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知……”
因爲霞姑娘身體虛弱,十三郎尚未告知她接下去的安排,聞言微楞,隨即想到她應該是從媚娘那裡得到消息,遂微笑說道。
“正想着和你說這事,可好些了?”
霞姑娘點點頭,蒼白的臉上帶着些許幽怨,低聲道:“爲何不允我去?”
“總要有人接應,別人和燕尾族說不上話。”
十三郎揮袖將身邊石臺清理乾淨,想了想拿出一塊墊鋪在上面,示意霞姑娘坐下,笑着說:“我得趕緊閃,不然等你家裡來了親人,不得揭了我的皮。”
本是玩笑話,沒想到霞姑娘當了真,焦急說道:“不會的,爺爺一定不會那樣。”
十三郎楞了一下,說道:“呵呵,我也有靠山,大先生……咳咳,坐下說話,有點事想託付你辦。”
“哦。”
霞姑娘精神尚不是太好,走過來正要坐下,忽然道:“誰做的?”
“什麼誰做的?”
“這個……墊兒。”
“它呀,老早了,十幾歲時候,我身邊有幾個丫頭,後來……”
略頓了頓,十三郎說道:“後來我遠行,她們每人給我留一樣小東西,這個墊就在其中。”
霞姑娘沒有再問,將那個墊拿在手裡,直接坐在石臺上仔細地着,說道:“做得真好。”
十三郎不好阻止,說道:“嗯,小蝶她們手都很巧。”
霞姑娘了會兒,嘆了口氣,說道:“我可做不了這個。”
十三郎有些納悶,心裡想你又何須做這個,就算真想做,揮揮手便可以法力操控,針法可比凡人精準得多。
發覺她的情緒似有些不對,十三郎說道:“你要是喜歡。留下它好了。”
霞姑娘笑起來,說道:“別人送你的東西,我怎麼可以拿。”
“這有什麼不可以,小蝶她們的下落我知道,最多將來再討一張。”
“那也不行。”
手裡把玩着那個不值幾文錢的坐墊。霞姑娘幽幽說道:“你怎麼記得那麼多事?”
“嗯?記得那麼多事?”十三郎摸不着頭腦。心裡想這丫頭到底怎麼了,有一句沒一句這是說啥呢。
霞姑娘低着頭,說道:“這幾天躺得多,想得也多。忽然覺得以往好像什麼都沒做,認識的人也好像不認識,想來想去,只能記得小時候的幾件事,其它全都沒了印象。你說說。我這樣算不算……算不算白過了?”
“這個……”
十三郎不是愚笨木訥之人,聽到這裡已經明白了大概,心裡不覺涌起幾分憐惜,說道:“我見過不少大家弟,修煉上花的精力比較多,注意不到別的。”
出於安慰,他自嘲說道:“沒必要多想,我這叫不務正業,成天胡鬧的那種。”
“胡鬧就鬧成現在這樣。你這不是嘲笑別人。”霞姑娘心情似乎好了些,竟有了打趣嘲諷的念頭。
“呵呵,我的運氣比較好,按照命理來講,這叫多遇貴人。”
“貴人是什麼?”
“顧名思義。就是命中註定會給你帶來重大幫助的人。”
“你還懂命理?”
“那可不,我修習的一門功法,專門用來算命……咳咳,其實也是胡鬧。沒學好。”
生怕霞姑娘心血來潮逼着他開卦,十三郎遛彎說道:“就拿這次來講。要不是你把前勢營造得這麼好,我們很難獲勝。”
“我哪裡算什麼貴人……”
霞姑娘羞紅了臉,心裡終不禁升出幾分得意幾分甜意,說道:“對了,到現在我都不明白,爲什麼那人在你手裡一點都不掙扎,幹捱打不還手的呢?”
十三郎很想說自己是真命天,虎軀微振便有王者之氣散發,各路英雄納頭而拜歷史車輪滾滾向前,可此時對着霞姑娘堪稱純淨的眼神,那種話死活道不出口,只得老老實實交代實情。
“在你們還沒到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施法。嗯……是一種名爲七情的特殊神通,可以影響別人的情緒,尤其針對心志不夠堅定的人,效果比較明顯。”
“還有這樣的神通?”霞姑娘不覺瞪大了眼睛,追問道。
十三郎回答道:“有的,但也不是總有用,黃奎特別懼死,只要持續加重他‘馬上就要死’的感覺,此人心慌便只想到逃匿,生不出多少反擊念頭。”
霞姑娘想了想,又問:“可你怎麼知道他特別怕死,而不是別的什麼……情?”
十三郎失笑,說道:“喜樂憂思悲恐驚。”
“對對,就是這些。”
霞姑娘這次沒覺得羞愧,只感到比較好玩,咯咯嬌笑說道:“你怎麼知道他最怕死,而不是別的。”
十三郎不得不佩服她較真的勁頭,心裡想也許這就是她能被人譽爲天驕的原因,嘴裡說道:“他那樣的人,除了怕死,也感受不到別的撒。”
“關鍵是你把他氣得太狠,要不然,或許我會試試用喜,沒準兒他更會得意忘形,至於憂愁感懷……你覺得他像那號人?”
這話聽着人心裡舒服,霞姑娘發
現自己居功至偉,不知不覺便又高興起來,振奮說道:“那個功法難學不,我行不行?”
“這個……難倒是不難,可……”
“我知道了。”
霞姑娘神情陡然黯淡下來,心裡想到燕尾與靈脩的萬年仇怨,細眉糾結到一起。
十三郎心中泛起憐惜,說道:“別亂想,這門功法可以傳給你,但你必須保證,十年之內,不可以隨便修行。”
“這又是爲什麼?”霞姑娘又驚又喜,連忙追問。
按理不該這樣,要麼挾技自重不肯傳授,要傳當然是任憑別人怎麼學,什麼叫十年之內不能修習,聽起來好迷信。
十三郎此時後悔不迭,暗想這不是找事兒麼,總不能和她說。你現在心志不純熟,胡亂修煉慾念神通,很容易迷失自我精神分裂吧。
所謂急中生智,突然一陣波動傳出,十三郎頓時有了主意。說道:“因爲它!”
隨手輕輕一抖。睡眼惺忪的幼雕出現在懷中,霞姑娘嚇了一跳,隨即被驚喜抵消。
“金絲雕!好漂亮的雕兒!”
十三郎推手送到她面前,說道:“喜歡吧。送給你養着。”
“給……給我!”
霞姑娘有些難以置信,猶疑的目光望着十三郎,說道:“你是不是不知道,這隻雕的身體裡有……”
“眼光這麼好!”
十三郎內心感慨,到底是大家弟。一眼便出這隻幼雕的不凡。
“媚娘告訴我,它是那隻七級雕王的親,我沒功夫伺候,送給你打小養起,將來應該能幫上手。小東西愛吃丹藥,暫時沒發現別的,你留着以後慢慢研究。”
他將幼雕放到霞姑娘懷裡,說道:“剛纔跟你說不能急於修習七情功法,是因爲頭十年是幼雕成長認主的關鍵時期。主人保持情緒穩定很重要……”
勉強把這個問題矇混過去,十三郎好生慶幸自己的機智,正得意間,忽發覺霞姑娘默默低頭,抱着那隻苦命又被轉賣的雕兒。在垂淚!
“怎麼了?”
兩世爲人,十三郎比任何人都明白人女人不可捉摸,此時仍不禁有些莫名其妙;話說回來,甭管是誰。被這樣時哭時笑的反覆折騰,恐也頭大如鬥。
“風大。沙迷眼睛了。”
近墨者黑這句話實爲名言,跟着十三郎鬼混沒幾天,豪莽姑娘就變成狡詐的狐狸,霞姑娘揉着發紅的眼睛輕輕一笑,說道:“嫂還好嗎?”
“不太好……嗯?”
十三郎張口結舌,片刻後苦澀笑了笑,說道:“確實不太好,我還不知道具體情形。”
霞姑娘默默轉過頭,望着徐徐升起的紅日,說道:“嫂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
十三郎不知該說點什麼好,嗯了一聲算是迴應,目光略有凝重。
兩人都沒有再開口,靜靜地着驕陽升起,由赤紅變爲橙黃,蓬勃中透出幾許妖異,彷彿就懸在人們頭頂。
每天日出的時候,通常是妖獵森林最熱鬧的時刻,雕崖因爲少見猛獸,許多頑強生存不願被淘汰的普通野獸反得以繁衍;金絲雕挑食,只有實在尋不到食物的時候纔會捕捉這些平凡生靈,某種角度講,它們反倒成爲這一帶的保護神。
“啾啾!”
幼雕不知何時醒過來,發覺自己被換了手,頓時便有些不樂意,開始奮力掙扎。霞姑娘養有一隻黑獅,對如何討取妖寵歡心頗有心得,一邊耐心地哄着,從懷裡拿出幾顆丹丸餵給它。
妖獸是最能感受善惡意的東西,就像人類的孩童時期,本呢過告訴幼雕,眼前這兩人對它均沒有惡意,慢慢由抗拒變得淡漠,最後變成柔順,重新安靜下來。
“挺配的。”
十三郎隨口讚美一句,說道:“和你說點事兒,我想從燕尾族手裡買幾把飛劍,能不能幫忙?”
霞姑娘目光微轉,說道:“是不是爲了劍陣?”
“就是這個事情,試來試去,我發現你們這裡的飛劍與我們煉製的不同,最好是配稱一套,才能將它的威力發揮出來。”
十三郎隨手拿出一把得自燕氏的飛劍,說道:“品質和這個差不多就行,還缺十三把。”
“這個數字……”
“呃……還真是,命犯十三!”
不說不覺得,真說起來,十三郎發現自己還真夠十三,似乎很多時候都離不開這個數字,不禁有些自嘲。
霞姑娘忽然笑了,笑容透出燦爛,還有一絲小小的狡黠,說道:“其實不是十三把,而是十四把。”
“爲什麼?”十三郎好奇地問。
霞姑娘略有得意,說道:“因爲,想把劍陣威力發揮到最大的話,還要有一把與之類似、品質要求極高的主劍。另外,你剛纔說的沒錯,我們燕尾族的法劍,可不是隨便哪個煉器師就能做出來。”
十三郎頓時有些懊惱,說道:“那怎麼搞?”
霞姑娘偷偷一笑,說道:“好辦,把你那把劍換給我,我這把給你。”
“至於其它的劍,我給你配齊就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