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飛玄卻是笑了笑,驟然轉身而去。
文青羽心中一片震驚,一把扯過洛夜痕左腕,將他寬大衣袖挽上去。
只看到手腕上果然有一條極深的疤痕,疤痕兩邊的肉向外翻着,如同一張緊抿的脣。如今那疤痕在水中泡了一夜,已經成了一片蒼白,如同沒有生氣的死肉。而洛夜痕的體溫,明顯是有些高的。
文青羽突然就生起了一肚子火,一把將洛夜痕手腕甩開。
“洛夜痕!”文青羽聲音低沉:“你的命不重要麼?你若是這麼不愛惜自己的性命,索性就直接拿把刀把自己捅死算了。你這樣子的人,我才懶得伺候!”
文青羽說罷,怒氣衝衝拂袖而去。
洛夜痕脣角一抹苦笑,端起湯藥一飲而盡。
“爺。”飛影輕聲說道:“飛玄說那些話,也不過就是爲了讓青羽小姐知道您的付出。罰他去刑律堂,是不是……太嚴重了。”
咣噹一聲,洛夜痕將藥碗重重放在石桌上。飛影嚇的一縮脖子,只覺的後脊樑陣陣發冷。
多久沒有看到爺有這樣弒殺殘暴的眼神了?三年了吧,從那人死後?
“再叫我聽到你說這樣的話,你就去陪他。”
“是。”飛影閉嘴,刑律堂啊,四大侍衛之一的飛鸞掌管的刑律堂,想一想就叫人心底發顫。飛鸞那個變態的女人,總能想出些稀奇古怪折磨人的變態法子。進了刑律堂,不死也得掉層皮,他可不想去。
“哎。”洛夜痕輕嘆:“昨日玉含嫣說的話你沒聽到麼?她若是動了情,便只有死。”
洛夜痕擡頭,鳳眸中一片暗沉。
“我又怎麼能,叫她死!”
“那……”飛影斟酌着自己的用詞:“您不怕青羽小姐一怒之下,回了丞相府?”
“她若是回去。”洛夜痕淡淡一笑:“有飛翩和暮雪無痕,應該是不會有危險的。”
“她如今去了哪裡?”
飛影停頓了好大一會,終於還是輕聲說道:“迷蹤林。“
飛影偷眼瞧着洛夜痕,他不是瞎子,他當然看得出來,自己爺對文青羽的所作所爲絕對出自真心。
而迷蹤林中如今困着連睿,文青羽去那裡,能幹什麼?
爺聽了這個,該不會一怒之下把他也打發去刑律堂吧。迷蹤林可是份數他管轄的地段,這麼長時間了,居然還叫連睿活着。
“看好她,不許傷了。“
洛夜痕聲音卻是淡然而平靜,下一刻,天青色海水雲紋的袍子青煙一般緩緩從他眼前飄過,優雅而從容。
直到那人影再看不見,飛影才長長出了口氣,還好,爺沒有生氣。
“吧嗒。”一聲脆響。
飛影扭頭看去,剛纔洛夜痕用過的那隻藥碗突然就一分爲二,直直躺在了桌面上。
飛影立刻就起了一身冷汗,誰說爺沒生氣,生氣了卻這麼平靜,只能說爺這回是真生氣了。
飛影擡手擦擦額角汗水,誰要倒黴了?只要不是他就好!
文青羽擡眼望去,前面就是迷蹤林?
原來令人聞風喪膽的迷蹤林不過就是一大片鬼面竹。
這種在蜀國常見的竹子,卻並不適合燕京城的氣候。如今,凌雲閣中竟然有這麼大一片鬼面竹,可見,洛夜痕花費了不少心思吧。
他定然是想念蜀國的,想念,爲什麼不回去?
微風輕拂,鬼面竹的竹林中一片悉索作響,如同無數孩童低吟淺唱,風中夾雜着竹葉特有的清香。
文青羽深深吸口氣,只覺的心曠神怡,毫不猶豫踏進竹林。
面前數道黑影交錯閃過,如同白日裡迅速飛過的大鳥,文青羽脣角一勾,向着竹林深處走去。
三步外青竹之巔,穩穩佇立着兩條青衣人影。
“怎麼辦?”一人聲音輕緩,如同風吹竹葉:“殺?不殺?”
“你傻呀。”另一人白他一眼:“這是未來王妃,你殺她就是殺你自己。”
“那…….”那人擡頭,目光堅定:“閃吧!”
竹子一顫,青色身影消失,樹影婆娑,還是一片靜謐的竹林。
文青羽朝着竹林正中間走去,她前世對陣法也有一定的研究,鬼面竹林中明明暗步着無數精妙的陣法,卻並沒有一個機關開啓。
文青羽點頭,就憑這一個竹林,洛夜痕的凌雲閣就完全可以不用安排侍衛。這根本就是一片絕殺之地。連睿是有多傻啊,怎麼就闖到了這裡?
竹林深處,流水潺潺,烈日當空下一大片開闊地上有一座鬼面竹搭建的竹屋。
竹屋前,是一個碩大的水池,水池中一座假山,假山上一條瀑布從天而降,轟鳴不斷,撕扯出無數碎瓊亂玉匯入下方碧波盪漾的池水中。
高高揚起的水霧,一下子就驅散了無邊的暑熱,只叫人覺得一片沁涼舒爽。
文青羽也沒有想到,走過漫長的竹林,竟然一下子出現這麼樣一個地方?這地方,一下子就叫人覺得打心底裡喜歡,彷彿瞬間隔絕了塵世的喧囂。
竹屋前的地面上,軟軟半躺着一個人,一身湛藍精緻的袍子扯出了無數的口子,凌亂破碎的哪裡還有原先尊貴的樣子?
那人背靠着一塊大石,卻並沒有進入到那咫尺只判的竹屋中歇息。
文青羽向着那人走去,果然是連睿。連睿此刻靠着大石,卻是一臉疲憊,顯然睡得正香。
那俊朗陽光的臉龐上,也不知被什麼擦出了無數細小的血口子,如今卻都已經結了痂。嘴脣卻乾的起了一層皮。
文青羽迅速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一遍,雖然他一閃狼狽,好在並沒有受什麼重傷,不過顯然是累極了。
文青羽瞧的暗暗心疼,前世初見連睿,他不過是個不三四歲的孩子。直到他莫名其妙跟這一個遊方和尚失蹤之前那幾年裡,幾乎都是她在照顧着連睿,親眼看着他一點一點的成長。
在文青羽的心裡,連睿實際上早已是她的親人,是她最關愛的弟弟。
連睿睡的並不踏實,聽到身邊腳步聲響,一雙眸子驟然睜開。並沒見他有什麼動作,一把森寒的劍直直抵上了文青羽的咽喉。
“連睿,你睡傻了?”文青羽嘴角一抽,這貨能睜眼看清楚了再出手麼?眼睛都沒睜開就下殺手,殺錯了人多不好。
“恩?”連睿睜開眼,好半天似乎纔看清楚面前人的樣子:“小羽兒?你怎麼來了?”
文青羽伸手捏住劍尖,將它移開自己的咽喉:“你想殺了我吧。“
“當然沒有。“連睿手腕一抖,那冰涼的劍瞬間消失,竟然是一直盤在他腰間的腰帶。
“你不知這林子裡詭異非常,又埋伏的有殺手神出鬼沒,如果反應慢一點就得死。”
連睿慌忙解釋,文青羽聽的又是一陣心疼,他當然知道連睿這麼警覺,昨天一定是遇到了非常慘烈的襲擊?
“你……你怎麼進來了?可有受傷?”連睿突然跳了起來,這林子叫他吃了大虧,連他都走不出去,文青羽不會武功,進來不得掉了半條命?
連睿一把扯過文青羽,將她前前後後仔細打量一遍。
“連睿,我沒事。”文青羽額角劃過一絲冷汗。這貨能輕些扯嗎?她是個人,又不是一袋面,這麼大力把她翻過來翻過去,她沒有被迷蹤林裡的機關弄死,倒是快被他給折騰死了。
連睿突然放手,眸子中掠過一絲複雜:“看來,他對你果然是跟別人不同的。“
文青羽並沒有糾結這個他,除了洛夜痕還能有誰?她又不傻,當然知道洛夜痕在她進入迷蹤林之後,定然會關掉所有機關。
“你怎麼進了迷蹤林?”
連睿臉色一黑:“洛夜痕那個黑心的,昨天竟然命人扮成你和他的樣子。我親眼看到他抱着你進了迷蹤林,自然就跟着進來了。”
“那你又是怎麼睡在了這裡?”
“我昨日進入這林子以後,就遇到了各種兇險的機關和阻截,好不容易找到這竹屋的時候,已經力竭,又累又渴,連動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裡的景緻雖然不錯,但終究實在戶外。你不進屋休息,幹什麼睡在屋外?果真累的連上個樓梯的力氣都沒有了麼?”
連睿搖頭:“我帶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兩人一前一後向着竹屋走去,連睿伸手推開門,竹屋內陳設着極簡單的傢俱,都是採的林子裡的鬼面竹製成,雖然簡單,卻乾淨清雅。
文青羽四下裡一番打量:“這屋子,有什麼機關?”
連睿眸中閃過一絲驚異:“你怎麼知道有機關?”
“沒有機關,你怎麼可能寧願睡在屋外也不進去?”
連睿笑了笑,右掌一擡,凌厲掌風向着屋中竹牀撞去。
驟然間一聲轟鳴,屋中剛纔還完好無損的地面突然消失,卻成了一片黃橙橙的沙子。
地面上的傢俱在那細軟的沙子中迅速墜落,極快地被沙子吞沒。
“嘶。”文青羽狠狠吸了口冷氣:“是流沙!”
“恩。”連睿點頭:“任何人若是陷入流沙之中,等待你的便只有死。任你再高的修爲,也無法施展出半分。越是掙扎,便陷入的越快。”
“刷刷”的聲音漸漸消失,格拉拉一陣聲響,剛纔被流沙吞沒的傢俱卻又再度出現,仍舊是原先的位置,分毫不差。
文青羽眸光一閃:“你怎麼能發現這些機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