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兩天我基本是在各種採購中度過的,我本來以爲隨便買點供品,搬一張桌子出去就完事兒了,沒想到事情會這麼複雜。
首先東西上要格外講究,幾尺幾的各色花布,幾葷幾素的各種酒菜,幾匝黃香,幾捆紙錢,黃綢鋪案,淨水臨桌,一溜十三遭下來,錢沒花多少,人倒是累夠嗆。
地點是掌堂教主選的,很會挑地方,自然公園的一處小山包上,這裡平時就人跡罕至,到了大晚上更是沒什麼人。
最關鍵的,黃天愁告訴我,這裡的環境非常好,星光傾瀉,月華充盈,恭請北斗帝君會非常合適。
我一想也是,在小區裡面燈光那麼亮,天上的星星確實都看不着。在這小山包上欣賞夜空,難得的讓人感受到星空浩繁,忍不住想化身其中。
本來我爸我媽也想過來觀禮的,但是出於不要再刺激到他們的考慮,我還是給義正言辭的拒絕了。大半天的爬山幹這活兒,陰風一起,容易嚇着他們。
所以在下午的時候,我爸就開車把東西陸續的給運到了山頂上,反正這裡也沒人管理,就算被溜達的人看見,還以爲我們野炊呢。
晚上天剛擦黑,黃天愁就讓我準備焚香。我問他是不是有點兒早,不用等星星出全了在弄嗎?
黃天愁告訴我:“現在只是讓你焚第一排香,今天晚上指不定要焚多少排呢,你以爲應下來的事兒那麼容易就能改變的嗎?讓你幹嘛就幹嘛得了。”
我一想也是,我啥都不懂就別跟着攙和了,黃天愁讓咋搞就咋搞吧。
於是我把第一排香焚上。第一排就是三十六根,代表着三十六天罡。
本來我買這種香燒完一炷的時間大約在二十分鐘左右,可第一排香居然燒了快四十分鐘,還沒有完事兒。
我一直在琢磨是不是老闆給拿錯了,黃天愁告訴我:“這不是老闆拿錯了,這是上天不準,香火都不受。所以今天晚上將會非常困難。”
“那怎麼整?”我有點兒擔心的問他。
黃天愁搖搖頭,說:“等教主吧,看看教主什麼時候過來。這大事兒不是你我能處理的。”
我點點頭:“好吧。”
大約晚上十點,香已經焚了快四排了,還是一副受潮了的樣子,燒得異常緩慢。
我這心就一隻在嗓子眼兒吊着,黃天愁安慰我說:“這算不錯了。起碼沒有滅了你的香火,只不過是不想受而已。”
他這意思我明白,就跟送禮一樣,嘴上說着不要,但是手也沒往外推你,那就表示還有機會,使使勁兒應該差不多能拿下來。
我問黃天愁:“黃哥,教主啥時候過來啊?”
黃天愁搖搖頭,跟我說:“堂營裡面的人馬太多了,教主要處理的事兒也多,究竟什麼時候能忙完我也說不好。再等等吧,彆着急,今晚肯定會來的。”
他話音剛落,周圍陰風突起,一個接一個的小旋風圍着供桌和我就開始繞了起來,我拿眼睛一瞄,陰風之中好多人臉,一層濃厚的黑霧將他們的身體隱去,這來的是清風煙魂鬼仙兒啊。
黃天愁在一旁有些激動的提醒我:“鬼主來了,寧爺應該馬上就到。”
小旋風繞着我們轉悠了半天,胡飛雪忽然叫了一聲:“快看香!”
她一說完,我馬上擡頭看向供桌,原本着得異常緩慢的香火不知道是不是被陰風吹的,居然搖搖欲墜,跟要倒了似的。
我去!這要是倒了不用黃天愁說,我自己也能猜到肯定不是啥好事兒啊!我趕忙向黃天愁看去。
他眉毛一立衝清風煙魂吼了一嗓子:“你們幹什麼呢!快點兒離開壇案!”
黃天愁說完,那些清風煙魂不但沒有理會,反而變本加厲,呼的一下子將陰風颳起,小旋風合而爲一,黑色的狂風將壇案颳得獵獵作響,那些香火在風中左搖右擺,我看得是心驚膽戰。
胡飛雪一聲暴喝:“不是咱們的陰龍佩營,是冤親債主!天愁,你護住小子,我去阻止他們!”
“不行!”黃天愁一把拉住要衝過去的胡飛雪:“你護住水哥,我來!”
“你來個粑粑!”胡飛雪一把甩開黃天愁:“我有黑玉簪!不用擔心我!你快放出貓煞,別讓他們近了小子的身!”
黃天愁只好一擡手,一面黑色的小牌射出,剛離開他的手便陡然化作一隻“小暴龍”,跟以往不一樣的是,這次的“小暴龍”沒有站在地上,而是懸浮在半空中,大有一衝而上的架勢,不過被黃天愁揪着尾巴給撈了回來。
“小暴龍”回頭看了一眼黃天愁,似乎極爲不滿。被黃天愁眼神凌厲的瞪了一下之後,又馬上賣起了萌,剛想湊過來跟黃天愁貼個臉兒,被黃天愁一把扔在了地上。
“小暴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黃天愁踢了它一腳:“別裝死,趕緊起來。保護好弟馬!”
交代完,不等“小暴龍”有什麼反應,黃天愁有些焦急的跟我說:“水哥,我去幫飛雪,她雙拳難敵四手,我怕她有個閃失。”
“好,你一定小心!”我跟黃天愁說:“我會照顧好自己,你不用管我!”
黃天愁看了看地上依舊在裝死的“小暴龍”一腳踩住它的尾巴,它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黃天愁怒喝道:“沒功夫陪你玩!要是弟馬有閃失,我把你送給狼王讓他燉了補身!”
“小暴龍”哆嗦了一下,衝黃天愁點了點頭,看來它還是害怕狼天行。
黃天愁這才化作白光衝了上去,不過他去的多快回來的就有多快。好像炮彈被反彈回來一樣,一頭摜在了地上,還沒等我問他發生了什麼,胡飛雪慘叫一聲,也被甩了回來。
黃天愁奮不顧身的一撲,終於在堪堪之間接下了胡飛雪,當了她的肉墊兒,胡飛雪的前襟上血跡斑斑,看來這又是受傷了。
我回頭看向繞着壇案的黑風,不知道啥時候它已經變成了一個兩米多高的怪物,除了濃密的黑煙之外,到處都是若隱若現的人頭,每個人頭都在叫着一個名字,雖然各不相同,但是很神奇,在我聽來,他們就是在叫我。
我被叫得有些迷糊,心裡有個聲音在慫恿我讓我答應一聲。
話都來到嘴邊,我一下子想起了《西遊記》裡面的橋段,銀角大王拿着紫金葫蘆對孫行者說:“我叫你一聲你敢答應嗎?”
多虧我知識豐富,要不然真就答應去了。
我死咬牙關,胡飛雪在我身後猛咳嗽半天,緩過氣來跟我說:“小子,固守本心!真靈清淨!元神不亂!”
我回頭看了胡飛雪一眼:“說的容易,你來試試!我這心跟長草了一樣,就想跟它嘮嗑,這是怎麼回事兒?”
黃天愁衝着我大喊:“水哥,別怕,都他媽假的!冤親債主的障礙,佛祖都躲不過。只要你心不散,神不亂就沒事兒!我跟飛雪實在扛不住因果之力,這些傢伙都是你生生世世之前的冤親債主,當自己人玩吧!!!”
當自己人玩?我生生世世之前的債主?我似乎心有所悟,回頭看了看那個黑色怪物,用眼睛去分辨每一個人臉。
這傢伙叫什麼來着?面慌兒的,可就是叫不上來名字。我答應過他什麼來着?也想不起來了。
我一個一個看去,發現每張人臉我都有點兒印象,看着他們我自己一陣心虛,就好像我每個人都欠了兩百塊錢似的。
還真他媽是債主啊!這是討債來的嗎?
那個黑色怪物很奇怪,就在壇案前面晃來晃去,人頭不斷的叫喊着我生生世世的名字,我跟他就這麼靜靜的對峙着……
轟隆——忽然天空傳來一聲旱雷。沒有云彩哪裡來的雷聲?
我擡頭看去,一張巨大的人臉在星空中閃出,我一眼就認出來這不是萬軍威嗎?
萬軍威青面獠牙,嘴裡伸出一條几丈長的紅色舌頭,好像怪蟒一樣舔在了站在壇案前面的怪物身上。
那個怪物直到被舔中了才似有所覺,渾身一顫,黑煙陡起,順着萬軍威的舌頭盤旋而上,萬軍威如同長虹吸水一樣將黑煙悉數收回。
接着一道藍色的霹靂落在我面前,將山石崩裂,打在我身上透體而過,巨疼傳來,我忍不住叫出了聲音。
“哎喲!我靠啊!”
劇烈的疼痛讓我清醒,眼前的景象忽然變了個樣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我的周圍到處都是“人”,其中有不少面孔我都熟悉,一個個看過去,有狼天行,龜萬仙,太爺爺,蟒行雲……
以及各自身後的一衆仙家,蟒傾城、蟒爲龍、蛇小花等等,都在人羣之中。
我茫然四顧,發現黃天愁和胡飛雪根本沒有受傷,就在我身邊站着,不過眼神焦慮,滿是關心。
我摸了摸身上,被疾射的山石穿透的地方消失不見,這是怎麼回事兒?
我不解的看向周圍,一個青色長衫的中年男子器宇軒昂的走了過來,輕聲問我:“小水,你沒事吧?”
我茫然搖了搖頭,反問他一句:“你是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