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光芒即將從東方升起，夜色闌珊的紫泰殿內，左靖樓緩緩擡手遮住越來越強的光線。
外面，吟唱沒多久的魅術歌聲戛然而止，他便猜到，自己設置在殿外的最後一道防線也被攻破了。
“這世間還有毫無畏懼的堅定之人嗎？這麼巧的事都能碰上，看來老天果然還是很討厭我啊……”陰柔冷笑聲在空曠殿內迴響。
白鳳蕭從側門匆匆走來，努力藏起驚慌：“我就說過，柔兒根本不中用。這一步也被他們破解了，接下來左大人打算……”
白鳳蕭的話才說到一半，陡然一聲巨響乍起，紫泰殿兩人多高的硃紅色梨花木殿門被撞飛，哄地一聲朝殿內倒落。另有一道人影骨碌碌滾到白鳳蕭腳邊，留下一長溜血跡。
“呀，”白鳳蕭一聲驚呼，倉皇后退。
“呦？這不是三姐嘛！好久不見，還給人當狗腿子呢？”白鳳隱一步跨進殿內，拍了拍手掌上灰塵。
白鳳隱逆光而立，一身樸實無華的衣衫掩不住刺目風華，面上平淡表情仿若高高在上的神明，對一切黑暗妖孽都不屑一顧。
面對白鳳隱，白鳳蕭有種下意識的畏懼，一邊摸着醜陋傷疤橫陳的臉頰，一邊無意識繼續向後退步。
“疼……好疼……”被當做開門利器丟進來的柔兒已經是滿臉血花，嘴裡呢喃不清嘟囔着，伸手向後退的白鳳蕭求救。
看到柔兒慘烈模樣，白鳳蕭又回憶起自己被白鳳隱折磨的場景，那份埋藏在骨子裡的畏懼恐慌再控制不住，化作狼狽催促她轉身，拼命撲向左靖樓身旁。
哪怕是手無寸鐵的書生，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者，此時，左靖樓就是她唯一的希望。
短短几句嘲諷間，東昇的太陽已經帶來光明。金色陽光透過敞開的大門照應進紫泰殿裡，讓一切都變得明亮清晰起來。
衆人這才發現，那個令風越國前朝後宮一片混亂的異族奸臣，此時就在殿中最偏僻角落裡，半臥藤椅之上靜靜看着他們。
不，應該說，靜靜看着她。
左靖樓的視線不爲任何人所動，只盯着白鳳隱。那道視線如同毒蛇吐信一般，冰冷，粘稠，帶着讓人忍不住頭皮發麻的古怪之感。
白鳳隱毫不畏懼與之對視。
左靖樓那雙眸很美，如同淨透碧水，充滿異域的神秘感；他的清冷，他的淡泊，更給那一雙誰也不懂的眼眸蒙上一層迷霧，僅僅是一眨眼都能掀起無數種揣測，爲之神迷。
不過，白鳳隱現在沒興趣讚美他，只想把他那兩隻眼珠子摳出來當糖球踩爆。
“數月不見，五小姐還是那麼英姿颯爽，威風凜凜。”對視片刻，終是左靖樓先開的口，依舊陰陽怪氣，冷而輕蔑。
白鳳隱淺笑，反脣相譏：“多少個日夜過去了，左大人還是和從前一樣不男不女，令人作嘔。”
左靖樓扶着藤椅緩緩起身，視線移到內殿門口，脣邊露出一抹不明笑意：“我想知道，五小姐究竟是來找我的，還是來找皇上的？哦，差點忘記，現在應該叫你鳳隱姑娘纔對。”
白鳳隱瞥了眼內殿緊閉房門，冷冷一笑置之。
她身後是十個功夫了得的九幽子弟，再加上她本身的功夫也很強，手無縛雞之力又沒有援軍的左靖樓，怎麼還是如此有恃無恐？
難不成，他還有什麼陰謀詭計嗎？
與左靖樓幾次交鋒，白鳳隱對他的陰險狡詐、狠毒兇殘多少有些瞭解，他表現得越是平淡，她就越覺得危機四伏，似乎有無形危險潛藏身邊。
左靖樓對沈珏等人視若無睹，甚至也不怎麼在意白鳳隱，語氣輕慢慵懶：“不得不承認，當初是我小瞧你了。我本以爲你只是個膽子大卻沒腦子的女人。如今再看，什麼九五之尊、什麼驍勇戰將、什麼能臣謀士，那些男人加在一起都不及你。早知如此，我該選擇的手下應該是你，而不是你那位窩囊又沒用的姐姐。”
白鳳蕭身子一凜，錯愕地看向左靖樓：“左大人！我可是一心一意追隨您的！”
“追隨我？在說笑嗎？你追隨的是權勢地位，是能夠隨意掌控人生死的快感。如今，你明明懷着無數憤怒與不滿想要一劍殺了我，卻還是忍氣吞聲裝作效忠，不過是期望我能夠爲你報仇，替你殺了讓你痛苦的妹妹罷了。”
左靖樓對白鳳蕭的揣測一陣見血、精準無比，以至於白鳳蕭登時臉色發白，狼狽不堪。
白鳳隱撇撇嘴：“該。被人當棋子用還不自知，以爲自己是什麼聰明人呢？還想利用別人……我說三姐啊，下輩子你還是捨棄美貌專注於智力吧，不然照你這樣下去，下輩子還是活不久啊！”
白鳳蕭又氣又怕，渾身戰慄不知，臉色更是青一陣白一陣。
而她越是憤怒狼狽，就越發令人覺得可笑，儼然已是作爲旁觀者的九幽子弟們的笑柄。
終於，白鳳蕭的怒火達到頂點，一揮手從腰間抽出軟劍，殺氣騰騰朝白鳳隱衝了過去：“白鳳隱！就算我死，那也要把你拉下地獄陪……”
“葬”字還沒說出口，白鳳蕭已經面朝地面噗通倒下，臉撞到地上時發出一聲悶響。
“真可憐……”白鳳隱咂咂嘴，同情地看着被柔兒絆倒摔個狗吃屎的白鳳蕭。
白鳳蕭撞得鼻青臉腫，滿臉都是血，勉強擡起頭，咬牙切齒：“用不着你來可憐我！你算是個什麼東西？野種！”
白鳳隱一臉嫌棄表情，揚着下頜指了指柔兒：“老孔雀開屏，自作多情。我說可憐又不是指你，我是在說這傢伙呢！”
的確，這一屋子人裡，最可憐的就屬柔兒了。
先是被當成敲門磚丟飛過去，撞破門板摔得面目全非；哀嚎半天好不容易攢足力氣就要爬起來，又被沈珏抽冷子一腳踢到白鳳蕭腳下當絆腳石，已經燦爛如晚霞的臉上再一次血花飛濺……
白鳳隱不是客套話，是真挺可憐柔兒的。
看着柔兒慘狀，她覺着自己的臉都跟着疼。
眼看左靖樓無處可逃，這一出鬧劇讓白鳳隱心情大好，無意中多了幾分貧嘴。不過接下來左靖樓的一番話，又讓她涼氣倒吸。
“天就快大亮了。”左靖樓看了眼光線充足的門口，若有所指，“倘若鳳隱姑娘還想找皇上報二十年前的仇，那麼我勸鳳隱姑娘最好快些行動，否則皇上大概等不到你的報復了。順便給鳳隱姑娘一個小小提示吧。舊日恩怨，理當在故地解決，可別讓皇上等太久啊，當然，前提是鳳隱姑娘有命趕到那裡。”
話音落地，左靖樓露出一個詭秘笑容。
白鳳隱眉頭一皺，被一種不祥預感徹底籠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