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藥藥妝的項目漸漸步入正軌, 調研的數據也基本上收得差不多了,戰略規劃部的數據師很快把第一批數據整理了出來。
許然這會兒正跟着陳如蘭拿着熱乎乎的數據,在凌海彥辦公室彙報工作。陳如蘭正說着數據的結果, 許然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許然慌忙中伸手探入衣服兜, 直接按掉, 抱歉地衝兩人笑了笑。
陳如蘭略一停頓, 看了看凌海彥, 凌海彥面色沉靜,正等着她繼續說下去。陳如蘭眼底閃過一絲異樣,咳嗽了一聲掩飾過去, 繼續開口彙報調研結果。
照常理,凌海彥這樣的領導是最不喜歡在聽工作彙報時被手機鈴聲打斷的, 而今天竟有些反常, 不慍不惱的。陳如蘭心裡揣測, 看來公司裡流傳的凌海彥和許然的緋聞倒不像假的,有幾分模樣, 否則凌海彥何必從公關公司調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過來跟這麼重大的項目。
陳如蘭細細觀察着許然和凌海彥說話時的模樣,真有些交談自如的感覺,哪像公司裡其它的小姑娘,看見凌董大氣不敢喘一聲。陳如蘭正琢磨着以後應該怎麼對待許然時,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凌海彥擺擺手, “你去吧。”
許然站起身點頭道謝, 還沒走出董事長辦公室, 就把電話接通了。
電話是張放打來的, 他人已到了凌藥樓下。
許然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感覺, 手裡的文件都來不及放下,按了電梯就下樓了。
張放是和張雅清一道來的。
“許然, 有事想拜託你……”張放支支吾吾的看了一眼張雅清。張雅清低着腦袋,一副做了錯事的樣子。
許然把兩人領到了凌藥餐廳旁的咖啡廳,這時正是公司下午最忙碌的時候,咖啡廳聚集了不少談事情、開小會的員工,是以有些吵鬧。
張放頓了頓,繼續開口,“想問你借點錢。”
許然隱隱覺得事情不對,但仍開口問:“多少?”
“三十萬。”
果真。她今天早上起來右眼皮一直在跳,就知道今天遇不到什麼好事。
許然打量着兩個人,一顆心提着。“出事了?”
張放看看張雅清,有些氣惱,又有些無奈。“你自己說。”
張雅清這時候纔敢擡眼,“我上上個月報招待費的預算,多填了一個零,報成了四十萬。現在財年中,審計過來查賬查出問題了……四十萬的招待費,按理說財務那邊應該審不過的……可不知道怎麼回事,居然過了……”
“都現在了,你還怪別人,不知道反省反省自己的錯。”張放聽不下去,說了張雅清一句。
“所以現在你想補缺?”許然問。
張雅清點點頭。“四十萬已經打到陸總的公務卡上了,現在審計查出問題,陸總的卡估計也要被凍結了……我想先把錢墊上,等審計走了,再把卡上的錢退回去。我手頭沒什麼錢,我們倆加一起也就能湊上零頭……”張雅清看了看兩人,又低聲道,“其實這事兒也不算嚴重,就是馬虎了一下……但是碰上最近公司內審,羅總聽說有情況又特別重視……我不敢往槍口上撞……”
許然皺着眉,想到了別的層面。“陸總知道了嗎?”
“陸總去大連出差了,”張雅清囁嚅,“還沒敢告訴他。”
張放說:“卡上的錢凍結了,遲早都會發現。”
許然心裡盤算,這件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不是趕上內審,大可以小事化了,把多出來的錢打回去就能了事。但如果要上綱上線,安上一個挪用公款的罪名也不是不可以。怕等到那時候,不僅張雅清要走人,陸楠的前程也難保不被牽連。更何況現在敦盛上下都由羅成做主,羅成又不是能容得下陸楠的主,落井下石都是極有可能的事情。
許然問:“就算你籌到了四十萬,準備怎麼辦?總不能以個人名義打款吧?”
張放回答:“只能找個客戶幫忙立個項,就說這筆錢是幫他們佔預算多申請的……”
幫客戶佔預算這樣的業務公司已經不鼓勵去做了,但通常客戶有了要求,也只能照辦。當下,除此之外,似乎也沒別的辦法了。許然在心裡算了一下銀行賬戶裡的數目,差得有些遠。“我一時間也拿不出這麼多錢,你等我回去想想辦法。”
把張放和張雅清送到門口,許然又問:“這件事你們還問了誰?”
張雅清搖頭:“沒別人了。這事兒不敢多說。”
許然點頭道:“錢的事情我會想辦法的,你們別再和第四個人說了。找客戶立項的事我們再商量,得找個可靠的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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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然回到工位,再也沒心思工作,心裡反覆算計着自己究竟能拿出多少錢,或者是能問誰借些錢。然而,算來算去也都夠不上三十萬。許然想,若是多給她些時間,她怎麼也能湊出這麼多錢。何況陸楠工作了這麼些年,這些積蓄應該還是能拿得出來的。可這事實在太倉促,四十萬的空缺夜長夢多,儘快補齊才能安心。一文錢難倒英雄好漢,更何況是三十萬呢。
下了班,許然直奔回家。到了家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直接坐到書桌前翻出裝存摺的收納袋。
她剛工作沒幾個月,基本上是月光,沒什麼積蓄,存摺上的錢還是之前回國時,許元山匯給她賙濟的,只有十多萬。
許然把存摺放到一邊,仍抱着一線希望,在收納袋裡摸了摸,雖然她也清楚裡邊已經不會再有存摺了。許然嘆了口氣,把收納袋往桌前一扔,從兜裡摸出手機,給陶旻掛了個電話。
陶旻接起電話,語氣有些急。許然猜測她現在在忙,就長話短說了。“想找你借點錢,急用。”
陶旻也不廢話,直接問:“多少?”
“你有多少?”
陶旻沒好氣地笑笑:“許然,你搶劫啊?”
“十萬?”許然試探性地問了句。
陶旻那邊一口水嗆了出來:“你要幹什麼?”
許然哼哼唧唧:“反正有急用,最多一個月就還你。”
陶旻想了想,伸手合上筆記本電腦。“我現在下班,我們見了面再說。”
許然掛了電話,癱在椅子上。陶旻一個窮學生,估計也沒多少錢,就算有,她也實在不好意思把她搜刮乾淨。許然想着想着,又嘆了口氣。伸手去收拾攤在桌上的收納袋,準備出門。
她拿起收納袋,一顆閃亮亮的事物從前邊的小口袋裡滾了出來,許然下意識伸手去扣住。等她張開手時,蘇朗當年求婚時的那枚鑽戒正躺在桌上發出熠熠光亮。
許然潛意識中閃過一個念頭:這枚鑽戒快有一克拉,少說也能賣十萬元。
這念頭雖然一閃而過,卻真真切切地存在着。她心裡一驚,被自己這樣的想法嚇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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縱使如此,許然出門時還是把鑽戒放進了絲絨布的首飾盒中,連同鑽石的證書一起帶出了門。
到了約定地點時,陶旻已經等在那裡了。兩個人找了個地方隨便吃了些晚飯,吃完飯,陶旻把一張銀行卡遞給許然:“雖然不知道你要幹什麼,我這裡還算有點積蓄,獎學金,國內花不掉的,不多,只有五萬,你先拿着用吧。密碼123456。”
許然接過銀行卡時,幾乎熱淚盈眶。
陶旻一臉不以爲然:“行了行了,少假惺惺的了。”
陶旻理了理頭髮,又問:“錢湊得怎麼樣了?還差多少?”
許然心裡算了算:“還有十萬。”
“打算怎麼辦?”
一陣沉默後,許然包裡的手機開始震動。她看了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的名字,望了眼陶旻。陶旻依舊是一臉不在乎,轉頭去找服務員端茶倒水。
許然接通電話,電話那邊的男人問:“在哪兒呢?”
許然這時有些心虛。她覺得這件事需要告訴陸楠,但又覺得這事告訴了陸楠,他一定會說“這事你別管”。這句話,兩人重逢後,她就沒少聽。她想爲他做點什麼,一方面是真心想爲他好,另一方面也是出於女人的私心。許然不想被杜汐妍比下去。
“和陶旻在一起。”
陸楠笑笑:“我不在你還真沒閒着。看來你是不怎麼想我。”
“誰說的……”許然反駁着,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便緘口。
陸楠那邊笑得更開心了:“我也想你。”
許然嘴上罵他“討厭”,心裡卻甜甜的,擡頭看了眼陶旻,陶旻一臉嫌棄地看着她。
“這項目有點棘手,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結束。我週末回去一趟好不好?好長時間沒見你了。”
許然說:“你安心工作吧。”
“我是真的想你了。”陸楠特意把“想”字拉了個長音。
許然嗔道:“心術不正。我掛電話了。”
陸楠笑:“早點回家。這兩天變天,多穿點衣服。”
兩人又相互囑咐了兩句,才掛電話。
“你們倆真肉麻,原來你也沒這麼……”陶旻意識到什麼,咳了兩聲,不再說話,只是低頭喝水。
許然神情微滯,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她把手機裝進包裡,無意間觸到絲絨布的首飾盒時,心中一角才被觸動了一下。
她動作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決絕,“陪我去趟典當行吧。”
“啊?”陶旻眨眨眼,重複一遍:“典當行?”
“快點。”許然忽地站起來。趁着她一時衝動,速戰速決,如果再多想,難保不會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