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的話未免有點危言聳聽了吧?”針炙科的老中醫捻了捻下巴的山羊鬍子,提出相反意見,他對老古同志的草率明顯不滿。
“作爲一名醫學工作者,必須做到實事求是,對不明事物不能妄自揣測,否則一旦引起社會恐慌,我們是要擔責任的。”
“鍾老,我覺得古主任的話不無道理,在人類歷史上,經歷過廣島,長崎原子彈爆炸,前蘇聯切爾諾貝利核事故,核輻射就曾經引發了物種變異。
如三條腿的青蛙、切爾諾貝利的巨形老鼠、果實上長葉子的茄子,還有人類各種奇形怪狀的畸形兒,兩個頭的、三條腿的、沒有五官的、長出尾巴的,甚至出現過在各種噩夢中才會見到的生物。”
青年才俊田賁清指尖輕擊桌面,擺出事實力挺古主任。
原來蒼陽威局長看走眼了,其實老古並沒有閨女。可是他有一孫女,姑娘芳齡十八,她成功阻斷了古家的不良基因,繼承了母親的優良基因,花兒似,水靈靈臉蛋兒都能掐出水。
她是濱海市人民醫院的實習護士,從她第一天上班,田賁清就盯上她了,事業剛剛有一點眉目,他當然得力挺古老爺爺啦。
“年輕人,作爲一名醫生,要相信科學,要有嚴謹的學習、工作作風,少看那些烏七八糟的野史。”鍾主任語重心長,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
“核能這東西,用好了,它就是天使;用岔了,它就是惡魔。”放射科主任感嘆。
“對了,新聞上說,美國與伊朗的核談判取得了進展……”
“切,兩個冤家對頭,幾十年的恩恩怨怨,誰不想置對方於死地,所以說這只是他們釋放的煙幕,不可能成功,還有以色列……”
“中東的局勢越是混亂,對我們就越有利,再說朝核問題……”
“其實也不能怪金正恩,美帝一邊嚷嚷要他放棄核武,一邊隔三差五在他家門前搞軍演,炫耀武力,換成我也……”
“……”
“各位,各位,你們的發言似乎跑題了!”方浩皺着眉頭。
雖然他在醫院的工作時間不長,但好歹也是一名副院長,手下這些所謂的精英在事關病人生死的會診會議上撇開正事不議,卻熱衷於討論與他們職業八杆子打不着的事,他感覺有些胸悶氣短。
他想發飆,但是現實告訴他不能發飆,因爲在坐的任何一個資歷都比他深,體制內的人,資歷往往壓倒一切,這些人平時能叫他一聲院長就已經給足面子了,還輪不到他在他們面前指手劃腳。
方浩的話就象一個水閘門,“咣噹”閘住了四處流溢的水,大家驀然醒悟他們的發言已經與會議議題偏了十萬八千里。如果在平時也就罷了,今天可是有上級領導在坐,會議還事關他家寶貝兒子性命的安危。
他們居然習慣成自然,公然違背醫生救死扶傷的職業道德,不是找死的前奏又是什麼?
“涮”在坐的專家有一個算一個,頓時冷汗狂飆,臉色死白死白的,彷彿剛剛確診得了不治之症。所有的人將頭埋進桌子底下,沒人敢拿眼看高高在上的蒼陽威局長,生怕一不小心就成了出頭的小鳥。
“咦,你們怎麼不說了?剛纔不是說得挺熱烈的嗎?”蒼陽威正聽得津津有味,不料手下突然集體禁聲,讓他意猶未盡,同時也莫名其妙。
“呃……?”精英們從桌子底下擡起頭,愣愣地望着他們的領導,開始還以爲他是在冷嘲熱諷,再仔細看看蒼局長一臉的真誠與疑惑,略加琢磨,頓時明白人家領導說的其實都是心裡話,是他們自己以小心之心度領導君子之腹,純粹的庸人自撓。
他們恍然大悟,領導果然不僅英明神武,還很親民,與傳說中的獨斷專行蠻不講理有天壤之別,事實擺在眼前,謠言不攻自破矣。
“局長,現在我們要就蒼境孔等三位病人病情進行會診,所以閒話就暫停吧?”方浩依然聲音不大,說話卻鏗鏘有力。意外的是蒼陽威局長沒有對衆人皆醉而唯我獨醒的方副院長表示讚許,反而眉頭微皺,轉頭看着鄧萬民:
“老鄧,這位是……?”局長的語氣不是那麼友好。原來蒼局長喜歡下屬道取中庸,對這種特立獨行愛出風頭的人向來討厭至極。
“哦,他叫方浩,是我們醫院的副院長,海歸博士。”鄧院長熱情介紹。
“海歸博士?不會是克萊登大學畢業的吧?”蒼局長一臉不屑地望着方浩,他是個國粹主義者,本來對那些尋死覓活非要到外國上學,幾年後又挾着尾巴回國謀生的人向來嗤之以鼻,什麼狗屁海龜,有什麼了不起的,還不是照樣要在衛校肄業生手下扛活,哼,他能在濱海市醫院呆幾天,還不是自己一句話的事,拽個毛線。
蒼局長越來越看不上方浩,他的存在讓蒼局長覺得渾身不舒服,因爲在他身上沒有其他人那種臣服於自己的卑微,反而有一股傲氣,直覺告訴他,這位副院長沒有將他這位局長放在眼裡。
規則,無論是明規則,還是潛規則,只要它存在,就有它存在的理由,無論是誰,都得遵守,孫猴子能七十二變,頭上照樣得戴着緊箍咒,對於這種不懂規矩的人,蒼陽威只會做一件事:打擊!
這也是他家老頭子在動亂年代總結出來的官場秘籍之一,作爲傳家之寶,老頭子將它傳給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克萊登大學?”衆精英們面面相覷,雖然他們自詡博聞強記,學貫中西,但是他們確實不知道布萊登大學是哪個國家的高等學府,而蒼局長能隨口而出,顯然他的見識非同一般,領導果然是領導,見多識廣,學富五車,才高八斗,不是他們這些做下屬的能望其項背的。
“局長,我畢業於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分校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Los Angeles,它雖然比不上哈佛、牛津這些大學著名,但是它在世界名校排名也位居前十。”方浩不卑不亢地說道。方浩明顯看出蒼局長對自己不感冒,而他本人對這種不學無術,自以爲是的官僚向來就不假以辭色,如果現場不是專家會診會議,而是聽所謂的領導作什麼狗屁報告,他早已經拂袖而去。
鄧院長很有政治眼光,一下就看穿了蒼局長與方副院長兩人不對付,他雖然無能,但並不代表他昏庸,他知道方浩是醫院的技術骨幹,沒有他,濱海市人民醫院三甲醫院的名頭將有可能不保,而且他是技術型人才,癡迷醫學,沒有政治野心,是鄧院長最理想的拍擋。
鄧院長的事業和社會地位,離不開老同學蒼陽威局長,同樣也離不開方浩副院長的支持,兩者缺一不可,眼看着兩虎相爭,並且彼此已經向對方亮出了利爪,鄧萬民院長急忙岔開話題:
“蒼局長,境孔侄子和另外兩位病人的病情危急,需要及時拿出一個行之有效的治療方案,方副院長是我們醫院的技術大拿,他的意見還是很有建設性的。”他的意思已經很明顯,蒼陽威若想救兒子,他就不能得罪方浩,最起碼現在不行。
其他在場人員也嗅到了瀰漫在蒼局長與方副院長之間的火藥味,雖然他們不理解蒼陽威局長爲什麼在關鍵時刻要對醫生不敬,似乎他對自己危在旦夕的兒子缺少足夠的關心,更不見他着急上火,剛纔他雖然也發了火,卻不是出於父親對兒子的關心,而是以領導的身份給下屬訓話,過官癮而已。
領導的智慧向來是高深莫測,不是他們一般小民能臆測的,但是方浩副院長是濱海市人民醫院的一塊招牌,雖然在坐的一些老幹部平時也看不慣有些洋派的方副院長,但是他們也和鄧院長一樣,知道關鍵時刻,方副院長就是濱海市人民醫院的佘太君。
病人剛送過來的時候,他們並沒有意識到病人病情的嚴重性,當他們聽說其中的一個病人是蒼陽威局長家公子的時候,他們一擁而上,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好好表現自己,爭取給領導留個好印象。
可惜治病救人不是殺豬,不是光憑着力氣和衝動就能ok的,四個病人,在他們鼓搗下很快就掛了一個,另外三個重度昏迷,渾身浮腫,心力衰竭,最悲催的是他們已經束手無策了。
萬幸的是死的不是局長家的公子,死者是蒼境孔的一個跟班,外地來的小混混,不知道因爲什麼機緣認識了蒼公子,他家中無權無勢,又是外地人,醫鬧都鬧不起,真是不幸中的萬幸。在慶幸之餘,他們纔想起醫院裡還有一位醫術高超的方副院長,挫折面前,大家也自覺忽略了方副院長的清高和不合羣,一致同意請他出山。
同時也爲了將剩下的三個燙手山芋拋給他,他不是經常擺出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嘴臉嗎?剛好讓他掂掂自己的斤兩。
不過他們心裡是真誠希望方浩副院長能不負衆望,對三個病人能藥到病除。因爲濱海市人民醫院是響噹噹的三甲醫院,在全省乃至全國都是掛得上號的,如果堂堂三甲醫院對區區殺人蜂所傷病人束手無策,一旦傳出去,濱海市人民醫院立即就會登上頭條,這樣一來有可能失去廣大人民羣衆的信任;二來擔心上級部門惱怒之下摘掉三甲醫院的牌子。
他們明白,不論是哪一個結果,都會影響到醫院的生意,醫院的生意不好,他們的收入也會相應減少,當下社會不僅是房價高企,菸酒的消費也不低,總之手裡沒錢,生活的質量就會一夜之間回到解放前。
所以他們也不希望方浩與蒼局長鬧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