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鳳隱緊貼過來,容定塵只是皺皺眉頭並未抗議,倒是有幾分不滿:“這麼謙讓做什麼?沒有誰比你更需要重點保護。”
“我又不是天子,有什麼可保護的?還不如我兒子值錢呢。”白鳳隱忍住想要歪頭靠在他肩上的衝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規規矩矩不像個流氓。
一樹之隔,容蕭寂在那邊大大咧咧接口:“怎麼會?在我心裡鳳隱是最重要的啊!”
白鳳隱當沒聽見。
容定塵也裝聾作啞。
容蕭寂的話從來都是九分瘋癲一分狂,誰知道他迷霧似的爽朗笑容下究竟怎麼想的?從他嘴裡吐出的話,不當玩笑聽會累死人。
三人仿若閒聊般的話讓傅溫娘忍無可忍:“可以睡覺了嗎?走了一整天腰痠背疼的,我都快累死了。”
“早些休息,溫娘。”容定塵低道一聲,而後率先閉上眼睛。
他不說話,白鳳隱也沒了交談的念頭,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儘快睡着。
不過,想睡着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自從蓮華在白鳳隱體內留下磅礴力量之後,她的內力突飛猛進,如今已是和容定塵不分伯仲的地步,嚴寒酷暑對她來說再不是困境。她無法掌控的除了形勢外,也就是肚子裡那個調皮的小傢伙了。
舟不渡的藥很有效地抑制了過於劇烈的胎動,但那終歸是一時功效,不可能長久。此時的白鳳隱又開始覺得腹部隱隱作痛,雖然很高興覺察到肚裡的小傢伙如此活潑,但這麼一腳腳踢下去,她本來就很少的休息時間就要被徹底浪費掉。
樹枝上不可能像榻上那樣翻來覆去隨便滾,一個姿勢躺太久十分不舒服。閉着眼睛憋了足有半個時辰,白鳳隱還是沒忍住,躡手躡腳跳下樹枝,跑到稍微遠些的地方舒展筋骨,順便安撫一下不停踢她宣告存在的小東西。
沒過多久,容定塵也跟着過來。
白鳳隱回頭望望棲息的樹枝,微帶嘲諷道:“怎麼跟我過來了?不怕你那位小嬌妻被蕭季欺負,又或者噩夢驚醒找不到你哭鼻子嗎?”
“溫娘不像你說的那般脆弱。”容定塵淡道一聲,與她並肩而立,負手仰頭,望向根本見不到星光的茂密樹冠。看了半晌,他忽道:“你和容蕭寂究竟有多少事瞞着我?”
白鳳隱粲然一笑:“瞞這個字用的不好。你想知道的話,我可以把我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不過我確定,到時候你絕對不會相信我的話,那是與你記憶和親眼所見相違背的真相。”
“究竟什麼纔是真相,我會自己探尋,不需要誰來告訴。”
“那就什麼都別問。”
容定塵倒吸口氣,低頭打量她:“你就不能別這麼滿身是刺嗎?”
“那要看對誰。”白鳳隱一聳肩,手掌輕輕揉着肚子,“有些人值得我和顏悅色甚至柔聲細語,有些人則必須鋒芒畢露去刺他、扎他,否則他就會犯傻,會做錯事。”
“很難想象有誰是你能柔聲細語對待的。我想,恐怕那傢伙也不例外……不用解釋,從你不肯和他一起休息就能猜出,你們根本不是那種關係。”
白鳳隱笑笑,有些苦澀。
曾經與她最是親密的人,她唯一心甘情願溫柔相待、居於其下的人,卻在她面前認真地猜測誰會有這份殊榮。這種事情,簡直荒唐得可笑,荒唐到讓她的心不停發痛。
“好了,你別猜了,都是與你無關的事。至少現在沒關係。”白鳳隱嫌棄擺手,“我不太想和你說話,所以沒什麼事情的話,你能閉上嘴嗎?”
“若是我有話想對你說呢?”
白鳳隱揉着額頭,悶聲悶氣:“有話說,有屁放。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囉嗦?”
以前的以前,過去的過去,在容定塵的記憶裡並沒有她的存在。不過他並沒有過多糾結於這句話,面色裡多揉進了幾分凝重:“其他我一概不問。我只想知道,到了兇山之後,你是否會做對溫娘不利的事情?只有這一個問題,我希望你能認認真真回答我。”
“看來你真的很在乎她。”不知所以一聲輕笑後,白鳳隱帶着微微落寞的神情正視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吧……你爲什麼喜歡傅溫娘?”
“因爲……”
話只開了個頭,容定塵便愣在原地。
他竟然,說不出任何具有說服力的理由。
青梅竹馬、一同長大嗎?那的確是感情深厚的原因,但無論怎麼想、怎麼去感受,他都覺得那份感情更近似親情,而非愛慕。
朝夕相處、情投意合嗎?這是最說得過去的理由,然而他並不覺得當真如此。
傅溫孃的性子溫和,典型的小家碧玉,嬌俏可愛又不失單純,是很多男人理想中的妻子。不過他從來就不是“很多人”中的一個,根本想不通自己怎麼會喜歡上這種類型的女孩子。
似乎他對傅溫孃的深愛,來得莫名其妙,維持得也莫名其妙。
就好像冥冥中有個聲音在告訴他,他必須要這麼做,所以他纔會如此。
愛她,疼惜她,保護她。
容定塵的茫然一絲不差全都看在白鳳隱眼裡。
只是這麼一點點反應,她便覺得知足了,覺得所做一切都是有意義的,覺得有了更多希望。
“定塵。”
忽而向他緊靠一步,白鳳隱將頭搭在他肩上,閉上眼享受這一刻……她知道,他很快就會推開她,還可能刻薄地斥責她舉止放蕩。
“很多事情你不必急於明白,總會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就像你和傅溫娘成親那日我說的,我不會輕易放棄,如你從不曾輕易放棄我一樣。這次,輪到我來守護你了。”
想要讓他安心,想讓他相信,哪怕她的舉動如此蒼白無力。
做好被推開唾罵的白鳳隱意外地在容定塵肩頭靠了許久,容定塵沒有立刻推開她,只是在一段還算是漫長的沉默之後轉身離去。
離開前,他將外衫輕輕披在她背上。
一如既往的,無聲溫柔。
有些擁擠的樹枝上,容蕭寂眯着眼睛看剛剛分開的二人,挑着脣輕笑感慨:“看到沒有,有些事情啊,就算逆天而行一樣是不可能改變的。”
傅溫娘沒有吭聲,比毒舌更加冰冷可怕的雙眼緊盯白鳳隱時,滿懷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