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他們竟在這兒——
回想起上回追花未安追到一半便追丟了,那時估摸着也是進了哪條暗道,今日跟蹤顧如夢,走的應當是另一條。
瑾玉伏下身,將耳朵貼近了牆,想要將裡頭的動靜聽得更清楚些。
“得了空,就來看看你唄。”屋子裡頭又響起了顧如夢的聲音,“我可是花了好大的勇氣才走了我最討厭的那條路呢。”
在她這句話之後,屋子裡頭又想起了一道女子聲音,分外平淡,“貧嘴,點了火摺子不照樣是亮的?”
“安姐姐,你就不能順着我一點麼。”似是嬌嗔般的道了一句,“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這個詞從來都不適合形容我。”花未安淡淡道,“你自己說着不覺得好笑麼。”
“不覺得。”朝着花未安吐了吐舌頭,卻見她並不理睬自己,顧如夢見此忙上前搖晃着她的手臂,“好了安姐姐,別生我氣了,我知道錯了還不行麼?”
“又怎麼了?”一旁傳來男子平淡的聲線,帶着一絲不解。
“你問她自己。”花未安將手臂從顧如夢手中抽了回來,漠然道,“這次玩的可不小,險些把小命給丟了。”
“這不是還活生生的麼。”顧如夢不滿的撅起嘴角,而後便又是嬉皮笑臉地道,“得虧了安姐姐關鍵的時候救了我。”
此話一出,屋子外頭的瑾玉幾乎是同時眸光一凜。
她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救顧如夢的竟然是花未安。
不過這不足以讓她生花未安的氣,她需要確定,花未安知不知道顧如夢所做的事,以及,將她扔下水的是自己。
“怎麼回事。”房屋之內,花未寒再度開口,聲線帶上了一絲嚴厲。
“好嘛,我知道是我錯了。”顧如夢垂下頭,彷彿一個做錯了事的孩子,“是我腦子笨,我不該跟那女人唱反調,我應該先假意順從纔是,我哪知道她那麼不好惹,得虧是安姐姐出現的及時,否則我真得被水淹死了。”
花未安聽聞她的話,非但沒有消氣,反而蹙起了眉頭,“這就是你所謂的認錯,我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再無故殺人。”
“哪有無故?”顧如夢擡起臉,此刻的面色並不比花未安好多少,“她們不惹我我也不對對她們怎樣,你不用再勸我,我聽不進去,你又想叫我不要殺人對麼,我殺該殺的人又有什麼錯,我知道你爲什麼生氣,但我要說的是,除了這個,其他的都可以答應你。”
“也行。”花未安見此別過了頭,冷硬道,“從今往後,不要再招惹孟浮萍。”
“什麼?”聽聞此話,顧如夢幾乎是瞪大了眼,“她那般對我,我難道不可以報仇麼?”
與此同時,將屋子裡頭一切動靜聽在耳朵裡的瑾玉只覺得從心底深處升騰起一股失望。
花未安直到顧如夢做的那些事。
且,她也知道顧如夢是被自己扔下了池子裡。
自己竟不知道,她們二人是這般要好。
一個蠻不講理草菅人命,一個恬靜淡雅學醫救人,這二人是如何才能夠湊到一起?
“你捫心自問,是她先惹的你還是你先惹的她?”花未安轉頭望着顧如夢,眸光清涼,“你惹不起她。”
“呵。”顧如夢冷笑,“就因爲她是十一皇兄的人?”
“不只是如此。”花未安道,“即便沒有顧雲凰,你依舊惹不起她,否則就不會被捆綁地扔到水池裡。”
“那是因爲她卑劣!”顧如夢冷下了臉,“明明知道我怕黑,還把我屋子裡的燭火熄了,她把我刺激的快瘋了,我如何能不報仇?”
花未安見顧如夢的神色,只漠然道:“你方纔不是說,其他的要求都肯答應我,那麼我要你不去招惹孟浮萍。”
“辦不到。”顧如夢冷冷道,“我無法答應你。”
“你便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言而無信,讓我不敢再信你。”花未安轉過了身,似是不願再搭理她,“你回去吧,沒想清楚前不要再來。”
“你與她認識對不對?否則你絕不會這樣要求我。”顧如夢說到這兒,頓了一頓,繼而冷哼道,“別以爲我不知道,她跟本就不是什麼孟浮萍,不過是冒充了人家的身份,前兩日父皇找到了正主,我都看見了,要我說,她也不過是個無恥之人,爲了能跟十一皇兄,借別人的身份與名字,還把正主擠到了一邊,她又算是什麼好東西。”
“夠了。”花未寒一聲低斥打斷了顧如夢的話,繼而道,“你先回去。”
“十二哥。”顧如夢轉過頭瞪前頭的男子,咬緊了脣。
花未寒只道:“讓你回去。”
“走就走,有本事你們就別理我,反正你們這兩年對我也不比以前好了,討厭我便直說。”顧如夢說話間,眸中水霧氤氳,“我再也不來礙眼了,你們滿意不滿意?”
屋子外頭,瑾玉聽她此話,立馬起身離開,暫尋了一株大樹之後躲避,而她躲藏好了,便聽得一聲房門被人用力拍開的身影,她從樹後探出了頭,只見一抹淡藍色身影頭也不回地拋開。
瑾玉瞳光一沉。
一瞬間,好似明白許多事兒了。
以前從來就沒把十二皇子這個梗跟花未寒想到一起去,只聽花未安說,顧雲凰吃的藥都是他們配製的,而顧雲凰本身脾性陰晴不定,身邊似乎也沒有幾個可靠的朋友。
他在她面前,收斂了三分的脾氣,五分的殘忍,九分的殺氣,她有時候在想,不是在面對她的時候,顧雲凰會是什麼樣的。
原以爲花未寒兄妹算是他爲數不多的朋友,不,現在不是兄妹,或者說,其實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雲若的十二皇子,竟然做了夕照國的太子,這其中定然隱藏了許多不爲人知的事情。
難怪花未寒對顧芷晴沒有一絲感情,他們纔是真正意義上的親生姐弟。原先她取笑顧采薇年紀比寶馬大還敢追求人家的時候,就聽顧采薇說,花未寒的真實年紀也比顧芷晴小一些,他們不也是做了夫妻。
這麼一來,一切倒真是說得通了。
只是顧芷晴,真不知是可憐還是可恨,總是在不忿着花未安勾搭自己的親兄長,不斷設計法子害她,殊不知,自己纔是花未寒的親姐姐,甚至於,真正意義上的第三者。
疑雲遍佈腦海,又在大樹後頭呆了好一會兒,實在是不知該如何理清思路,她從樹後走了出來,並不再看那木屋,而是按着原路返回。
如來時那般啓動了機關,走過密道出了假山,一路回到了九華殿。
“夫人回來了?”才踏進了殿門,便有宮女迎了上來,“殿下正在屋子裡等你呢,夫人快些進去罷。”
“嗯。”淡淡地應了一聲,她走向了顧雲凰的屋子,到了房門前,擡手輕輕推開了門,便見屋子中央的桌子旁,顧雲凰正坐着望她,眉眼含笑。
“去哪兒了?”他這般問。
瑾玉走上了前,並不答話,只徑自尋了個椅子坐下,而後擡手拿過桌子上的茶壺替自己倒了一杯。
顧雲凰察覺到她的不對勁,見她看也不看自己,不由得眯了眯眼,隨即伸出了手,瑩白的指觸向瑾玉那細緻的下巴。
“怎麼回事……”
話音未落,便見身旁人將頭別開躲避了他的觸碰。
顧雲凰眸中劃過一絲不解,有些不明白瑾玉是怎麼了。
然不等他問話,瑾玉便在他之前開口了,語氣平淡,“我今天見到花未寒了。”
言罷,她擡眸望向了身側的男子,觀察着他的反應。
顧雲凰並沒有多大的反應,鳳眸低垂,“在哪兒見到的。”
“說不上那個地方,是跟蹤着顧如夢去的。”瑾玉道,“不僅僅是花未寒,還有花未安和顧如夢。”
顧雲凰聞言,眸中幾不可見地劃過一絲冷意。
顧如夢,他們竟然還與她有所交集。
“阿瑾。”顧雲凰再次開口,聲線一如既往低柔悠漫,“跟我說說你都知道了些什麼。”
“也不多。”瑾玉淡淡道,“夕照的太子是雲若的十二皇子,這聽上去,多麼不可思議。”
顧雲凰靜默了片刻才道:“你在責怪我沒有告訴你。你生氣了,對麼?”
“我生氣不是因爲這個。”倏然站起了身,瑾玉道,“你明知顧如夢與他們關係好,爲何不告訴我,如果顧如夢被我弄死,我豈非與他們二人結仇,我和未安是朋友,必然因此生出隔閡,你由着我殺了顧如夢,你不擔心他們不再理會你身上的毒?”
“我說我不知道你信麼。”顧雲凰道,“此事我真不知,不知顧如夢還與他們二人有來往。”
“還與?這麼說,很久以前便是有?”瑾玉捕捉到了關鍵詞,“以花未安的性格,怎麼會與這種人來往。”
“以前他們關係便很好,後來許久一段時間未來往,我幾乎以爲他們陌路了。”顧雲凰伸手將瑾玉拉回了椅子邊坐下,“顧如夢雖說不討喜,但總歸也做了一件好事,至少,她幫花未寒徹脫離了雲若皇室,我們衆多兄弟姐妹中,花未寒當算是最幸運的一個,相比較於其他人,他幸運了太多,故而,他對顧如夢好,他向來不欠人什麼的。”
瑾玉聽聞此話,寂靜片刻,忽的道:“我有一事問你,你們雲若皇室裡那麼多皇子公主歿了,是怎麼回事。”
她不認爲那是什麼後宮中的勾心鬥角導致的。雲若皇室,也許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
顧雲凰眸中迅速劃過一抹異色,轉瞬即逝,“怎麼忽然想起問這個。”
“你們兄弟姐妹幾乎沒有幾個正常人。”瑾玉淡淡道,“顧芷晴與顧如夢的性格說簡單些完全是心理變態,爲了喜愛之人偏激到了幾乎瘋魔的程度,而采薇雖說本性不壞,卻也是古古怪怪,爲人不正經到令人咂舌,紫雁太冷漠,阿瀾沒事喜歡裝傻,不過總歸她們二人還算正常,你們的陛下顧子墨我與他接觸不多暫且不做評判,至於你——”
聽聞瑾玉到最後才說起自己,顧雲凰微一挑眉,“我又如何?”
“即便是你我在一起,我也不得不實話實說。”瑾玉擡眸迎上他的視線,毫不客氣地道,“你本性暴烈,本性殘酷,本性陰暗,我從不相信有人先天如此,你若要生氣,便生罷,反正我接下來也是沒有機會再惹你生氣了。”
聽得瑾玉的話,顧雲凰鳳目一沉,並沒有計較她評價他的話,只將注意力放在她最後的一句話上,“阿瑾,你把話說清楚了。”
什麼叫她接下來沒有機會再惹他生氣了。
“還不夠清楚麼?”瑾玉起了身,輕描淡寫道,“樑王殿下,本王在這呆的也夠久了,是時候回我望月了,回頭便收拾東西告辭了,不用送。”
顧雲凰眼角一跳,“阿瑾,別鬧。”
“鬧什麼?”瑾玉微一挑眉,“顧雲凰,姑奶奶忍你夠久的了,先前不問你,是等你自己說,如今到了這一步,你依舊什麼都不說,這說明什麼,你還不夠信任我,至今爲止,我得知的事大多都是自己無意發現的,有多少是你說的?你的許多事情爲何不敢告訴我?是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吃喝嫖賭抽,坑蒙拐騙偷?亦或者你紅杏出牆,腳踏兩條船?”
顧雲凰聽得一陣無言,“阿瑾,不是我不願說,只是不想讓你困擾。”
“這種藉口被人用爛了,你換一個吧。”她不過是出於關心,想了解他的從前而已,她發現至今爲止,除了他的性格與脾性,她對他並不瞭解多少。
“這樣,公平些,咱們交換着說吧。”瑾玉不溫不火道,“五歲該懂事了吧?咱們把自己從五歲到現在所經歷的都回想一遍,你問我答,而後我問你答,不說實話則所愛之人天打雷劈。”
“……”
“你不說話當你默認。”瑾玉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隨後道,“這樣,我先問你幾個,然後換你問我,我這個人最公平了。”
說到這兒,頓了一頓,“你第一次殺人是幾歲。”
顧雲凰道:“七歲。”
瑾玉瞳孔一縮,“地點。”
顧雲凰靜默了片刻,道:“秋明山。”
“你的兄弟姐妹有人死在你手上麼。”
“有。”
“你都受過什麼程度的傷?”瑾玉眸色冷然,“可大可小,我要聽實話。”
顧雲凰道:“忘了。”
瑾玉冷眼望他,“你說不說。”
“他不敢說,我替他說。”倏然間插入一道女音,淒涼悠轉,“鞭傷,刀傷,劍傷,燒傷,還險些被挑斷過手腳筋,不過幸好他會移筋收骨,浮萍,你可得好好珍惜啊,嗚嗚……”
來人話未說完,只覺得迎面一根蠶絲劃破氣流而來,嚇得她拔腿就跑,“顧雲凰,你這死沒良心的,小心老孃把你的秘密全抖給浮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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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及時回覆留言見諒,都有看的,會回的T_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