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楠從凌海彥府上出來, 開上車一路向南。
六、七點鐘正是上下班高峰,即便是五環以外,進城的道路依舊擁堵。陸楠心裡怒氣難抑, 不曾減速, 一路見縫插針, 所過之處, 難免惹得後邊車輛鳴笛斥責。
一口氣開到了“紅旗飄飄”, 陸楠下了車直奔屋裡。
七點多的光景,酒吧裡甚是冷清,只有稀少的幾個人悶頭喝着酒。
陸楠也不管楚恆在不在, 自顧自地走到吧檯後邊,找到瓶洋酒, 開了蓋兒仰頭就灌。
酒吧的夥計看了嚇得慌了神, 趕忙上前攔住陸楠, 去搶酒瓶。“楠哥,怎麼了?”
陸楠把那夥計往後一推, 趁着空隙又灌了幾口。烈酒入口,麻痹了五臟六腑,他這樣才覺得腦子像是清醒了點。但這一清醒,不免想到那丫頭剛纔哭得梨花帶雨的模樣,剛剛僵死過去的心臟像是又一次復甦, 疼了起來。哭!只知道哭!怎麼就不能說句話?解釋、掩飾, 什麼都好, 騙他也好, 只要她說, 他就願意相信……
陸楠一晃神,手裡的酒瓶已經被夥計搶走。
夥計抱着酒瓶往後退了兩步:“楠哥, 別喝了,老大一會兒過來看見了又要罵人。”
陸楠把酒瓶搶了過來,罵了句:“滾!”
夥計見陸楠語氣不善,不再敢招惹,忙使眼色給別人,讓他打電話通知楚恆。
果不其然,楚恆接了電話,聽了事情的原委,罵了個髒字,說:“丫又撒什麼癔症!攔着點兒,我這就來。”
楚恆怕陸楠喝多了酒鬧事不說,身體估計也吃不消。當下也不敢耽誤,踩了重機直奔酒吧。
到了酒吧時,陸楠已灌了整整一瓶洋酒,此刻正趴在吧檯邊囈語,周圍圍了幾個神色凝重的夥計,勸也不敢勸,攔也不敢攔,傻傻站在一邊無所適從。
楚恆衝他們揮了揮手,人散了後,他走過去倚在吧檯邊上,用手肘頂了一下陸楠:“又他媽怎麼了?被那丫頭甩了?”
陸楠這時酒勁上來,好像心也麻木了,腦子也轉不動了,擡起頭看了眼楚恆:“你怎麼知道?”也不等楚恆回答,陸楠笑了笑,又說,“你錯了,這回是我甩了她。”說完像是感到了些許驕傲,不由又笑了起來。
楚恆倒是沒見過陸楠這種樣子,就算是六年前,他至少還是表裡如一,喝酒就是因爲傷心了、難過了,哪像這次,分明是借酒澆愁,卻還要裝得跟自己有多灑脫似的。楚恆嘴角扯了扯,想起了一首老歌,歌名不記得了,只記得裡邊一句話,“都說對愛該灑脫,個個沒把握,如果你被愛俘虜,註定被它好好折磨……”
管你是王公貴胄,還是三教九流,不管是聰明人還是笨蛋,遇到愛情無一不是變得糊里糊塗。
陸楠伸手晃了晃空酒瓶,對楚恆說:“喂,再拿點酒,別那麼小氣。”
“你差不多得了……”話雖這麼說,楚恆還是猶豫着給他倒了小半杯酒。
陸楠懶得搭理他,接過杯子直接灌了進去,繼而又把杯子遞給了楚恆:“再來。”
就在楚恆猶豫的當口,他手裡的酒瓶就已被陸楠搶了過去,倒上了滿滿一杯。楚恆要去搶回的時候,吧檯桌面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來電顯示,示意了一下陸楠。陸楠不說話,仍舊自斟自飲。
楚恆猶豫了一下,把電話接了起來。
那邊是杜汐妍的聲音:“陸楠,陸叔叔的事辦得差不多了。”
酒吧裡吵鬧,楚恆也沒怎麼挺清楚,只是提高了聲音說:“汐妍,我,楚恆。”
杜汐妍那邊顯然是愣了一下,但隨即就恢復了常態:“他跟你在一起呢?我有事要跟他說……”杜汐妍頓了頓,又說,“要不我過去找你們?”
楚恆看了坐在吧檯上哼哼唧唧的人,說:“改天吧,估計你來了也是白來。”
杜汐妍倒不在乎,說了句,“沒事,我就在附近”,便把電話掛斷了。
這會兒,酒吧裡有了些人氣,楚恆接電話的功夫,便來了個姿色不錯的女生和陸楠搭訕。陸楠見了也不推脫,笑吟吟地看着那女人,還和她碰了碰杯。
楚恆把電話放回桌上,又把陸楠拉了回來,打發走那女人,對他說:“不就是分個手嗎,喝幾杯行了,說不準過兩天那丫頭就回過頭找你來了。”
“找我?”陸楠笑笑,嚥了口酒下肚,“斷了就是斷了……她來找,我就跟她複合?好馬不吃回頭草!”
楚恆笑他:“你丫吃得還少?”
兩人正說着話,杜汐妍便從門外進來了,看着陸楠酒氣熏天的樣子,她皺了皺眉頭,奔着吧檯這邊走了過來,還沒站穩,便說:“怎麼喝成這樣?”
陸楠這會兒纔看到她,多了個陪着喝酒的人,他自然高興,遞過去一個杯子,眉開眼笑地給她倒了杯酒:“汐妍,來,喝酒……慶祝,對,慶祝一下!”
杜汐妍心裡尋思着,陸展風的事情還沒有告訴陸楠,他就先知道了?可他們父子關係向來不好,這事兒也犯不着讓他喝得醉醺醺地去慶祝啊?她猶豫着,還是接過來陸楠遞來的酒杯,滿腹疑惑地看了眼楚恆。楚恆聳聳肩,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杜汐妍只好去問陸楠:“慶祝什麼?”
陸楠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酒,舉起杯子,和杜汐妍碰杯:“慶祝我分手成功,把她甩了!”說完乾笑了幾聲,仰頭灌進去一杯黃湯。黃湯進肚,一陣刺激爽快,陸楠心想,過了今天,就該分道揚鑣了,管它六年前,還是六年後,總算擺脫了那種牽腸掛肚的感覺,難道不該好好慶祝?
杜汐妍看着陸楠哭不像哭,笑不像笑的表情,心裡遠沒有想象的那樣高興,反而有些爲他難受。她猶豫了一下,把杯子放了下來,岔開話題:“陸楠,我來是想跟你說陸叔叔的事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取保候審應該是沒有問題了。”
“哦?”陸楠笑笑,“這也是好事,雙喜臨門!來,再喝一杯。”
杜汐妍拉住陸楠手腕,道:“別喝了。”
陸楠看着她,愣了愣,她那個樣子,像極了剛纔在凌府玄關許然的模樣,眼裡透亮,楚楚可人,拉着他的衣袖,央求他別走。當時自己明明是想要抱住她的,怎麼就一走了之了呢?怎麼還能狠下心說出“好聚好散”這樣的話?
陸楠放下杯子,怔怔道:“好,不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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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楠猜測自己八成是醉了,因爲不知何時開始,心情早已變得愉悅起來,下午的糾結、傍晚的憤怒和剛纔在酒吧裡的壓抑,早就拋之腦後,成了幾縷青煙,散得無影無蹤。
他躺在牀上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進進出出,忙裡忙外,像是回到了一、兩週前。每次他喝了酒,那丫頭就對他殷勤得很,又是給他端茶倒水,又是給他備好熱乎乎的毛巾,還逼着他像現在這般吞下止疼片。
陸楠接過水杯,有人擡着他的脖子,把藥片送到他嘴裡。他就着水,吞了下去,放下水杯,沒忍住,把那人拉到了懷裡。
杜汐妍開車把陸楠送回來,又扛着他上了樓,忙裡忙外幫他解酒,已經是氣喘吁吁,這會兒又猛地被陸楠拉進懷裡,她覺得這一晚,節奏有些跳脫了、太快了,有點讓她跟不上。
杜汐妍這還是第一次靠他如此近,他心跳的聲音就在耳邊,他的氣息也是俯仰可得。她心裡緊張,心跳本來就急,現下更是快得不像話。她連動都不敢動彈,身怕陸楠察覺出了她的窘迫、不安,以及心底小小的期望。
“你回來了。”陸楠聲音略有些沙啞,低低柔柔。他把她往懷裡拉,手不斷在她背後揉捏,說話間,已經順着她的背滑落到腰間,“回來了就別再走了。”
杜汐妍挺直了身體,連大氣都不敢喘,心裡冒着的一個小火花,被他溫潤的氣息和聲音吹得慢慢燎原開來,到最後,逼着自己不得不相信了:他一定是在說自己搬走了,現在又回來了。
她點點頭,笑着說:“我不走,以後都不走了。”
陸楠聽了這話,像是非常受用,嘴角彎彎,勾出了個完美的弧線,接連着翻了個身把她壓在身下,毫無徵兆地吻住她的脣瓣。
兩脣相抵的那一刻,杜汐妍腦子裡想是過了電一樣,睜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吻氣息並不美好,帶着濃烈的酒精味道,他的動作也如酒一般,炙熱、激烈,讓她難以承受。但這是她等了十年的人,即便是□□、□□,她也甘之如飴。
杜汐妍回過神時,陸楠已順着她的下巴一直吻到了脖頸,吻着吻着,他忽地把頭埋在她的脖子邊上,直到她感覺到了勃頸上的些許溼潤,才聽到他在她耳邊低語:“然然,你聽話些,不要再折磨我了……”
這話像是一盆冰水,她心中早已經燎原的火焰瞬時被潑滅,毫不留情。
上一秒天堂,下一秒便是冰冷的地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