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青依舊低伏着身子,聲音依舊恭敬而守禮,卻半點沒有要走開的意思。
文青羽低頭,掩住眸中不屑。
秋雲染究竟受了什麼刺激?越來越瘋了,賀青是那麼好得罪的麼?
先不說他的身份有多麼的特殊,即便他是個普通的內侍也是絕對不能輕易侮辱的。
但凡身體殘缺不全的人,性子都有些問題。最受不得的便是別人的侮辱,賀青如今的地位,絕對不是靠着善良得來。
所以……秋雲染這樣子不將他放在眼裡,只怕是要吃些苦頭的。
果然,秋雲染面色纔剛剛一沉,賀青便突然站直了身子,尖利的聲音揚聲說道。
“沒聽見皇上下旨請娘娘進車裡休息?還不動手伺候着?”
賀青這話剛說完,他身後的小太監們一下子就衝了上來,不由分說便去扯秋雲染的衣袖。
秋雲染臉色一變,素手一揚,朝着最先衝到她跟前的太監一巴掌扇了下去。半空裡一道脆響。
“本宮的衣服,也是你們這些下賤的奴才能隨便觸碰的麼?”
賀青臉色終於沉了一沉,衝着連胤說道:“皇上,娘娘架子大,普通的法子只怕是請不動的。”
連胤一張臉鐵青,陰鬱眸子刀鋒一般狠狠剜了秋雲染兩眼。
“那就用不普通的法子吧。”
“是。”
賀青低頭施禮,朝着秋雲染微微一笑:“老奴得罪了。“
隨即,精明的老眼中猛的閃過一抹亮光:“伺候娘娘登車!”
四下裡的小太監似乎一下子便來了精神,每個人的手在腰間一抹,瞬間多出了條極柔軟,亮閃閃的繩子。
“你們找死麼?”秋雲染皺了皺眉,卻並沒有半絲懼色。她對自己的功夫一貫是相當有自信的。
太監們手腕一抖,手中的繩子迎風朝着她甩了過去。
秋雲染身子一擰,眼中卻閃出一抹驚駭。她突然發現,自己丹田中居然提不起半絲真氣。
那柔韌非常的繩子看着輕飄飄的,卻甩的極有技巧,她居然躲不開?
幾條繩子瞬間便呼嘯着纏上了她的四肢,小太監們喝的一聲,用力收緊。
秋雲染的身子便瞬間被懸空架了起來。
她眼中直到此刻才顯出一抹驚駭,那繩子似乎一下子便緊緊給勒到了肉裡,一陣火辣辣的疼。
“走吧。”賀青看也不看她,率先朝着馬車走去。
文青羽眸中閃過一絲冷笑,小太監用的繩子裡摻了大量鐵屑。
不但極其堅韌,必要的時候,細碎的鐵屑是可以如萬千鋼針一般,毫不留情面的刺入人的肌體當中的。
何況秋雲染半點瞧不起這些太監,他們出手從來不留餘地。這下子,該有她受的。
等到回宮以後,只怕光刺入四肢的鐵屑就夠她挑一陣子的了。
百官低頭,對剛纔一幕自動選擇了忘記。皇上也好,后妃也好。這些人的笑話,都是他們不該記得的。
只有秋戰的臉上染上了越發濃郁的憂色和心疼。
連胤似乎也並不知道後面發生的事情,陰鬱的眸子眨也不眨盯着洛夜痕手中的酒杯。
“時辰不早,榮王還是快喝了這杯酒,也好出發了。”
洛夜痕脣畔掛着一絲惑人心神的淡笑,鳳眸看着連胤。
連胤並不見絲毫慌亂:“此去路途遙遠,危險重重。朕心中着實擔憂,朕無法讓天下人明白榮王在朕心中的重要。唯有在臨走前親自敬榮王一杯酒,告訴天下人朕對榮王的看重。還請榮王不要辜負了朕一番心意。”
洛夜痕勾脣,鳳眸中瀲灩光華一閃,淡淡說道:“好。”
隨即擡手,杯中酒一飲而盡。然後,卻朝身後招了招手。
飛影端着托盤走了過來,托盤中竟也放着酒壺和酒杯。
洛夜痕伸手,如玉指尖一閃,親自斟了兩杯酒。
“皇上心意,臣已經明白了。臣無以爲報,唯有東施效顰,也來敬皇上一杯。”
連胤神色一僵。
洛夜痕笑容越發明豔:“此去路途遙遠,危險重重。臣心中着實擔憂,臣無法讓天下人明白臣在皇上心中的重要。唯有在臨走前親自敬皇上一杯酒,皇上飲了此杯酒,臣出使徳溪城定然能夠事半功倍。”
文青羽掩脣輕笑,妖孽真是……半點不肯吃虧。
不但也親自還了連胤一杯酒,連說的話都半絲不差的給還了回去?
連胤此刻要用洛夜痕,自然不會笨的在酒中下毒。那麼,洛夜痕的酒,他那樣多疑的性子,敢喝麼?
果見連胤眸色微閃,卻始終沒有伸手去接洛夜痕遞上的酒水。
洛夜痕卻也執着,連胤不接,他就不撤手。玉白修長的指尖端着酒水,姿勢不變,始終離着連胤半臂的距離。
兩個俊美的男人,一明黃一天青,便這樣遙遙相對,誰都沒有半絲的動彈。似乎一下子經歷了花謝花開。
終於,連胤將袖子一甩,卻是背在了身後低聲說道:“朕……昨日受了風寒,御醫說不可過多飲酒。”
這一句話,卻是落了下風。
不可飲酒?那,剛纔是誰咄咄逼人要敬酒來着?又是誰故作姿態的先喝了杯中的酒,想要洛夜痕難堪?
身爲一個帝王,這樣子的心性膽色,實在是……叫人心寒!
洛夜痕卻也不惱,只微微一笑,卻將伸出去的右手收了回來,先將自己的酒一口喝了,然後,衆目睽睽之下,一下子將杯中酒水倒在了地上。
白亮的酒水緩緩注入地上黑褐色的泥土,酒水不多,倒在地上,迅速就被吸乾了,半絲痕跡也無。
天上地下,卻飄起醉人一股酒香,淡淡菊花香氣沁人心魄。
連胤的臉色,便隨着那漸漸清空的酒杯,越來越暗。
洛夜痕一聲輕笑,低悅慵懶,似美人波動琴絃:“是臣思慮不周,既然皇上身體不適,這酒便等着臣尋到了怡親王,凱旋歸來的時候,再敬皇上吧。”
說着話卻回頭瞧了眼文青羽:“青青,這罈子菊香醉埋了三年了,該是最香最醇的時候。既然皇上現在不想喝,回去你重新給埋起來吧。等爲夫回來了,再拿出來與皇上共飲。”
“好。”
文青羽笑的眉眼彎彎,洛大美人的報復心實在太強了。她怎麼會不知道,這幾日馬車裡就裝了一罈子菊花酒。
雖然也是不錯的酒,但和菊香醉比起來可是差的遠了。
如今他這樣說,就是明明白白告訴所有人,酒水根本沒有問題。另外,再給連胤狠狠添點堵。
蜀國多山水,善於釀酒。菊香醉便是蜀國宮廷秘方,據說此酒能強身健體,百病皆除。尋常人那根本是可遇不可求的。
連胤若是知道自己與這樣子珍貴的酒失之交臂,不得慪的吐血?
果然見連胤臉色,並不怎麼好看。
“時辰差不多了。”洛夜痕擡頭看了看天,驟然扯過文青羽的手。
“我要走了,你一定要好好的,不許有半絲的差錯。”
文青羽來送行,起先並不覺得如何。如今聽着他真要走了,鼻子不由酸了一酸。
“我在家好好的,能有什麼差錯?倒是你,武林大會刀劍無眼,你可不許受傷。”
“恩。”洛夜痕點頭:“我膽子小,看見拿刀劍的,會躲着他們。實在躲不過,不還有皇上派去的侍衛呢麼。”
文青羽嘴角抽了一抽,這樣子明目張膽的告訴大家他一定會袖手旁觀,真的沒有問題麼?
洛夜痕朝着她微微一笑:“若是我乖乖聽話,叫自己毫髮無損的儘快回來了,青青可有什麼獎賞?”
文青羽挑眉:“你要什麼獎賞?”
洛夜痕鳳眸在自己衣袍上瞟了一眼:“爲夫的衣服舊的都沒臉見人了。”
文青羽看着他一身金尊玉貴,雲彩般柔軟光彩照人的蜀錦長衫,臉色黑了一黑。
“等你回來,保準有新衣服穿。”
“好。”洛夜痕終於滿意的點了點頭,飛身上馬,帶着飛魚軍浩浩蕩蕩的去了。
文青羽遠遠瞧着他再沒了半絲身影,方纔轉身,朝着榮王府的馬車去了。
“榮王妃。”
卻聽到身後傳來連胤的聲音,文青羽顰了顰眉,回頭看去。
連胤臉孔上沒有丁點笑意,一雙眸子裡卻有一絲她看不懂的複雜流光。
“母后許久不曾見過榮王妃了,說是想念的緊,不如榮王妃此刻便跟朕進宮如何?”
“呵呵。”文青羽低低一笑:“真是不巧的很,我夫君今日出遠門。本妃近日徹夜難眠,如今真是睏乏的厲害。實在不能進宮叨擾太后,不如改天如何?”
連胤頓了一頓,認認真真看了看文青羽,卻一眼瞧見她領子縫隙間透出那點點暗紅瘢痕。眸色一暗,便不由抿了抿脣。
“如此,朕改日再宣召榮王妃吧。”
“那就多謝皇上了。”
說罷,文青羽不過朝着連胤拱了拱手,便頭也不回的上了馬車,直接吩咐了回府。
馬車一路走的很是順暢,沒有再生出任何的變故。直到車子穩穩停了下來,假寐的文青羽才緩緩睜開了眼。
“王妃,請下車。”
馬車外面傳來飛影悠揚的男子聲線,文青羽卻一下子愣住了。刷拉一聲挑開了車簾,一雙清眸便眨也不眨盯着飛影看去。
飛影被瞧的很不再在,不由尷尬的摸了摸鼻子:“王妃,雖然屬下知道屬下長的很英俊。但如今王爺剛走,您就這麼盯着屬下一直瞧,不大好吧。”
文青羽挑眉:“你怎麼在這裡?”
“額?”飛影一愣:“屬下在趕車,不坐這裡坐哪裡?”
“我不是問你這個。”文青羽面色一沉:“你怎麼沒跟着洛夜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