他,沒忍住,撲進他懷裡哭訴。
“好了,別哭,意料之中!”歐陽訣擁緊她,撫着她微微彎曲的長髮。
“我……我沒想過要置之不理……”
“我知道,我知道……好了,別哭了,眼睛要哭腫了,變兔子就不好看了。”他輕哄。
對於懷裡這個小了他足足二十三歲的女孩,他總是無比的溫柔,揉了揉她的發心,牽着她的手去盥洗室,打溼了毛巾給她擦擦臉。
“沒關係,她們一天不同意,我就等一天,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會等你的,不過……三十年……那時我都八十了……你怕是也不會想要了吧!”
“要的,要的!”她抱住他的腰,將腦袋埋進他懷裡,“不管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會要的。”
“那就別難過了……”他用拇指溫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痕,“說不定不用等三十年,你這幾位長老年紀都比我大吧,熬不到三十年的……除非你們夜家有那種長生的秘術,那完蛋了!我改天去茅山問問,萬一我死了,賜我道符,變殭屍……大約還能等你個一百年……”
聽到這話,夜惹歡破涕爲笑,“這時候了你還開玩笑。”
“笑了?”
他眼裡洋溢的溫暖,讓她怦然心動,當下紅了臉,揪着他的襯衣下襬,垂下腦袋笑開了。
“笑了就好,吃飯了沒有?”
她搖頭,這幾天她都沒什麼胃口吃飯。
“那正好,我也沒吃。”他拉着她去了客廳,“咱們一起吃!”
未料,客廳的桌上大喇喇的放着剛吃乾淨的盤子,湯還有一點底,冒着微微的熱氣,她看到了,擡眼狐疑地看着他。
歐陽訣咳嗽了一聲,說道:“我運動量大,吃完就消化光了,這會兒又餓了,不說了,你想吃什麼,菜單在這,這家酒店的東西不錯……”
她靜靜地聽着,聽着他如數家珍地說着菜單上每一道菜的特色。
與他在一起的時候,她什麼都可以不用去想,只管被他寵着,愛着就好。
在他面前,沒有夜家的代理宗主,只有一個平凡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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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
夜惹歡飛奔在wfp醫療中心的走廊上,一個小時前,她接到了電話,對她而言那就是一個噩夢。
“他在哪?他在哪!?”
當她看到卡爾的時候,撲了過去,發瘋似的搖他。
“你冷靜一點……”
“他怎麼樣了?快告訴我,快告訴我!”
“在裡面……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後頭有一扇門,是搶救中心,就是隔着門,她也聞到了血腥的味道,她不管不顧地衝了進去。
雪白的牆,卻是血色的牀,以及濃郁的藥水味,當下刺痛了她的心。
“歐陽訣……”
她看到了他,他躺在牀上,臉色慘白,彷彿身體裡的血都流光了那般的白。
卡爾在她身後說道:“他遇襲了,我們在清掃白烏鴉支部的時候,他誤入了地雷區。”
清掃白烏鴉的殘餘勢力,是近幾年wfp最主要的工作,三日前他們得到了可靠消息,知曉還有一衆殘黨企圖復甦白烏鴉,歐陽訣便領了一羣隊伍去掃蕩,這並不是什麼過於危險的行動,執行過程很順利,但任務接近尾聲時,歐陽訣發現掉了東西,說要回去找。
那個時候支部的殘黨已全部被控制,毫無還手之力,沒有任何危險,但誰也沒想到,其中一個殘黨臨死前啓動了自爆模式。
歐陽訣被波及到了。
“他送來的時候整個下半身已經……”卡爾不忍再說下去。
夜惹歡走了過去,牀上的他好安靜,沒有了以往的吵鬧,也沒有了太陽般的笑容,那蓋在他身上白色被單就像冰冷的雪覆着他,下半部分卻染滿了血。
而他躺在被單裡,只有上半部分是凸起的,腰以下的部分……卻空了,什麼都沒有了。
連環爆炸的巨大威力,炸燬了他腰以下的肢幹……如同被腰斬。
救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不行了,即便是鬼醫米修和wfp最高級別的醫療官阿洛拉也束手無策,唯一能做的就是儘可能延續他的生命。
夜惹歡不敢去看被單下的空乏,更不敢去想,她只想知道,他還活着嗎?
“說說話,求你說說話,哪怕是睜開眼睛看看我都好,求你了!歐陽訣,你說過要等我的,你說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都要等下去的,現在才過了三年,你不能這麼不守信用,求你,求你看看我……求你睜開眼睛……”
她淚流滿面地跪在牀邊乞求着,讓在場的醫生和護士都不忍再看下去,與卡爾一起退了出去。
“唔……”歐陽訣忽然有了迴應。
“歐陽訣,你聽到了對嗎,你醒醒……你醒醒……”
他緩緩睜開眼,曾經像黑夜裡的星辰一般閃亮的眸,這一刻暗淡無光。
“惹……惹歡?”
“我在,我來看你了!”
“我……睡了多久了?”
她抹去眼淚,擠出生硬的笑容,“沒有多久,沒有多久,醫生說你很快會好的。”
他伸出手,在空氣裡亂抓,“惹歡,你在……在哪?”他看不見了。
“我在這……”她起身撲過去抓住他的手,將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
“抱歉……說好了明天要帶你去看電影的。”
“沒關係,等下片了,我們租碟看。”
“嗯……”他清楚地能感覺到生命力在一點點流逝,挽回不了了,沒想到他聰明一世,也會着了這種道,但當時那種情況,他就是有三頭六臂也不可能逃的開,不過萬幸……
“稻草人……還在……”他的另一隻手緊緊地抓着一隻破損的稻草人,即使是搶救的時候,醫護人員也沒能從他緊握的拳頭裡拿走,稻草人已經壞了,稻草都鬆開了,沾着血稀稀疏疏的幾根稻草也被他一直捏着,揉爛了。
他當時執行完任務發現它丟了,便回去找它。
誰想到……會這樣。
夜惹歡看着那隻殘破的稻草人,淚水涌了出來,這是前年他和她去茅山道觀觀光時求來的。
他當時還打趣的說,“茅山什麼時候開始玩結緣項目了,不應該是操控殭屍什麼的,還有給人辟邪,捉妖的嗎?”
同去的她笑的樂不可支,“你真想當殭屍啊……”
那曾是他的一句戲言。
“問問啊,說不定真有呢,兩手準備,你家長老比我想的頑固多,那麼大年紀還活蹦亂跳的,我估摸着還能活個三五十年。”
結緣的稻草人就在道觀門口售賣,腦門還貼了一張漂亮的桃花符,它們穿着清朝的衣服,挺像殭屍的,兩人便買了一對,她是男娃娃,他是女娃娃。
“啾一下……”
回去的路上,她拿着兩個娃娃玩的不亦樂乎。
他看了一會兒,攬上她的腰,學着她讓稻草人親嘴的模樣,親了她。
往事歷歷在目,可那時的稻草人不是這樣的,不是沾滿了他鮮血的模樣。
她忍不住哭喊,“蠢蛋,你這個宇宙第一的蠢蛋……掉了就掉了……”
他哼了一聲,“嗯,是挺蠢的……”
可是,這個稻草人代表的是她啊。
“惹歡,我大約是不能信守承諾了……”
“不會的,夜家,對了,我們夜家也有很好的醫生!我這就帶你回夜家……”
“惹歡……”他抓緊她的手,“你聽我說……”
“我不要聽!”她要救他,不管他以後會如何,她只要他活着。
“悠……悠除了米婭,還有一個女兒……”
她一愣,以爲他是傷的迷糊了,“這個時候你胡說什麼?”
“我沒騙你,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情況,但這個孩子在米修那裡,只是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罷了,我也是偶然發現的……咳咳咳……這小子果然和我不對盤……我就覺得有古怪,咳咳咳,果然讓我查到……”他本來想弄清楚些再告訴她,爲了夜家她擔負了太多的壓力,只要有人繼承了宗主之位,她就能解脫了,“惹歡……咳咳……放棄米婭,三胞胎是不會同意你帶她走的,悠恨夜家,所以他們絕對不會讓米婭和夜家扯上關係……噗……”
他突然嘔出了一口血……
“訣!”
血水觸目地蜿蜒落下,驚得她手足無措,想用手抹開,卻怎麼也抹不乾淨。
“別說了,你別再說話了……”
“我還沒……還沒說完,米修把孩子藏了起來,是個女孩,我很確定,大概四五歲……和悠很像,但是一雙藍眼睛,也就是說……孩子是狄克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孩子是什麼時候有的,但……咳咳咳,但……”他已經沒有力氣在說話了,但還是堅持着將話說完,“惹歡,如果要帶那個孩子走,咳咳咳……千萬……千萬別讓三胞胎知道她的存在,否則……咳咳咳……還有卡奧利,我……不清楚米修有沒有瞞着他,但看的出來,他似乎是不知道……咳咳……噗……”
他又吐血了,比剛纔還要多。
她嚇得要去找醫生,他卻握着她的手不讓他去。
他很清楚自己沒救了!
“惹歡,米修還不知道我察覺了,所以……你要快點籌備……咳咳……”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求你別再說了。”
“抱歉……惹歡,我要失約了,不過……我答應你,下輩子……下輩子……我一定等你!”
淚水無聲地落下,一顆接一顆,滾燙地滴落在牀單上。
“我不要下輩子……我要的是這輩子……”
“這輩子並不好,你心裡有刺,我愛過悠的這根刺……”
“我不在乎,我已經不在乎了……”
手裡緊握着的屬於他的手,越來越冷了,她知道,他要離開了。
不會有這一輩子了!
所以……她決定了。
“好,我等你來找我,下輩子,我不做夜家的女兒……做個沒心沒肺的女人,沒有責任沒有義務,沒有數不清的事情……”
“這個好,你適合沒心沒肺,最好別太聰明,蠢點好,蠢點無憂無慮,能常常笑,傻笑也挺不錯的……”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那麼你呢……”
“我?投個有錢人家,這樣能保證你以後衣食無憂……比你聰明點,一點就好,能保護你……”
“嗯。”她屏住哭聲。
“還有,我們兩個最好都是吃貨……”
“爲什麼?”
“能吃是福!是不是……是不是很好?”
“嗯!”
“惹歡……你還在嗎?”
“在,我一直會陪着你的。”
“我覺得冷……”
“馬上就不冷了!”她俯首抱緊躺在牀上的他,“這樣是不是好些了?”
“還是冷……”
窗外豔陽高照,是夏季最熱的時候,知了聒噪地叫着。
她依舊緊緊抱着他,“不冷,一會兒就不冷了。”
“惹歡……”
“嗯?”
“對……對不起……”
他的手緩緩滑落,她伸手接住它,不許它落下,貼緊了自己的臉頰,想要溫暖它,它卻還是越來越冷了。
耳畔是刺耳的嘀聲……
起伏的心率不再跳躍,成了一條冰冷的平行線。
她知道,她失去他了。
這一日, wfp上將歐陽訣殉職。
享年五十三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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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又過了十年,夜家終於迎回了第二代女性宗主,全族歡慶。
夜惹歡功成身退,在之後的二十年裡,她全力輔佐這位小宗主執掌夜家,期間夜家避過了差點毀滅全人類的大災難,全族遷移到了滄海鳳淵居住。
二代女性宗主夜朦朧常常會問她,“長老,你爲什麼那麼喜歡這隻稻草人?它都壞了。”
那時的夜惹歡已經老了,白髮蒼蒼,滿臉的皺紋一笑就會擠在一起,“我要拿着它等着那個送我的人來接我……”
“誰?”
她輕笑,“宇宙第一的蠢蛋。”
清風裡,她孤寂地看着明月,想着來世那個人會是什麼樣的模樣,可還會溫柔地對她笑。
會的!
一定會的!
他會來接她的。
夜惹歡一生未嫁,爲夜氏一族奉獻了自己一輩子,壽終正寢於六十歲那年的春季。
同年的冬季,二代宗主夜朦朧驟然逝世,享年三十五歲,至此開啓了夜家宗主活不過三十五歲的厄運。
然後,時光過去了一千四百多年……
新世紀xxxx年。
“小符,小符,你爲什麼要叫小符啊?”
顏離浩突然問道,總覺得老婆這個名字有點二。
陳小符往他的大腦門拍去,貼上了一張愛妻如命符。
“因爲我是你腦門上貼着的一道符,好讓你就算變成殭屍也會愛我愛的要死……”
“啊?”這特麼什麼理由?
“啊什麼啊,你這個蠢蛋,還不快給兒子換尿布,又拉屎了……”
“那你呢?”
“沒看到我在嗑瓜子嗎?”
“哦哦!”顏離浩聽話地去給剛出生的兒子換尿布了。
“這臭小子,一天到底要拉幾次。”
“哈哈,和你一樣是個小蠢蛋!不過我就愛蠢蛋!”
春光明媚……緣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