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死了,她是誰?
聖女臉上首次出現驚慌的神情,尖聲喝問。
“她是誰?!”
“她啊......”
十三郎拖了一下,忽又轉了話題,說道:“還記得大郎嗎?”
入魔之後便是大郎,此前那番對話正以精簡版重複,奇怪的是,聖女非得沒有因此覺得囉嗦,相反好似鬆了口氣。就好像一個人經過某種慘事,事後的記憶會選擇性遺忘,偶爾被什麼因素觸發,也會本能地想要躲避開。
“忘恩負義的東西,我當然記得。”
咒罵顯示出聖女心境仍難平定,其目光在十三郎臉上久久凝注,似想找出當年那個半大孩子的影子。
最終,聖女失望搖頭說道:“你不像他,模樣不像,性格不像,做事風格不像。”
隔了十好幾代人,不像是正常的,像才叫見鬼。失望之後聖女覺得自己無聊,自嘲並有嘲諷說道:“不像他纔好,免得自取其禍。”
十三郎默默聽着,此刻回答道:“連個孩子都奈何不了,你丟人不?”
聖女愕然說道:“什麼?”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你爲什麼想給大郎種靈絲?”
聖女皺眉說道:“這有什麼奇怪,我的子民人人如此。”
十三郎微諷說道:“可那不是你的本意。難道你忘了,當時你正在尋死?”
聖女神情驟變。
既然尋死,爲何還要供靈絲吸收力量。最直接的矛盾隱藏在最簡單的事情中,人人可見,只看能否留意、並將其抓住。
十三郎留意了,捉住了,因此肆意嘲笑:“你啊。想盡一切辦法求活,結果徒勞無功不說,還被一個半大孩子給耍得團團轉。”
聖女沒有迴應這句話。她的面孔微微抽搐,眼中遏制不住驚恐,十三郎的話就像一把尖刀,將之前那個被揭開一角的傷口撕開。一些被遺忘的事情隨之浮現,令其痛不欲生,驚恐萬分。
“讓我猜猜,事情應該是這樣的。”
十三郎的話如魔咒一樣響起,緩緩說道:“我見過樓蘭畫,結合其出身地,還有這裡見到的很多跡象,我有理由相信,你、聖壇、還有阿大他們幾個。都屬於一個叫樓蘭的地方。因爲這樣那樣的原因,樓蘭破滅,聖女拼死逃脫頻臨死亡,還入了魔。”
“事實上,我認爲聖女根本就不是一個人,而是樓蘭人的圖騰,是聖壇凝聚出來的意識,是另外一種形式的定星盤。”
不待聖女反駁。十三郎擺手說道:“無所謂了。是什麼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後面發生的事情。”
“重傷的聖女依舊強大。魔頭只好潛伏起來,等其慢慢衰弱。聖女想了很多辦法,比如在龍衛的協助下建造這個地方,以子民獻靈的方式維持生機。”
“結果證明,這種方式無法幫助她恢復,於是聖女覺得。在她所知、所去過的世界已沒有辦法可找,便想到了天外。”
“聖壇神奇,能將活物直接送到無比遙遠的世界,聖女自己無法通行,但能送別人過去。”
“那時候的聖女還有力量。逍遙散人經聖壇而走,多半就是其主動爲之,目的是尋找治療、復活的途徑。估計就是那個時候,因爲再度消耗,魔頭趁虛而入,慢慢佔據聖女殘魂。”
“聖女到底強大,用某種方法,將自己的意識隱藏、或者封閉起來,甚至乾脆是自殺,不管怎樣,結果使得魔頭記憶不全,而且隨着時間持續,聖女、還有魔頭都變得衰弱。”
“就這樣等了很久,聖壇再次有了反應,但不是逍遙散人迴歸,而是送回來一個半大孩子。當時的聖女,主導意識已經由魔頭做主,或乾脆就是魔頭。她發現大朗身上的奇異處,遂把存活的希望轉向他。”
講到這裡十三郎停下想了想,又說道:“魔頭本身不懂道法,只有完整奪取目標的聖體與記憶,才能施展那些強大神通。在我想來是這樣的,因爲聖女的反抗,你繼承來的本事寥寥無幾,除了供靈絲控制大朗,根本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對不對?”
聖女臉色更加蒼白,冷冷說道:“除了樓蘭那裡有實證,其它全部是無端猜測,你的根據何在。”
十三朝平靜望着她,輕輕勾了勾手指。
“來,殺我。”
“現在的你已經有了力量,爲何不能殺我?”
“你有過萬子民可用,一個半大孩子能額外提供什麼?你想用供靈絲粘住他,難道就爲了一點點神念?”
“......你說爲什麼?”
“當然是爲了轉移。你發現聖女之死無可避免,所以想換一副身體。”
“笑話,本座有千萬子民可用......”
“他們都與聖女有關,無法滿足要求。此外就我想來,似聖女這樣強大存在,多半能施展某種秘術,讓你想走也不易。”
“走不了,本座爲何對大朗出手?”聖女譏諷說道。
“總要試試啊!就像你剛纔對我種魔一樣,總要試一下。別忘了大朗是天外之魂,想必與本界之人不一樣。你爲了活命,總得試試對不對。再說你也沒成功......”
聲音稍頓,十三郎逼問道:“如果只是奉獻一點神念,大朗爲何逃跑,爲何一輩子東躲西藏?”
聖女沒辦法回答這句話。
按照當時情形,大朗來此受到聖女栽培,修行稱得上前途無量,假如不是察覺到某種致命、且無法對抗的威脅,怎麼會傻到出走、一輩子逃亡躲藏?不僅如此,他直到生命最後關頭才留下子嗣,誰能解釋得了,且一個勁兒提醒兒子自己是天外來人。誰能解釋得了。
“根據太多了,只有你這種蠢貨,纔會認爲天衣無縫。”
十三郎目光漸漸變冷。
“新紀戰前,這個世界的修士是可以飛昇的。按照你所說的時間,大朗到六郎,六個人活了超過一萬年。意味着他們個個都是化神巔峰。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樣一家人,代代如此又代代不能飛昇,這樣的機率,有多大?”
多大?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情!
一連串反問聲聲如刀,聖女完全康復的身體不停顫抖,眼裡驚恐的神情越來越濃,嘶聲尖叫。
“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聖女已經死了。你也已經死了。”
十三郎臉上看不出一絲表情,緩緩說道:“我還想說,新紀之戰因你而起,幾大真靈、還有血魂子查找到你的存在,纔有了這場滅世之戰!而你,就是是那一戰中徹底死亡,如今的你,只不過是一點聖女與魔頭混合的殘念。一點妄圖活下卻沒能做到、記憶錯亂到認爲自己求死問道的意識!”
聖女張口結舌,完全不知道該如何迴應。
十三郎繼續說道:“樓蘭雖破。傳說還在,有的是人想找到它,想變得如當年的聖女一樣強大,這就是新紀之戰的由來。”
“你胡說!胡說!”聖女淒厲尖叫,作勢要從門內撲出來,但卻怎麼都做不到。只能徒勞在裡面掙扎。
十三郎淡淡說道:“此前我一直在想,滄浪星這個地方,到底有什麼東西值得真靈搶奪?有什麼資格讓血魂子設計?”
聖女無言可對。
十三郎說道:“爲什麼它被生生隔成兩半?爲什麼戰後不能飛昇?爲什麼被稱作遺棄之地?爲什麼會封印幾大真靈?山君又爲何坐鎮在此?”
一個接一個問題彷如一次接一次重擊,聖女被夯得頭暈眼花,哭喊般的聲音大喊。
“這些與我無關!”
“當然與你有關。”
十三郎冷漠說道:“新紀之戰因你而起。且因你而終結;戰爭中,你死了,所以才失去了六郎蹤跡。可惜的是,死掉的你不能幫助他們找到樓蘭,戰事也爲之終結。血魂子不甘心就此放棄,才讓山君坐鎮於此,明爲監世,實際上看管的是你。”
稍稍停頓,十三郎沉重說道:“又或者,這些都在其計算內。”
聽到這裡,聖女突然平靜下來,說道:“你是說,所有這些事,都是血魂子有意安排?”
十三郎默默點頭,說道:“山君被我殺死,上古世家隨之發生劇變,足以證明它與你之間存在關聯;假如我沒有猜錯,它的命就是你的封印,它死,則你的那一點殘念甦醒,纔會驟然加大吸靈力度,造成上古世家難以支撐,進而又找到了我。”
久久沉默。
數萬年的事情被串起來,聽上去嚴絲合縫;聖女找不到破綻,也不想去找,只默默感受着那種身不由心的感覺,心神慢慢沉寂。
“這是爲什麼,爲什麼呢?”
自語兩聲,聖女回頭說道:“我的確記不住以前的事,或許就像你說的,我頂多只是聖女與魔頭共生的一點殘念。你能不能告訴我,這是爲什麼?”
十三郎不太明白這句話,輕輕挑眉。
聖女苦笑說道:“樓蘭徹底毀了,血魂子到底圖謀什麼?”
這次十三郎明白了,回答道:“傳聞樓蘭並未完全破滅,而是留下一座城。別的方面我只能瞎猜,血魂子說的神壇、或許就是這座聖壇,找到樓蘭的目的,或許是爲了一句話。”
“一句話?”
“也是一個傳說。”
十三郎深深嘆息,說道:“越是強大的人越無聊,當年聖女苦求一敗,血魂子爲了一個傳說。”
“到底是什麼?”聖女神情微動。
“三生有路,六道無門。”十三郎隨口迴應道。
聽了這句話,聖女豁然變色。
“果然如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