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哭。”克利斯感到自己的聲音發抖了,他不停地做着深呼吸,眼淚竟然涌上了眼眶,眼前弗朗斯基鑲銀線的白色禮服都變得模糊了。“我沒哭,沒哭。”他用力咬着下脣抑制着眼淚涌出眼眶。他聽到自己的聲音都帶哭腔了,他不敢再說話,原本他就沒打算哭的,至少在弗朗斯基面前。“別說了……你別再說了……”他受不了的祈求他,顧不得任何僞裝,張開嘴拼命的深呼吸,努力剋制就要涌出的眼淚,胸口隨着他的呼吸不停的起伏,心臟很疼,胸口壓抑的難受,幾乎讓他透不過氣來,這怪異的病在小時候被英格索收養之後曾發作過一次,沒理由的開始胸口鬱悶,隨後就喘不過氣來。
“不說了,不說了。”弗朗斯基緊緊的擁着他,親吻他的額頭,他的眼簾,他的面頰,他的嘴脣。“不說了,別哭,克利斯,別難過,不哭了,不哭了,克利斯,小寶貝,別難過,寶貝,不哭,不哭。”弗朗斯基輕輕摸着他的臉頰,用拇指抹着他眼簾上沒有流下來的眼淚,緊緊地擁着他,捧起他的臉頰,愛憐的注視着他,親吻着他的嘴辰,慢慢把吻加深,纏綿地吸着他的脣。“寶貝,我最捨不得你,寶貝。”
克利斯的臉上浮現詭詐的笑,他看着弗朗斯基的臉,緩緩開口,“這句話,你最好對旁邊那個人說。”他伸手指了指他們來時的方向。
弗朗斯基一怔,迅速回頭。
莉迪亞正站在那裡,身後還跟着兩名侍女,她的臉上分不出是酸,辣,還是苦,一臉猶如打翻了五味瓶的呆立在那裡。
“……莉迪亞……”弗朗斯基也怔住了,他根本沒料到她會跟過來,他不是讓她在大廳裡等他嗎?
莉迪亞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兩人就那麼相互傻站着。
克利斯卻突然大笑,看到莉迪亞那不知道滋味的表情他就覺得很好笑,他扶着柱子,笑彎了腰,腳還有趣的踏了幾下地板,打拍子。
弗朗斯基被他弄糊塗了,怔怔的扭頭看着他。莉迪亞也莫名的看着克利斯,她也不明白克利斯爲什麼笑。
克利斯笑着笑着,乾脆蹲在地上後着肚子,毫無風度的放縱的大笑,笑完了,他喘了一口氣,站起身,瞄了一眼一頭霧水看着他表??的莉迪亞,彈掉眼角笑出來的眼淚,冷漠的扔給莉迪亞一個藐視的眼神。“真是太好笑了,肚子都笑疼了。我眼淚都笑出來了,回去了。”說完他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了。莉迪亞走過來時他早就注意到,正好是弗朗斯基給他最後一個吻的時候,他纔不管弗朗斯基該怎麼向她解釋來收場,他們鬧翻最好,可笑的女人,在他人的舉辦的宴會上竟然帶着自己的侍女到處亂走,他們要是就這樣分手那正合他心意。他揉揉自己還在隱隱作痛的肚子,從花園中繞向自己的馬車,那女人走過的路他纔不屑走。
莉迪亞與弗朗斯基之間的空氣依然膠着?。
“莉迪亞……”弗朗斯基思索着能用什麼樣合理的解釋來打破這時的僵局,然而一開口除了她的名字什麼也說不出了。
此時莉迪亞卻輕輕柔柔的接口。“……我們就要結婚了,我希望你不要再這樣跟他人……”她裝作哽咽的說不下去,捏起手絹遮住口,她只顧防莉莉的轉世,只密切注意他身邊的每一個女人,如果莉莉的轉世出現就一定會出現在他的身邊,卻沒注意冒出來個男人……
弗朗斯基卻鬆了口氣,原本他以爲他們的婚姻完了,沒想到莉迪亞如此通情達理,他懸着的心放下了,他同時也更加堅定自己的選擇沒有錯。
莉迪亞卻不那麼想,好不容易拿到莉莉的記憶,好不容易熬到就要與他結婚,怎麼可以就這樣放棄!?她還沒有得到他的心!莉莉還沒有出現,如果莉莉出現他們就一定會碰面,但是即使莉莉與薩巴斯碰了面,只要他們已經結婚,薩巴斯也就沒辦法了。人界可是不包辦離婚的,而且以莉莉那白癡似的個性知道薩巴斯已經結婚的話,一定會離得他遠遠的,即使愛上他也不會再靠近他,按照之間他們的轉世,相愛不成功的比例來看,莉莉那個小笨蛋一定會再次自殺,那麼這次又算是她贏了。那男人只是個不相干的人類,沒什麼大礙,只要他們結婚,這兩個男人就一定會結束,即使不結束,結婚後她也一定會讓薩巴斯與他分手的,在人界可不允許兩個男人結婚。這是她的優勢,何況以現在的情況來看,薩巴斯是很愛她的,那個男人不是問題,相信薩巴斯對他只是一時迷惑,目前的問題是要讓婚禮順利的進行,只要他們結了婚,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這就是此時身爲莉迪亞的莉絲琪亞的想法。
……都被遺忘了,所有的人都被克利斯扔在腦後,瑞貝卡、潔西卡、羅蘭德、莎莎曼、英格索,他把這個世界也遺忘了,他的腦子中就只有弗朗斯基即將到來的婚禮,要他參加所愛人的婚禮,他寧願參加自己的葬禮。
克利斯聽着安魂曲,坐在桌前,久久的凝視看桌上那瓶綠色的毒藥,那是他秘密從一位商人那裡買來的,劇素藥,冰冷的毒卻有個溫柔的名字。“愛人之吻”。聽那商人說這藥是從最毒的毒蛇分泌汁中提煉出來的,就是埃及豔后克樓佩托拉讓毒蛇咬胸自盡的那種毒蛇品種,不過——商人信誓旦旦的向他保證,這毒藥可不象毒蛇一般的溫和,它的身體裡還包含了其它的成份,它保證會讓服用它的人全身上下痛苦萬分,並在數分鐘內立即身亡,而且絕無迴天乏力,任何名醫,別說是名醫,就是神明下凡也救不了。這正是他想要的毒藥。那個商人不會騙他,他以前曾試過商人賣給他的其它毒藥,的確如商人向他保證的那般,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小命,那個時候他還是十幾歲的孩子,而現在這瓶毒藥比那時服用的毒上幾十倍,應該可以讓他痛快的下地獄。他盯着綠色的小瓶子,他覺得很久以前自己也好像喝過這麼一小瓶毒藥,也是在誰的婚禮前夕,沒有什麼痛苦,安安靜靜的再也沒有醒來。那麼這次他也會像很久以前那般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死去嗎?那樣不太好,他想要全身佈滿痛苦,在痛苦的狀態下死去,他看着那個瓶子,竟有些猶豫,他想聽到什麼聲音來阻止他,他渴望聽到一直能聽到的那個聲音……仍未到時候……的那個輕柔的聲音,可是他的腦海裡什麼東西也沒浮現,彷彿所有的人都如他凝視着?小瓶子那般屏住了呼吸凝視他,他嘆了口氣,關上留聲,收起了小藥瓶,留着以後用吧,總會有用到的時候。
茶會:
“莎莎曼,你當真要那麼做?”
“那樣做是會有失身份的。”
望着知己們,莎莎曼搖了搖頭,“不,你們不明白的,對於克利斯伯爵那樣的人,你必須要向他直接表明心意。他不是那種會向你來示愛的人。”
“可是,莎莎曼,你們一起去聽歌劇,他也去你家作客,誰他沒有將心放在你的身上呢?你何不等等?”
“朋友之間也會那麼做。”莎莎曼再次搖搖頭,“時間只會沖淡一切。”她的眸子中閃動着堅毅的光芒,在她的身上充滿着新時代女性的力量,她是個貴族小姐,也是個女人,她擁有進步女性的思想,她不像社交界中的其他的貴族小姐那般等待着男人走向她,而且她主動走向男人,追尋將會屬於她的幸福,她擁有知識,擁有新思想,這便是她與其它的貴族各媛本質的不同。
克利斯依然如前幾次那般避開衆人,獨自在花園中凝視着綠色的灌木叢,周圍的綠意將他包圍在一個小小的空間,讓他靜靜享受只屬於他自己的這一刻。他的思緒在這一刻靜止,心與自然溶爲了一體。
莎莎曼早就從窗戶裡看到他一個人在庭院中,便向他走去。“克利斯伯爵,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裡?”
克利斯聽到她走近的聲音卻沒有應答。在這美麗的景色中,他不想開口說任何的話,也不想讓任何人打斷他的發呆,靜靜的站在綠色叢中,什麼也不想,他會感覺到身體舒適,連思想也輕鬆多了,就像每週日人們去教堂做禮拜的儀式,這是屬於他自己的儀式,?自己更加壓抑,也使自己活得久一點的儀式。
周圍什麼人也沒有,安靜極了,是個交談的好環境,莎莎曼想。“伯爵,我有些話想對您說。”雖說平日裡他們相互稱呼對方的名字,但在這一刻莎莎曼還是改回了對他的尊稱,她認爲這樣的稱呼在此刻更加合適,此時,她免不了有些緊張,她感覺自己的膝蓋都在打顫。
克利斯慢慢的將頭轉向莎莎曼,黑色的眼眸中默默的流露出悲傷,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躲不過了嗎?他該如何拒絕呢?他不願意傷害這位純潔的少女,他該說什麼呢?是說出真心話嗎?要如何才能使她不受到傷害?要同拒絕瑞貝卡時一樣嗎?
……
莎莎曼哭着奔出花叢。
克利斯呆呆的站着,聽着她的腳步聲漸漸遠去。他的黑眸透露着悲傷,除了這麼說……,他還能說什麼?他感到胸口壓抑的難受,空氣也彷彿一瞬間變得沉悶起來,使他透不過氣,他默默的忍受着這種讓他窒息般的壓抑。莎莎曼的腳步聲聽不到了,接下來他該怎麼辦?他的腦袋中是灰朦朦的一片,眼前的東西也變成灰色的了,看不見……什麼都看不見了,他感到無力,如果此時弗朗斯基在他身邊一定又會說他哭了,但他卻沒有,即使是這麼難受的時刻,他的眼淚也好像消失了一般,他慢慢的在草叢中蹲下身子,抱着雙臂,將腦袋放在自己的胳膊上,看着泥土中灌木的根,像是向着灌木的精靈,又像是問着他自己。“……我怎麼辦”……該不這麼做又該怎麼做?……錯了嗎?如果錯的話,那他根本就不應該出生。他將頭埋在自己的雙臂中,閉上眼睛,如果可以他也不願意那麼說,但他又該如何說?也許,很快這些事就會由莎莎曼的口中傳遍整個社交界了吧,他不在意那些,末日要來臨了吧,那他就可以安歇了,那樣多好,他終於可以好好的睡上一覺了,他累了,他真的感到好累,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