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火,水是澆不滅的;有些水,火是燒不開的。當燒不滅遇到燒不開,只可能發生一件事。
災難!
畫面難以描述,水火相遇的那個瞬間,剛剛承受精神衝擊的三子亡魂皆冒,停下向前的勢頭,硬生生折出一個直角掉頭上竄。身前身側,水靈珠驟然膨脹,彷彿被無數隻手捏出表皮往外拉。
耳邊只聞轟的一聲,隨後兩聲淒厲哀嚎;由兩條怪龍盤繞而成、不留縫隙的圈子上,出現一個洞。
一個被水靈“球”填滿的洞。
那其實不是洞,精純至極的水性魔力全速釋放,但被火焰排擠不得出、彼此湮滅後形成的一片圓形空檔。爆鳴聲聲,兩條怪龍的頭消失一半,盤繞的身體彷彿打着補丁的破布,此刻休說攔截飛蟻劍矢,撞擊城門的柱子都能暢通無阻。
“卑鄙!畜生,畜生啊!”
水火互滅,三子表情如喪考妣,實際上毫髮未損。嚴格算起來,水靈珠雖爲天地至寶,但其誕生時間有限,承載的本體僅爲一隻七級龜獸,不該令三子如此懼怕,更不要說傷其性命。關鍵在於此時三子四面強敵,哪有餘力、精力、法力與時間清除這個不能不清除的刺!
不清除能行嗎?水火不相容,除非他不用神通,甚至連法力都不動,否則一定會起衝突,註定會彼此消解。十三郎研究了一年多都搞不定的東西,抽一絲水靈力都需要很久才能化解,三子這個時候碰到天敵。假如能夠輕鬆破解,那纔是天道不公。
假如在平時。三子本屬雖爲火性,遇到水靈珠仍算得上一件天大喜事;時事所逼。現在的他哪有半點尋寶的心。更要命的是,十三郎不顧自身受到傷害,放出水靈珠的時候便已送入一道火力,等於將它變成一顆馬上就要爆炸的球!
將天地靈物這樣使用,只能說三子遇到的對手太狠毒;爲了一擊必殺,爲了不給他一丁點逃遁的機會,十三郎寧可自己先受傷,也要讓他露出破綻。
“瘋子,你這個瘋子!”
水靈珠擴散如一面透明的鏡子。視線中一道劍芒呼嘯而至,其背後是一隻穩若磐石的手、與兩隻平靜令人心寒的眼。死亡的氣息撲面而來,衝如靈魂滲透心腹,再也難以驅除。
十萬顆痱子同時炸開,三子全身汗毛倒豎,皮膚好似起了波浪一樣不停抖動,怎麼都遏制不住。
呼嘯聲聲,來襲的又何止那一劍,周圍全是神通閃耀的光。到處都有冷漠冰冷的眼;一時間,三子心裡生出“與全世界爲敵”的感覺,彷彿這不是一場廝殺,而是承受九重雷劫。
“嗷!”
鮮血再飛。三子折轉方向,擡手毫不猶豫在心口連點數十次,同時張口噴出一口綠油油的氣息。還有一條金色絲線。
“三生有祭,請涅祖真意!”
隨着喝聲。鮮血成芒融入火圈,兩條怪龍重新變得旺盛。嘶鳴聲聲撲向放大幾百倍的水靈珠;金線吸收將那口綠色氣息吸收,迅疾化成一條金色的帶,如纏繞在其身邊盤繞,速度並不快。
冥冥中一聲嘆息響起,蘊含無盡滄桑,直接回蕩在每個人的心裡。
“祭品不夠。”
噗!三子張嘴噴一口血,身軀再縮一圈。
那是他的心血,心頭血。
凡間有知,牲畜有靈,活取生飲心頭一點血可去百病,最最珍貴不過。三子本質是高階妖獸,心頭血不止一點,是一口。痛失心頭血,三子不僅損及根本,身軀也再度縮小,此生難有道緣。
與涅祖真意相比,水靈珠就像寶石面前的玻璃球。如今被迫放棄不說,反過來變成另外一條吸血鬼,逼着他獻出本命之氣,還說不夠!
數百年準備,無盡生靈祭獻,不惜背師叛祖,同門反目;多少苦心化成流水,多少心血化爲烏有;到頭來兩手空空不算,自己還要成爲祭品的一份!
“你不能這樣,不能這樣,不能啊!”
哀嚎聲聲,三子仍需爲活命掙扎,其雙手再次朝胸口急點數次,再噴一口綠色氣息。金芒大盛,絲帶擴展,三子身軀僅餘半尺,被金芒包裹呼嘯而上,正迎上頭頂那片血色漩渦。
改換方向,三子放棄了擊殺十三郎的念頭,甚至不敢與之發生碰撞。此時他留意到,十三郎空着的那隻手上不知何時又多出十幾顆銀燦燦的球,釋放的氣息足以令天地變色,萬靈俯首納拜。
還有底牌!他居然還有底牌沒有用!那種氣息中包含的恐怖與威嚴,分明只有涅祖真意才能與之相比!
假如不是在戰鬥,假如時間、環境允許,三子只想大哭三聲,哭自己命運悲慘,哭自己遇人不淑,哭自己爲何遇到這種對手。
對手太狡詐,也太陰險,且太狠毒,最最讓人難以接受的,蕭十三郎實在太無恥!
“沒意思,與這樣的人爲敵沒意思,本座走了!”
帶着怨念悲憤,帶着失望不甘,帶着驚恐帶着絕望,三子咆哮聲聲,沖天而起!他相信自己仍能活下來,涅祖真意不是神通,而是連接整個血域的規則之力。對手的神通再強,攻勢再狠也不可能攻破!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半尺小人破空而上,對自己叮囑着
金色的球,球外火龍旋繞,周圍千萬洶潮澎湃。
始終追逐的已然是飛蟻,三千點藍色火焰如三千盞跳躍的燭,點點點點點點出一顆顆藍星,一處處伴隨火龍的花。
花嬌豔,花清透。中間時而綻放出一縷一絲一點點紅,如獵人射出的箭矢輕輕刺入血肉寶並不飽滿的身軀。
點綴的美。
玉帶攔腰。千米海水淹不死兩條龍,水霧繚繞不似仙境再現。反像污泥蒸乾化灰;絲雲散盡時,金燦燦的小人身上僅餘一層粘附着的火膜。伏波修士口噴鮮血,一頭自雲頭栽下,嘴裡仍在罵。
“劉三頭你個烏龜王八孫子”
污濁之美。
山河成,山河亂,山河崩塌山河碎,與之一同碎裂的是那層火膜;金芒震動,空中舞女身形陡顫,脣邊帶血冉冉而落。撩人,但不忍去看。
悽豔之美。
一根髮絲傳透重疊,銀燦燦彷彿從皎月上採下的一縷光;光影閃爍畫出一個小小的圈,悄悄畫在半尺小人的頭頂,輕輕粘粘朝當中收緊。金芒大盛、跳躍、彈縮無數次,銀光滅,金燦燦的當中留下一圈磨不滅的銀,好似一隻刻意鑲嵌的髮箍。白鬚老人空中跌落,噴灑幾百年捨不得吐出的那口氣。好似回光前的那次回眸。
滄桑之美。
千萬張口千萬支箭,千萬聲吶喊千萬道嘶吼,宛如六面沉牆圍堵一顆呼嘯的流星;流星穿過,光澤略有暗淡。沉牆潰散崩滅無形,伴隨一雙灑血仍留冷笑的眼。
陰戾之美。
臂成槍,指爲鋒。鐵槍刺中那顆金色的蛋,擦出一溜火花與白骨。指化灰。掌化血,臂成肉。肉磨汁;金蛋上、銀芒間出現一條小小裂縫,看不清,但的確存在。槍王飄飛而去,單臂如槍身軀似槍,連斷臂飈射的鮮血亦如槍;慘白毫無血色的面孔上,竟透着幾分滿足。
豪烈之美。
漩渦如血,蒼穹替代,當空一聲厲吼,剛剛奪舍的身軀再次炸開。血更濃,色更明,血色漩渦中出現千萬把刀。
千萬把刀徐徐旋轉、鋪開,宛似千萬朵無染百蓮;蓮內一名長髮女子,在刀叢飛舞。
“九妹!你敢殺我!”
三子呼號淒厲,血肉模糊的豬面上滿是驚恐。山君門下無尊長,所有人的前輩有師尊,三十七子無論前代後世,皆以兄弟姐妹相稱。
長髮女子沒有回頭,衣袂飄飄輕歌曼舞,素手時而在蓮內採摘,摘下一顆顆珍珠般的淚,與花。
白蓮飛起,重新化作千萬把刀;刀勢成漩,漩飛一層層金芒,漩出一層層血。血色漩渦迅速暗淡,變薄,變得清淡;女子的身形輕輕晃動,忽然裂開成爲兩份,成爲兩個緊緊相擁的人。
“不要,不要!那件事與我無關,你不能,不能啊!”
雙人對舞,漩刀更烈,金芒快速削弱,直至七萬三千六百零一刀蓬的一聲,金芒崩潰,重新凝聚成一條金色的線。
冥冥之中嘆息再起:“妖妃血志原來她就是你選的人,只可惜罷了,念在往日情分,本尊讓你這一回。”
音落,金似閃爍呼嘯而去,直奔融合完畢的血鼎而去。
“不!”
餘下漩刀不多不少,三九二十七把,把把剔骨,把把剜心。三子渾身浴血,片片皮肉碎骨翻飛,一團肉泥中不忘哀嚎。
“賤人,你這個賤人!本座不會死!你會死,你會受到師尊詛咒,死也不入”
哀嚎就此終結,那團碎肉炸飛成霧,追着金絲的腳步衝向血鼎。
“你不配!”
斷喝與十幾道霹靂同時炸響,煞靈球開裂,血色霧氣爲之一頓,羣修之中最強一擊、塑靈聖族神通此時降臨。
一切爲之終結
不,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血鼎忽傳震動,孤島劇烈搖晃並徐徐沉入海底,天空陡然降低百丈,再如掀開的蓋子一樣豁然開朗。四周海水齊齊倒退,腳下一道百丈光柱轟鳴,漸漸成勢,欲沖天而去。
“陰陽合極,祭獻不足,三生路不開,轉六道之門!”
冥冥中再傳威壓之聲,好似蒼天對一羣螻蟻開口。羣修失色,羣修彷徨,羣修面面相覷;再無一絲力氣的他們相對苦笑,目光不約而同轉向十三郎,看他如何安排。
安排什麼?十三郎根本沒心情理會,因他有更要緊的事情要做。一把捏碎三子殘魂,身軀幾番顫抖勉強站穩,十三郎對空大喊。
“血千愁,別忘了你的誓言!”
還不投票?過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