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峰春與向子合不過是在逢場作戲,與人握手也只是象徵性地蜻蜓點水罷了,淡淡地說幾句不痛不癢的話,隨後便轉身而去。等到一干站在前排的縣委常委受到兩人的接待後,便輪到了陳清揚與張濤等人。這個過程楊軍正一直都跟隨左右,充當起介的角色。等介紹到陳清揚的時候,楊軍正臉上神色明顯變得不太自然,那滿臉笑意在此時頓時鬱結一處,冷冷地看着陳清揚說道:“這位是公安局的陳清揚同志,喬書記,向老,您這邊請。”
就在楊軍正原本以爲兩人只是按部就班一閃而逝的時候,卻不想喬峰春反而站在陳清揚跟前不走了。喬峰春臉上笑意頗濃,一直在打量着跟前的陳清揚,良久才淡淡問道:“你叫陳清揚是吧?”
“不錯,暫任公安局的常務副局長。”
喬峰春點了點頭,“年紀輕輕,擔任的職務倒是不低。年輕人大有前途啊!不過我很想問問你,你現在月薪多少?”
陳清揚走馬上任還沒有一個月的時間,只是暫時擔任這個職務,至於究竟月薪幾何只有問鬼去了。陳清揚淡然一笑:“剛上任不到一個月,暫時還沒領過薪水。”
喬峰春嗯了一聲,大手突然放置在陳清揚的肩膀上,緩緩摩挲起陳清揚的上半身。這個出格的動作不禁讓陳清揚嚇了一跳,省部級的高官陳清揚並非是沒有見到過,胡耀華以及那個神秘的老者的職位絕對不比喬峰春低多少,因此在見到喬峰春的一刻也並未顯出太過激動,幾乎要奪眶而出的場面。不過喬峰春突然撫摸了自己一把,這個倒是讓陳清揚極其意外。
見陳清揚向後閃躲,臉上一副極其不自然的神色,喬峰春哈哈笑了:“陳局長不用如此當真,你這套阿瑪尼應該是正品,顯然是從外國空運過來的。能否冒昧問一下,你這身西裝多少錢買的?”
“具體價格我還真給忘了,不過幾萬塊還是有的。”
“幾萬塊!陳局長說得十分輕鬆啊,我身爲一省之,一個月的薪水也不過三千不到。你一個公安局的副局長如何能有如此強大的經濟實力?你這件襯衫少說也要上千元吧!身爲一個官員,過着如此奢侈的生活,你不覺得太過張揚了嗎?”喬峰春臉上的笑意陡然消失,轉而是一抹無盡的怒意。他臉上神色十分肅穆,上位者的威猛氣息陡然傳遞而開,倒是讓人膽顫心驚得很。
陳清揚搖了搖頭:“這個可不是我買的,相反我也買不起。這是一位朋友送的。”
喬峰春臉色愈寒冷下去,深深地望了一眼陳清揚,眯起雙眼道:“我見過大膽的,但卻並未見到你如此膽大的!陳清揚,你好大的膽子!身爲政府官員隨意接受他人贈送的貴重禮物,你可知道你這是屬於哪種行爲?在我國,受賄十萬元以上就可以根據情節嚴重程度判處死刑了!陳清揚,你不會告訴我你不懂刑法吧?”
“略知皮毛罷了!我這個不能算是受賄,第一,人家並不貪圖我這點權力。相反,我在他跟前頂多也就是芝麻上的一粒浮沉。微乎其微的所在!第二,人家與我只是朋友關係。一個在東北,一個遠在西南,壓根就是八竿子不沾邊的事兒!喬書記,您冤枉了我呀!”
喬峰春微微搖頭,轉身對身後一人說道:“關於此人做個記錄,回頭讓紀委的人好好查查。”
喬峰春的嚴肅頓時使得現場的氛圍明顯冷淡了許多,衆人皆是大氣不敢出上一口,生怕被這個第一書記點名一般。陳清揚一副坦然之色,在喬峰春轉身走後嘀咕道:“好官難做,難做好官!世態炎涼,讓人情何以堪啊!”
向子合正好走到陳清揚跟前,見其一副不勝傷悲的神色,頓時樂了,“你這小夥今年才二十出頭,咋就一副老氣橫秋的模樣了?到了我這把年紀還不得照死得感慨?”
這向子合是行伍出身,說起話來沒有涵養,口無遮攔的有着一種親民的思維。陳清揚苦笑道:“真正的好官是高調的,一個膽敢在上級視察穿着高級西裝的官員必定是一個好官,但是一個人倘若穿得普普通通,卻又並不寒酸的官員,必然是個貪官!並且是有野心的貪官!”
陳清揚雖然是與向子合在說話,但是從頭至尾眼神都未曾離開過向子合身後那人臉上。向子合雖然化不高,但是十來歲就開始在部隊裡廝混,對於這官場的理解自然遠遠乎陳清揚的範疇。只是片刻的功夫向子合便從陳清揚的眼讀懂了一些什麼,當下呵呵一聲輕笑,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之人。
那人依舊是不慌不忙,臉上不曾有半點波瀾驚起,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向子合也不點破,對着那年人說道:“老崔啊,這小夥子有見地有思維啊!我看還是可以給與適當重用的嘛。哈哈!”
那老崔微笑着點了點頭,“這個事情我會記下,向省長請。”只是向子合再也未曾見到,當老崔同陳清揚握手的時候,不僅僅眼射出一陣陰柔的光芒,手上的力道更是大了些許,像是一種挑釁,又更像是一種警告。
喬峰春與向子合與衆人一一握手完畢,在楊軍正的帶領下衆人朝着招待所走了進去,原本陳清揚的級別遠遠達不到陪同部級領導用餐這個程度,不過還是硬着頭皮跟了進去。而這一幕自然惹得楊軍正很是不快,當下想要喝止陳清揚,卻奈何有領導在場,卻也不敢放肆。
陳清揚倒是一副無所謂的神情,他與楊軍正之間已經撕破臉皮,彼此卻也不必再虛僞下去。陳清揚的目的極其簡單,就是想要整垮殺人犯罷了。他此時之所以較真的原因有很多,一是因爲死者葉雨蘭是雨蝶的姐姐,雖然並非是親生姐妹,但是兩人畢竟是一同長大,情誼頗濃。讓葉雨蝶的姐姐含冤而死,這自然不是陳清揚所想看到的結局。其次則是樑富強的咄咄逼人。當年自己與其侄女樑靈兒也算是情投意合,在那個滿天繁星的夜晚,太子河上游的蘆葦蕩裡,樑富強當年曾指着自己的鼻樑大聲地朝着自己咆哮。從那一刻起陳清揚就暗暗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與樑富強來個了斷。當然,值得一說的是陳清揚身上終究有着一股浩然之氣,他眼並非是揉不得沙子,但是一個磐石般大小的巨石想要強行砸進他的眼,那顯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陳清揚與葉雨蝶張濤等人剛好湊成一桌,位置雖然在角落裡,但是相互之間十分熟悉,坐在一起卻也不顯得沉悶,有說有笑的很是歡鬧。衆人剛剛落座不久,服務生便開始張羅着上菜,而就在此時突然向子合起身朝着陳清揚走了過來。只見他淡淡看了衆人一眼,對着陳清揚笑道:“年輕人,能不能賞個臉,今兒午咱們坐一桌?陪我這個老頭子喝一杯?”
向子合此時的出現,尤其是這會兒所說的話自然引起一陣唏噓聲,要知道他向子合不僅僅是官至部級的高官,當年更是戰功赫赫。九十年代初期的時候,向子合就被封爲少將軍銜,只是此人向來不喜官場之間的爾虞我詐,脾性剛正之極,再加上自己生性淡薄,多年來才自願蝸居在這區區一省。當年向子合的一干戰友現今大多都混跡在部隊之,多半也都是將上將軍銜。更有甚者已經擔任大軍區的司令員。因此這向子合紅色背景極其深厚,雖然在遼寧省排在第二的位置,但是幾乎所有人都清楚一點,更多的時候喬峰春也只是在其跟前扮演一個跑趟子的角色。省委很多事情倘若沒有向子合的介入壓根就難以執行下去。
陳清揚很是欽佩向子合身居高位卻依舊保持平易近人的性情,淡淡笑了笑:“能得到您的垂青,自然是不勝感激!但是您也知道的,我這個人向來身處桃花源,就怕自己的性格惹得他人不爽。我看,還是不去爲好!” Wωω⊕ttka n⊕¢O
向子合擺了擺手:“年輕人怎可說這種喪氣話,反正我這張老臉擺在這了,能不能去你就給個爽快話好了!”
陳清揚嘆息一聲,搖了搖頭道:“如此一來,小子就恭敬不如從命是了!向老爺子請!”
向子合笑了,不過隨即卻突然對着葉雨蝶招了招手:“小丫頭,你也一起過來,難得和你們年輕人一起吃肉喝酒嘍!今天,就喝他個不醉不休!”
陳清揚原本並不想讓葉雨蝶參與其,不過當他眼角餘光見到楊軍正與老崔臉上同時流露出一絲驚駭的時候,突然將葉雨蝶一把拉起,一臉正色朝着向子合那桌走了過去。陳清揚很清楚,攤牌的一刻即將到了!
4章掃平前方的障礙
喬峰春雖然對陳清揚所穿的高級西裝有着深深的芥蒂,但是這並不代表完全抹殺對陳清揚的第一印象。陳清揚的年輕坦誠,率直與誠懇給喬峰春留下了一定的好感。事實上陳清揚剛纔所嘀咕的那句話,喬峰春同樣也是聽到的,不能說憑藉一句話去信賴陳清揚,但是對於陳清揚的膽識還是欣賞的。因此這時候向子合將陳清揚叫到自己這桌,並且就坐在自己的右側並不感到絲毫鬱結。
當然這也有向子合個人威信摻雜其,人人都知道自己是一號人物,但是也有一部分人知道自己在某些問題上卻始終難以佔據龍頭位置。比如說最直接的人脈控制,組織部部長就被向子合兼任十年之久。不難想象,向子合在遼寧省的人事方面究竟有着多大的影響力。
陳清揚不卑不亢地落座後,淡然笑道:“能和衆多領導坐在一起,晚輩甚是榮幸。還望諸位不惜賜教!”
喬峰春與向子合皆是微笑不語,省委那些官員對陳清揚也是不知深淺,見是被向老垂青的人物,衆人也不敢放肆,只是隨意說了些許不着邊際卻又略帶諂媚的言辭。
向子合對陳清揚甚是感興趣,笑問道:“小陳,你今年不過二十出頭吧?這個年齡段的小夥子大多都在學校深造呢,你是如何坐到這個位置的?都立了哪些功績,破獲哪些大案,倒也不妨和我們說說嘛!”
陳清揚微微點頭,甚是慚愧地說道:“說來當真是汗顏之極,我事實上並沒讀過大學,當然如果自學算的話,大學課程我倒是自修了一遍。我個人也並未辦過什麼轟動的大案,只是因爲身手還算不錯受到楊縣長的賞識,這才混到這個差使。任職也就半個月之久,而更讓我本人惶恐不已的是,前段時間我們開原縣生了一場命案,至今案子還懸着,沒有偵破。我這個專案組組長做得實在窩囊得很吶!”
向子合哦了一聲,將手的碗筷放置在餐盤上,皺眉問道:“聽小陳話的意思,這其似乎還有些隱情。小陳你心倘若有着一些想法,那便儘管和我說,有什麼難題也是可以談的嘛,今天在座的有省委喬書記,有政法委羅書記,也有省委崔秘書長。各個部門的一把手大多也都已經到場了,有困難說出來,我們爲你解決便是!”
“這個不好說啊!畢竟是殺人案,一旦確定犯罪嫌疑人的話,最終的下場必死無疑。當然,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是一旦這個犯罪嫌疑人有着極深的背景,那卻又能如何?我不想談論政治,不過我很想爲死去的人討個說法。向省長,您說我是堅持正義,還是在強權跟前放棄自己堅定的理念,進而隨波逐流?”
砰地一聲,正在吃飯的衆人皆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道聲響震了半晌,大家皆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向子合,這個真正掌舵着一省命脈的大佬。向子合豁然起身,拍案叫道:“好一個是妥協還是隨波逐流!我向子合從來不吃這一套,小陳,你不用擔心,我就是你的後臺,我就是你的背景。今天我把話撂在這兒了,不管這個案子牽扯到誰,不管這個案子涉及到哪些部門,哪些高官,你都要給我狠狠地查下去。只要你一日還穿着這身警服,一日還戴着國徽,就應該記住,牢牢記住一點,我們是人民的公僕。一切強權都是行不通的,在你那裡行不通,在我向子合這裡同樣是行不通的!”
陳清揚心瞬間有一陣滾燙的熱流奔逝而過,沒來由地渾身上下泛起一陣澎湃之情,活了幾十年還是第一次有流淚的衝動。向子合此時的勃然大怒所代表着的不僅僅是對自己的支持,更是對自己價值觀的一種肯定。陳清揚突然有一種久逢知己的感覺,重重點頭應了聲是,隨後向張濤下達指令道:“迅抓捕樑富強,封鎖整個礦區,任何人不準輕易離開一步。”同時陳清揚向向子合說道:“樑富強劣根頗多,非法建立了武裝力量,單單憑藉我們現在的民警力量很難完全控制住局面,我建議從市區直接掉武警前往支援,同時對三縣一市主要交通幹道,諸如汽車站、火車站進行全方位封鎖。樑富強不僅縱容殺人放火,更牽連到偷稅漏稅,非法倒賣煤炭資源。我認爲完全可以立案爲我省目前第一督辦案件!”
陳清揚話音剛剛落地,頓時有人起身說道:“陳家村煤礦歷史雖然短暫,但是規模卻不小,每年爲我省帶來豐厚的經濟效益。現在我省正在步入經濟高展的階段,還是不要輕易掠其鋒芒爲好!再者說,陳家村煤礦是私有制財產,是經過國家能源部審批後正式投入生產的。他的存在救活了成千上萬的普通羣衆,爲解決下崗職工做出了卓越的貢獻。倘若對副礦長樑富強進行抓捕,對於經濟政治都會產生一定的動盪。因此,還希望喬書記和向省長三思而後行。”
說話之人膚色黝黑,戴着一副金絲眼鏡,面相雖然白皙,卻有着一抹不怒自威的神色,這人正是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羅生。
喬峰春點了點頭:“我贊同老羅的看法,一個煤礦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卻牽連着數千甚至上萬人的身家性命。民以食爲天,很多礦工沒日沒夜的在礦上辛勤勞作。一個月的收入雖然只有可憐的幾百塊,還不夠這一桌飯錢,但那卻是他們一家數口人得已生存的根本。老一輩革命家經常說我們是人品的公僕,是爲人民做事情的奴隸。但是倘若我們這時候強行將人民的口糧給斷了,那我們是有罪的,罪大惡極。可是話說回來,我們又不能因爲這個人的身份如何高貴,有着怎樣的背景就可以同時忽略一個普通人的生命。這是一件很矛盾的事情!我不贊同小陳的意見,用心是好的,但是太鐵腕,沒有柔韌性。老羅的觀點具有大局觀,可是失去了公正性。老羅你身爲政法委書記,這一點要保持強硬的態勢,這般畏畏尾,你平時工作都是怎麼展開的?”
羅生臉上流露出一絲慚愧之色,連忙辯解道:“喬書記明鑑,我只是站在一個高度上表一些個人看法,最終的定奪當然要您和向老共同抉擇。”
喬峰春並不搭理羅生,微笑着問道:“老向,您看呢?”
向子合臉色鐵青,額頭上青筋暴起,顯然一副盛怒的模樣,只見向子合緩緩站起身,繞着飯桌踱步兩圈,最後走到陳清揚跟前拍了拍其右肩,堅定說道:“樑富強其人我是聽說過的,就像先前羅書記說得一樣,考慮到他確實爲社會做出了一定的貢獻,很多事情也都是能忍則忍。但是這個忍是有個度量的,倘若他樑富強自身不懂得張弛有度,那卻也怪不得別人。樑富強的所作所爲我一個深居在省委大院的人都略有耳聞,更何況是當地市縣政府。可是爲何他卻長期屹立不倒呢?這是有原因的!”
說到此處向子合猛地一拍桌子,眼射出一絲駭人的光芒,冷笑道:“有人在背後爲其充當保護傘,並且這個人的權利和能量都不會小。甚至很可能就是我們在場人員的一個!倘若小陳先前所說,這個樑富強當真涉及到非法組建武裝,那便是涉黑性質的大案。爲了社會穩定以及當地經濟快展有所保障,拿下此人也是必然!因此我決定對樑富強立即進行抓捕!市縣一級因爲受到牽連,不便參與其,還是直接從省軍區調兵過來比較好嘛。現在我以省軍區第一書記的身份,正式下達如下命令。此次抓捕務必要求徹底保密,任何人不得向犯罪嫌疑人泄露絲毫風聲。從省軍區到開原縣大約要三個小時的路程,這期間我不希望出現絲毫意外。”
說話間向子合從懷掏出一張名片,隨手遞給了陳清揚,滿臉肅穆道:“這是省軍區葛司令員的辦公室號碼。你打過去,調一個營的兵力過來。就說是我的命令,讓他務必配合。”
陳清揚雙手略微有些顫抖,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意識到向子合併未和自己開玩笑,他確確實實是想要除掉樑富強了。陳清揚以一種勝利者的微笑朝着羅生和崔枯秋兩人笑了笑。神情間的傲然不言而喻,陳清揚深知,那塊長久壓在自己胸口的大石即將要連根拔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