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準備好了。”
秋露朝着她幾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文青羽脣角勾了一勾,她數次進宮從未有過愉快的經歷。
又怎麼能不好好準備一番?
今日,若是沒有什麼事情就好。若是連胤想要先發制人,她不介意要水變的更混一些。
御花園裡早已坐滿了人。
今日的宮宴是接待蜀國賀婚史,所以到場的只有滿朝文武和老一輩的夫人們,並沒有如往日一般,圍着成羣的鶯鶯燕燕。
此刻,宴席並沒有開始,男女賓客都暫時到給各自準備的宮殿中休息。
各位命婦如今都坐在御花園的涼亭廊柱下閒話家常。看着文青羽走過來,熱鬧的氣氛明顯一僵。
文青羽心中冷笑,女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哪裡能叫她在意?
此刻能叫她關注的,只有一個人。
一雙清眸在廊檐下迅速掃過,立刻看到獨自枯坐在一邊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
那婦人身上穿着三品淑人的外命婦禮服,頭上髮髻盡數盤起,卻並沒有如別人一般帶着滿目玲琅的珠翠首飾。只斜斜插了幾隻式樣簡單的素銀簪子。
“溫夫人。”
文青羽朝着她緩緩走了過去,那婦人正是兵部尚書溫大人的正妻。如今,她一個人坐在廊檐下最不起眼的轉角里,哪裡想到會有人來找她?
“榮……王妃?!”
溫夫人眉眼中閃過一絲詫異,卻極快的起身朝着文青羽拜了下去。
文青羽微微笑了一笑,未等她拜下去便率先伸手將她攔住。
“我尚未大婚,受不起夫人的大禮。”
溫夫人微微一怔,眼角溢出一抹淡淡的笑。
“無論如何,郡主的身份總歸是比小婦人要高貴了許多。”
文青羽一雙清眸眨也不眨盯着溫夫人,見她雖然臉上帶着笑,那笑意卻未曾到了眼底。
“溫夫人因何獨坐在角落裡?”
文青羽這話說完,眼看着溫夫人眉頭急不可見顰了一顰,神情中便多出了一絲戒備和疏離。
文青羽隨手從旁邊摘下一簇半開的金桂簪在溫夫人髮髻上。
“今日宮宴,夫人這樣素淡,莫要被人視做了大不敬。”
文青羽退後一步,與溫夫人錯開半臂的距離。溫夫人眸色閃了一閃,眸中的戒備便深了幾分。
文青羽抿脣一笑:“夫人素來不是寡淡之人,這樣子獨坐不與人交流。難免會引起有心人的猜忌。”
說罷,便朝她點了點頭,轉身向着洛夜痕的席位去了。洛大美人並沒有在席位上,剛好能坐下休息。
她身子剛剛站在洛夜痕的桌子旁邊,立刻有個宮女迎了上來。
“青羽小姐,您的席位在那邊?”
宮女擡了擡手,赫然指的是對面女賓席位不起眼角落裡一張桌子。
“哦?”文青羽脣角勾了一勾,腳下卻不曾挪動分毫。
宮女的手指便漸漸僵在了那裡。
“青羽小姐,宮宴座位有定數,請您不要壞了規矩。”
文青羽點點頭:“我知道了。”
說罷,便施施然坐在了洛夜痕座位上。
“青羽小姐……”宮女臉色終於變了一變,哪裡想到文青羽竟然這樣半點不給情面?
“我不能坐在這裡?”
文青羽擡眸,素手支着自己的下顎,清眸中顯然帶着一絲興味。
宮女噎了一噎:“這裡……是榮王的席位,榮王身份尊貴。”
“明白了。”文青羽點了點頭,撐着桌子站起了身:“既然榮王身份尊貴,我配不上他。那這宮宴我參加也便沒多大意思,就此出宮去吧。”
說着,擡腳便朝着御花園外走去。
這一下子,宮女顯然慌了神:“青羽小姐留步。”
“怎麼?”文青羽清眸中閃過一道冷芒:“這裡沒有本小姐的位置,還不許走麼?”
宮女突然地下了頭,對面那嬌豔明媚的女子明明笑容可掬,她卻偏偏感受到無邊一股壓力,那樣的壓力,叫她連擡頭的力氣都半絲沒有。
“罷了,也不叫你爲難,我就去那裡坐吧。”
文青羽突然就生出一絲好奇,不就一個座位?這宮女死乞白賴的非要她去坐,是預備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今日衆目睽睽的,什麼陰損手段都容易使出來的麼?
宮女明顯鬆了口氣,立刻引着文青羽向着她的座位走去。
“小羽兒。”
文青羽剛準備坐下,手腕一緊,卻是叫連睿一把給扯了起來。
“跟我走。”
“王爺。”宮女臉色一變,突然擋在了連睿身前。
連睿臉色一沉:“怎麼,你還敢攔着本王?”
宮女身子抖了一抖:“奴婢不敢!”
連睿完全不去理會宮女,拉着文青羽出了御花園。
連睿走的極快,一張臉孔上陰雲密佈,不見半絲笑意。手上力量也不小,扯得文青羽手腕生疼。一路兜兜轉轉竟是離的御花園越來越遠。
文青羽擡頭看看漸漸稀少的人,腳步終於頓了一頓。
“連睿,你帶我去哪?”
連睿回頭,雙眉挑了一挑,帶出一抹嘲諷。
“怎麼,小爺還能吃了你?你膽子什麼時候這麼小了?”
文青羽嘆口氣:“誤了開宴的時辰,少不得會有些麻煩。”
連睿臉色一鬆,眉眼中終於溢出了慣有的笑容。
“不妨事,我們絕不會是最晚的一個。”
文青羽無法,連睿這人一貫的無法無天,什麼規矩從來不放在心上。他要是決定了的事情,一般任何人都是勸不動的。
“到了。”
連睿的聲音明顯清軟了下來,再不是如剛纔一般緊繃。
文青羽擡眼看了看四周,這裡原先應該也是一座宮殿。面積卻並不大,佈置的也並不奢華。
若非她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就在皇宮裡,幾乎要疑心到了個尋常的人家。
“這是哪?”
文青羽盯着眼前青磚綠瓦的低矮房子,自己記憶中,宮裡從來沒有過這樣的地方。
連睿脣角勾了一勾,眼底浮起一絲笑。
“這是母后預備給我在宮裡留宿時歇腳的地方,是……我的地方!”
文青羽瞭然,連睿能毫不猶豫說出是他的地方,那這個地方應該是能夠放心說話的。連睿是有什麼話要跟她說?
“你可以放開我了。”文青羽朝着他笑了一笑:“你抓得我,很疼。”
連睿一甩手,雙眸突然在文青羽手腕上瞄了一下,果然見到月色下玉白皓腕上有一圈明顯的紅痕,便撇了撇嘴。
“這就覺得疼了?你要是坐了那個位置,只怕就再不會覺得疼了。”
文青羽挑挑眉:“那位置坐不得?”
連睿抿了抿脣:“坐不得!”
“爲什麼?”
“你跟我來。”
連睿閃身進了屋,招手讓文青羽過去。接下來便一把將牆角書架推到一旁。
然後,便毫不猶豫在牆壁上抹了一把,眼看着好端端一面牆壁瞬間如同一扇門被打開了來。
牆上掏出了個大洞,上面則掛了密密麻麻一排竹筒。
文青羽眸光閃了一閃,卻並不覺得意外。皇宮裡一向是個很能盛產秘密的地方。
“你來聽聽。”
連睿從牆上取下一隻竹筒遞給文青羽,示意她放在耳朵上。
極快的,她眸光中閃過一絲冷芒,因爲那竹筒里居然能聽到說話的聲音。那個聲音,她萬分熟悉,那是……秋雲染!
“只要你肯答應我,我一定會幫你!”
“你該知道,我從不曾希望你有半點損傷。”
“在我心裡,你比什麼都重要。你也該知道,我今日能跟你說這些便是有足夠的能力幫到你。”
文青羽默了一默,秋雲染這個語氣,是在……幹嘛?
“呵呵。”
竹筒裡陡然傳來一聲淺笑,文青羽的身子瞬間便僵了一僵。
這笑聲,低悅慵懶,似乎漫不經心的淡然。卻叫聽的人一下子便能失了神魂。
那是……
文青羽咬了咬牙,洛夜痕!你再笑個試試!
“皇貴妃娘娘這話好像找錯了對象。”
聽筒裡的聲音頓了一頓,秋雲染繼續說道。
“我的身份你不知道麼?”
“知道,當今一品皇貴妃,皇上賜了統領後宮的權利。本王又不聾,哪裡會不知道?”
“洛夜痕。”秋雲染顯然是怒了:“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娘娘如今的身份只能是這個。”
“我……我根本不稀罕什麼皇貴妃,只要你……”
“時辰不早了,青青身子不好離不得人。”
“洛夜痕!”秋雲染聲音陡然尖利:“你一定要這樣對我?”
下面再沒了半絲聲響,良久方纔聽到秋雲染低聲說道。
“沒有我幫忙,你以爲她能活過今晚?”
“活不活的過,自有我操心。就不勞娘娘費心了吧。本王告退。”
“洛夜痕,你回來!”
“……”
文青羽挑了挑眉,不在意的將竹筒掛在牆上。
“你給我聽這個做什麼?”
“這竹筒一共有兩千三百隻,分別通往皇宮裡所有宮殿。”
文青羽看了看連胤,所以……?
連胤撇了撇嘴:“我能知道很多原本不想知道的事情。”
“你到底想說什麼?”
“提防秋雲染,提防伍明月。這些人只怕今日都另有所圖。”
文青羽眸色閃了閃,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
“還有你那個位置,無論如何不能再坐。”
“額?”
“只怕那位置上有什麼見不得光的東西。”
文青羽瞭然,連睿定然是聽到了什麼,所以剛纔見她要坐下才一下子將她扯了起來。
難道,那個座位真有什麼不妥?
“我說的話,你聽到了麼?”連睿皺了皺眉,顯然因爲文青羽半晌沒有反應而有些微的不滿。
“聽到了也記下了。”文青羽朝着他笑了一笑。
連睿眉頭舒展開,終於嘆了口氣:“罷了,今夜無論如何。有我與洛夜痕,定然不會叫你有半絲損傷。”
文青羽點頭:“這話我信。”
“小羽兒。”連睿語氣頓了一頓,瞳眸中卻是陡然一暗,極快的閃過一絲複雜流光。
“最近,京裡只怕不能太平。可惜,我卻不能再保護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