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斯睜開眼睛後每一個看到的就是弗朗斯基,他很驚訝,自己竟然活了下來,他當然知道在他昏迷期間一直是弗朗斯基在照顧他,除了弗朗斯基不會再有其他人陪在他的牀邊,他只在心中埋怨着弗朗斯基的多事,幹嘛要救他,讓他死了不是更好?!他當然知道英格索已經死了,僕人們總會多事的在他醒來後把他們知道的一切向他彙報,然後盡他們的所能安慰他,照顧他,因爲他已是這個侯爵府中唯一的主人,在他醒來後,所接受的第一件事,便是在繼承財產的文書上按手印,他還沒有力氣寫字,在他昏迷的期間,他變成了侯爵,而且這些甩有的繼承事項的繁雜的手續都是弗朗斯基代他操辦的,沒力氣寫字的他所要做的只是在過繼的文書上按手印,每一個來見他的人開始的第一句話總是假惺惺的感嘆,“這真是件遺憾的事。”據說由他繼承英格索全部遺產的事是英格索自己的意思,這話當然是從弗朗斯基的嘴裡傳出去的,但克利斯怎麼也不相信英格索是會決定將全部財產交由他的人,名義上他是英格索的養子沒錯,但他更相信英格索會將全部財產轉交給慈善機構,如果律師是對他說英格索的意思是將全部財產捐給慈善機構,他倒是會深信不疑,但據說弗朗斯基向律師出示過一份由英格索親筆寫下,並印有印章的信,至於是真是假他也不知道,人們都是那麼說的,而且法律上他是英格索的養子,人們都認爲這是理所當然,在他醒來後,還接見了警長,向他詢問當時的情況,他只說了不知道,其餘的全都保持沉默,醫生說他是受到刺激忘記了發生過的事,弗朗斯基也幫着他對探說他需要修養,在他躺在牀上修養的期間,他仔細的回憶那天所發生的事,英格索確實死了,在他失去知覺前他就知道他已經斷氣了,雖然他不願那麼相信,但是令他想不通的是服下了比英格索多出整整幾倍毒藥的他竟然沒有死,而只是沾到他塗在身體表皮的那一點毒藥的英格索竟然死了,他實在想不明白,按理說,必死無疑的人應該是他纔對!爲什麼他沒死反倒是英格索死了,他想不明白怎麼也想不明白,難道真的有神明的存在?保佑在他的身旁?!那就更不對了,既然英格索該死,那殺了人的他不是更該死了?!那爲什麼反倒是他活下來了呢?無聊的神明,如果神明存在那也是個瞎子,誰讓他們多管閒事,讓他活下來的!除了神明這段時期他最看不順眼的就是總在他面前晃來晃去的弗朗斯基,他總拿白眼瞪弗朗斯基,誰讓他多管閒事來救他的?!多事,還編造出那麼一大堆的謊言,而人們竟然也相信了弗朗斯基那漏洞百出的話,一羣愚蠢的傢伙,他原本還期望那個看似精明的探長能查出事實的真相,而探長竟然因爲弗朗斯基的一兩句話,停止了搜查。貴族的威嚴就那麼不容踐踏嗎?他倒是很想把這個威嚴從頭上拿下來狠狠的踩幾腳,狠狠的踐踏一番,對他而言唯一威嚴的人已經不在,再也沒有誰稱得上“威嚴”這個詞,貴族的威嚴?那不過是騙人的東西。
在他能下牀走動的時候,他已經漸漸習慣了“侯爵”這個稱呼,他的臥室也從自己原來的房間移到了英格索原本居住的主臥室,他沒有讓僕人們改動這臥室的佈置,依舊是深紅色的基調,他常常撩開窗簾,站在窗邊凝視着窗外,夏季已經在他昏迷期間不知不覺地過去了,豔陽當空捧在碧藍的天空上,已經是秋季,天空表現出秋季特有的秋高氣爽,他常常這麼思考着,現在的自己是不是已經有了些英格索當時的威嚴之氣,也許人們會覺得他有,但他自己卻從未這麼覺得過,讓他參照的人已經不在了,他已經無法比對,就在他的身體復原之際,他收到了皇宮裡秘函,國王陛下想要見他。
國王在皇宮的秘室裡接見了他,因爲害怕暗殺,國王已經很久不曾出過秘室,那是一間珠光寶氣的房間,到處充滿了金色的光輝,國王就坐在他那張金子打造的搖椅上,接見了他,克利斯感到許多不見的國王蒼老的使他不認識,國王就這麼與他的財寶一起虛度着他的生命,再次見到國王,他仍沒有感到在他養父英格索身上所感覺到的屬於王者的威嚴之氣,他面前的國王只是個普通的老人。
“伯爵,你還是那麼年輕漂亮,一點都沒有變,而我卻老了。”國王背對着他,將他蒼老的身軀癱現在他金色的搖椅上,克利斯單膝跪在他的身後,聆聽他的話,他想起那位黑衣的王者,曾有一度他曾把這位老人與那們黑衣的王者的身影重疊,“伯爵,現在該稱呼你爲侯爵了吧。”國王的聲音顯得有氣無力,聽說他害怕被人在食物裡下毒,幾乎不吃任何的東西,終日靠着營養劑維持着他垂老的生命,也維持着他的王位。
“陛下,您可以按照您喜歡的稱呼,稱呼我。”克利斯看着這位王者覺得很悲傷。
“伯爵,仍叫你伯爵吧,這樣的稱呼似乎比較順口。你可以靠近我一些。”老人這麼對他說。
“是陛下。”克利斯跪着向前挪動了一些。
“你的事我聽說了,是暗殺吧,真幸運,能在那種情況下活下來。”老人停頓了一下,似乎是呼吸不太順。“繼承的事有很多事要忙吧,把你這麼叫來。”
“只要陛下願意,我願意隨時聆聽您的招喚。”
國王象徵性的笑了兩聲,克利斯難過地望着椅子中的老人,連笑的力氣也沒有了嗎?他記得曾經的國王精力充沛,常與貴族們一起外出狩獵,但在一次狩獵中,他的坐騎中了毒箭死了之後,他便再也不敢出門,終日惶惶不安把自己關在房間中。
“這些日子我都不敢照鏡子,鏡子裡的自己就好像是陌生人一樣,連我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克利斯你倒是還是那樣,你今年也有25歲了吧。”
“正好25歲,剛過完25歲的生日。”克利斯回答,其實他根本就不知自己的生日,他便把英格索接他到侯爵府的日子定爲自己的生日,現在想起來他的生日是在病牀上渡過的,他向來不住重自己的年歲,更不會記得自己的生日,他記得似乎是4月,正是春暖花開,四季中最美的時候,國王陛下提起他的歲數,他纔想起這些,他突然想到英格索,他的養父幾歲了?看上去好像比他大不了多少,英格索幾歲?30還是40?從英格索的氣質來看少說也該有40歲多了,但從他的長像來看,頂多比他大個兩三歲,但英格索到底幾歲?弗朗斯基也許會知道吧,他與英格索很熟悉的樣子。
“25歲,正是男孩最漂亮的時候,而我卻老了,大概不久之後就會輪到我了……”國王嘆息。
“不,陛下,您一定會長命百歲。”克利斯驚駭的回答。
國王卻冷笑,“也只有克利斯你會對我那麼說。”
“陛下……”、
“許多人都巴不行我早死呢,中國的皇帝不是都喜歡讓臣下稱呼他爲‘萬歲’嗎,但又有哪個皇帝是得到萬歲的呢,說是皇帝不過也是個俗人,與俗人一樣的壽命,克利斯,我刻你討厭俗人吧。”
“……”克利斯沒有回答,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活在這個世上總要變成俗人的,人要吃,要喝,總是追求權力與慾望。”國王長嘆一聲,“人活着總是擺脫不了俗氣,就像我一樣,雖說是個國王,也總擔心着哪一天會被莫明其妙的暗殺。也許你會變得不一樣吧。”國王嘆息着,“繼承侯爵的位置也有一段時日了吧,感覺如何。”
“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什麼改變。”克利斯如實回答。
“是嗎?看來他找了個好養子。”
克利斯第一次聽到有人認爲英格索收養他是正確的評價,但此刻卻顯得那麼諷刺。
“人總要死的。”國王嘆。“我總覺得這些天我身邊跟了漆黑的死神,拿着鐮刀,等着他的生命終結……人總要死的,像英格索那麼健康的人,也逃不過暗殺的命運,地位越高暗殺你的人也越多,即使是你的孩子,情人也都垂誕着你的王位,恨不得你早點死掉,王衆大臣更是不可信任,他們奉承你不過是爲了從你那裡得到更多的賞賜、權力、地位,在你沒有這些之後,誰還會願意來看你……”
克利斯覺得國王很悲哀,連自己至親至愛的人都無法相信,還能相信誰?除了這個王位他得到了什麼?或許連王位也並非真正屬於他,就像他自己說的,人並非總是活着的,總有一天要面對死亡,而當死亡來臨時,坐上這個王位的人,又是誰,子孫,兄弟或是其他別的什麼他,現在這個老人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的維持着他的蒼老的身軀,來保持他的王位,一個人活到這種地步,倒不如死了痛快一點,他想起英格索與其說是他毒殺了他的養父,倒不如說是英格索自己選擇了死亡,他想不出平日一向慎重的養父有什麼不如意的地方,是太累了嗎?他突然發覺自己一點也不瞭解英格索,他後悔平日沒有多留意一點他養父,也許他會發現英格索心裡真正所想的吧,他忽然想起人們最愛說的一個詞“命運”,是命運嗎?讓英格索離開這個世界,而讓一心渴求死亡的他留了下來,命運——他向來都不相信命運,如果這便是命運那也太諷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