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旻回國了。她本打算在項目接洽前住在酒店, 但生生被父母薅回了家。她家住在城郊,離協和要兩個小時的車程,無奈之下, 只好和父母妥協, 等項目開始她就去城裡租房住, 週末纔回家。
陶旻是家裡獨女, 從小學習好、性格好, 高中畢業直接考取了英國的大學,還申請到了獎學金,陶旻父母樂得不可開交, 逢人便誇女兒出息,一誇就是十年。而今, 二老看着街坊領居的孩子都當了爹媽, 自家這位卻熬成了第三類人——女博士, 不得不漸漸收斂了鋒芒,偃旗息鼓。
年關一過, 陶旻就奔着二十八去了,陶家二老守歲的時候達成了一致,今年家中首件大事就是陶旻的終身大事。從那以後,二老時不時地旁敲側擊,問她有沒有中意的男人, 或是乾脆催她回國、相親。
陶旻本就不喜約束, 現在回了國, 和父母天天擡頭不見低頭見不說, 二老又天天在她耳邊唸叨, 簡直是心力憔悴。恰巧她又趕上博士最後一年,一邊要拿出畢業論文, 一邊還要參與協和的項目,簡直是壓力如山大,痘子都急出了好幾顆。
好不容易在家捱到去協和報到的這一天,陶旻才長呼一口氣,算是重見了天日。
從協和出來,陶旻就開始招呼許然:晚上幫我找個地方,要有美酒,還要有帥哥!
許然此時正在開會。她忘了把手機關到靜音,短息聲突然打斷了羅成的慷慨激昂。羅成嚴厲地看了她一眼,頓了頓,才把剛剛的話接了下去。
自從羅成接管了北方區,整個制度都被顛覆了。單週部門例會,雙週策劃部、媒體部、執行部三部門例會,除此之外,每週各部門總監還要集體向羅成彙報。許然現在已是焦頭爛額,每天項目忙個不停不說,還要幫陸楠整理彙報用的ppt。她夠不着羅成,也不敢向羅成抱怨,只好把氣撒到陸楠身上。她一個堂堂海歸碩士,天天給他整理ppt,這樣的工作內容找個文秘專業的專科生都能做。
許然把手機藏到桌下,回覆陶旻:沒空!
陶旻這廂正站在路邊喝着北冰洋解暑,火氣剛剛敗下去一些,看見許然這句話簡直氣得七竅生煙,當下便把電話撥了過去。
羅成聽見手機震動,忽地不說話了,看着許然,扶了扶眼鏡,卻去問陸楠:“陸楠,三部門例會的規矩,你的助理不明白,你沒有告知她嗎?關機做不到嗎?”羅成說着話,會議室裡近三十號人都把目光轉向了陸楠,順帶瞥了眼他身邊的許然。
許然正低着頭一臉懊悔,想着找個什麼藉口糊弄過去,陸楠那邊卻先發話了:“客戶的電話,等了一天了。”陸楠看了眼許然,又追了一句,“還不快去接,一會兒該掛斷了。”
許然會意,急忙起身出去,出去前還向羅成再三保證:“羅總,對不起,下不爲例。”
許然出門後,會議室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羅成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
電話接通,陶旻自然是一通數落,責備許然忘恩負義,翻臉不認人。同時還搬出了她在英國時如何陪着許然哭天喊地、撒酒瘋的事實,逼得許然不得不乖乖就範,應了她“有帥哥、有美酒”的要求,和她約好晚上在楚恆的“紅旗飄飄”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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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許然緊趕慢趕把手裡的活處理完,就去了酒吧和陶旻匯合。進了酒吧,就看見陶旻坐在吧檯喝酒。
幾個月不見,陶旻沒多大變化,依舊是一頭假小子一樣的短髮,鼻翼冒的一顆痘子,襯得臉色更加白淨了。許然見了嘖嘖稱奇,奔三的人皮膚倒是水靈得像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這就算了,竟然還返老還童長起了青春痘。
許然拍了拍她肩膀,在她身邊坐了下來。
陶旻拉着許然猛吐苦水,一會兒抱怨父母逼她逼得緊,喘不過氣,一會兒又抱怨自己現下壓力太大無處排解。
許然笑笑:“我怎麼聽得是一件事,你找個男朋友,你爸媽高興了,你還找到了壓力的出口,皆大歡喜啊!”
“我現在行情越來越不好了。”陶旻悶悶地喝掉杯中酒,“前幾年追我的人一大把,我看都不看。現在好了,見面一介紹,二十八歲海歸醫學女博士,就沒有後文了。”
“你們實驗室總該有男博士吧?內部消化一下。”許然又給她倒了一杯,“志同道合,多好啊。”
“歪瓜裂棗。”陶旻喃喃,“一個個還都是小肚雞腸。”
陶旻長相屬於中上等,清秀、幹練,只是書讀得多了,少了份女孩子應有的嫵媚。許然記得,初見陶旻時,她還殘存了些女孩的嬌媚,頭髮中長,還做了些挑染,說話時,眼角也會留有笑意。她是學校裡華人界無人不知的人物,人緣不是一般的好,見了誰都會笑吟吟地聊上兩句。
只不過她常年身在異國,生活中的一切瑣事都要依靠自己。加上她學的又是醫學,出生入死的,漸漸練就了一身好膽識。原本骨子裡殘存的不多的妖嬈也就慢慢被磨得半點都不剩了。
許然想,如果自己在英國沒碰上蘇朗,沒遇到一個包容自己,什麼都爲自己着想的男人,是不是也會變得和陶旻一樣呢?
“現在的男人,都太不男人,沒意思。”陶旻忽地長嘆一口氣,語氣超脫得像是參透了什麼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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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恆從後廳的小包房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尋找吧檯邊那個美女的身影,只是他沒想到的是,那個短髮美女竟然和許然認識。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楚恆就開始偏愛短髮女生。在他心裡一直有着一種印象,短髮女生簡單、灑脫,不矯揉、不造作。只不過可惜的是,他坐鎮“紅旗飄飄”,守着B大那麼多女大學生,一年到頭卻也遇不到幾個長得順眼的短髮女生。
今天傍晚開業時,這短髮美女就獨自進來了,坐在吧檯邊點了杯酒,就開始低頭翻手機,似是在等人。楚恆想着,如果來的人不是個男人,他便上去搭訕。只是他沒料到,來的人竟是許然。
楚恆理了理頭髮,走了過去。
許然看見他,規規矩矩地叫了聲“師兄”。
楚恆點點頭,剛想通過許然和美女套套近乎,那美女卻對她視而不見,起身去了洗手間。楚恆有些沮喪,心裡嘀咕,多年不搭訕,這技能都退化了,話還沒說出來,人就先跑了。
見美女離席,楚恆也就懶得端着架子了,一臉懶散和許然說了句:“陸楠也在。”
“哦。”許然應了一聲,心裡說,他在不在和我有什麼關係。
楚恆此時正想着怎麼把許然支走,好和美女套近乎,便問:“不去打個招呼?”
誰道許然卻說:“不去,公司裡面見得夠了,打什麼招呼。”
楚恆恨得牙癢癢,“許然,你就裝吧。你要是能裝,最好一輩子吊着丫陸楠的胃口,否則,得而復失有你難受的。”
許然鄙夷地看着楚恆,不明白這人怎麼又沒來由地詛咒自己。什麼叫得而復失?許然想了想,楚恆指的多半是得到陸楠,再被他甩掉。許然沒好氣地“哼”了一聲,道:“正有此意。”
這些天,陸楠沒少向她解釋他和杜汐妍之間的清白,也沒少暗示、甚至明示,希望能和許然重修舊好。許然不是沒動過這樣的念頭,但是想想前塵往事,想想她在B大幾近忍辱負重的日子,想想杜汐妍和陸楠之間的曖昧不明,她便決心作罷。正如楚恆說的,失而復得,得而復失,結局未變,痛苦卻平添了一倍,她和陸楠還是止於六年前的平安夜爲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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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猜我剛纔看見誰了?”陶旻從洗手間回來後,有些小興奮,忍不住與許然分享她剛纔的所見所聞,“你那個小姨子。”
“蘇萌?”
“濃妝豔抹的,我都快認不出她了。”陶旻說,“好像喝了不少酒,吐得可兇了。”
許然心裡嘀咕起來:她怎麼在這兒?還喝酒了……忽地,她想到陸楠也在這裡,又想起那天晚上三人吃完飯後,蘇萌哭訴陸楠欺負她。許然心下一慌,背後冒起一陣冷汗,怪不得陸楠今天下班時走得這樣早,有應酬卻沒要自己跟去。許然眉頭緊鎖,抿着嘴脣,可是,陸楠他不可能是這樣的人……
陶旻向來不喜歡蘇萌這樣驕橫的小女孩兒,見到她也沒給過什麼好臉色,現在便在一邊說着風涼話,全然沒注意到許然的表情。“她這種小孩兒,不知天高地厚,主意那麼大,活該吃虧。”陶旻喝了口酒,吃了幾顆花生豆,又說,“不過也好,吃一塹,長一智。”
許然聽了陶旻的話,更加坐不住了,扭頭問楚恆:“陸楠來幹嘛?”
“談事兒吧。”楚恆聳聳肩,表示不清楚。
“在哪兒?”
楚恆聽許然打聽陸楠,自然樂得把她往那邊引,便指了指說:“在小包房,後廳。”
許然二話不說,直接往那方向走去。陶旻見許然要去,急忙拉住她:“不該你管的你別管。他們蘇家的人和事,現在和你半點關係都沒有,你吃力不討好不說,到頭來她還怪你多管閒事。”
許然甩開她的手,急道:“她一個小女孩兒,萬一被欺負了怎麼辦?你不知道這行多亂。”說着就往後廳走去。
“她那樣的女孩兒,掀桌子、撕破臉,什麼事做不出來。她要不願被欺負,還留在那兒喝什麼酒。”陶旻在她身後嚷嚷,“許然,你該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