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乾跳下馬車,緩緩走到韓重身前,仰頭看着這位新上任的御林軍首領:“以前似乎沒有聽說過你這號人物,好像從天上掉下來一般。”
韓重笑了笑:“三皇子身份尊貴,小的只是無名之輩,沒聽過也是正常。”
他擡頭看了一眼遠處,語氣淡淡的說道:“三皇子,時辰已經不早了,二皇子恭候多時,我們還是一同進京吧。”
說着他伸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緩緩讓出一條道來。
趙乾踏步前行,林婉兒也從馬車上跳下來跟了上去,聽到身後腳踩雪的聲音,趙乾皺着眉頭回頭,臉上都是苦笑:“別跟來了,回林家小院吧,我一個人就好。”
林婉兒皺了皺鼻子,繼續跟着趙乾,好不容易找到你,認出你,我怎麼可能就這樣讓你離去。李慕白將寶玉交給冬蟲夏草,身形輕掠,和韓重擦肩而過,也跟了上去。
趙乾在前,林婉兒隨後,再後面是李慕白。
“婉兒,你別這樣,沒意義的……”趙乾沒有回頭開口說道,旋即停下腳步,幽幽嘆了一口氣,“既然你想跟着就跟着吧。”
他首先跨上御林軍早就準備好的馬匹,雙腿一夾馬匹,緩緩前行,漸漸遠去。
林婉兒吩咐冬蟲夏草和寶玉一同回家,而自己和李慕白上了馬車,繼續跟着趙乾,她有些害怕,害怕趙乾一入京城,到了皇宮,便再也見不到了。
遠遠吊在御林軍後面,林婉兒只能看到趙乾的馬匹在影影重重的御林軍前面,被層層繡冬刀和銀色鎧甲擋住。人高馬大的韓重和趙乾並肩而行,看不清,也聽不到兩人在說些什麼。
御林軍在上京城以西三十里等候,不多時就已經到了上京城,高大的城門彰顯着大魏國無雙的國力,城牆上站着佩戴鎧甲彎刀的士卒,大雪傾蓋。已經看不出原來面貌。城門前入城百姓有條不紊排着隊伍,還能時常看到走私私鹽的商販向士卒袖子裡塞銀子場景,不少民衆因爲寒冷。揣着袖子,跺着腳。
可就是如此一副國泰民安的場景之下,皇宮內、朝廷上已經發生了太多事情,只是這些事情和民衆的距離比較遠。而且被隱藏的很好,並未波及到整個大魏國。
不遠處的林婉兒突然想起了皇宮內那位如今已經監國的二皇子趙碩。她和他接觸不多,每次見到他總是一副和煦笑容和極盡禮貌的儒雅。第一次聽說他的趣事兒,還是柔嘉公主私下悄悄告訴她的,說是二皇子很久之前就派人去澶州打聽過林婉兒。還買了幾本《西廂記》拿來看,就是這個原因皇子妃潘美美心懷不滿,讓人在林婉兒來上京城的路“做掉”林婉兒。
想起在當初來上京城秦淮河畔的潑猴兒和鐵圈兒。林婉兒心中一驚,從那時候開始。她就感到上京城有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在暗地裡做過很多事兒。
潑猴兒和鐵圈兒都自稱是二皇子手下“看門狗”,只是替人收拾殘局的幹活人。
西涼王和大將軍初到上京城的時候,首先拜訪了林家小院,除了一開始靖安王派出的女刺客,魏鬆還曾經和三位拿着殘缺兵器的高手交手過,還被那三人逃了。
潘仁美劫持寶玉和玉寶的時候,他身後那幾位高手,可不是簡單的小角色,若不是遇到了劍法通神的李慕白,那幾位都是實打實的一流高手。
南院大王阿骨打入京刺殺,也似乎有一股看不見的勢力在其做過不少事情。
還有去西涼的路上,那些追殺潑猴兒的高手都沒有弄清楚身份,事後向潑猴兒問起此事,他也是含含糊糊搪塞過去,並不明說。
還有出自粘杆處的胖師傅李衛在林婉兒離開西涼的時候,也曾經提及過幾句,只是因爲自己本身所知甚少,並不能給林婉兒有用的信息。
還有那一夜,徐雲楓和趙乾喝醉,在大雨中斬殺的那些黑衣人到底什麼身份,至今都沒有弄清。
……
還有很多細小的細節,微不足道的點滴,如今回頭想起來都蘊含着某些大秘密。
在林婉兒思考的過程中,御林軍已經進城,她們的馬車也跟着進了上京城,第一次進上京城的時候是自家老三、老四榜上有名,奉旨入上京城,也是一個大冷天,那時的林婉兒躲在馬車上,裹着三條被子還是覺得冷,如今也是大學紛飛入京,卻感不到一絲寒冷。
一隊人馬加上一輛馬車行駛在大街上,雪花越來越大,似乎想要隱藏一切真相。
突然之間,天地之間的雪花停頓了一下,林婉兒雖然沒有看到,但是能夠感覺到街頭有人向這個方向看來,看向御林軍最前方的趙乾。
她想要提醒一聲,卻被李慕白按住了:“婉兒姑娘,來人沒有殺意,更沒有殺心,好像是來救人的。”
街頭隱藏在風雪之中的那人突然身形掠起,大袖吞風,腳下猛踩,雪花被巨大的氣勁激盪而起,翻飛成水波漣漪,天地之間一道浮光掠影的暗黃色影子剎那之間百丈。
來人速度很快,而且身上煞氣很重,那是殺人太多形成的血腥氣味,最前頭韓重馬匹受到驚嚇,暴躁不安。
御林軍齊刷刷抽出腿上輕弩,拉弦搭箭,瞄準來人,一片雪花落在箭尖,只要韓重一聲令下,號稱百步之內快若驚雷的弩箭就能將來人紮成刺蝟。
韓重卻舉起手,示意身後衆人不必驚慌,臉上帶着莫名笑意,靜等對方衝到身前,那人欺身躍起,雙掌猛然推出,狠狠轟向韓重。
韓重輕描淡寫架起右臂,擋住來人雙掌,劇烈的氣息激盪起卷天大風,吹蕩着韓重黑髮向後飄揚。
來人一招沒有得手,並未驚慌退去。而是就勢扯掌,按在馬頭之上,身體以手臂爲軸,雙腿如鞭,狠狠橫抽向韓重。
韓重再次舉起臂膀阻擋,又是一陣大風捲起。不過這次的他不在一味阻擋,而是揮舞拳頭毫無任何花哨可言轟向對方。一拳轟出。在滿天風雪中轟出一條沒有風雪通道,
來人也不驚慌,雙手輕拍馬頭。身體如同游魚一般違反常理貼着馬腹一個迴旋,從馬匹身下游出,雙手翻飛,如同捏針繡花。扎向韓重渾身八大穴位。
韓重猛然一夾馬腹,馬匹承受不住。四肢盡斷,趴砸在雪地之上,而他的雙手已經按在腰間刀鞘之上,一個刀花而過。盡數接下來人飛舞雙手。
來人一招不得手,並未停留,扭動身體。重新站在馬頭之上,趁着韓重雙手握刀的間隙。一指頭點在韓重眉心之處,韓重整個身子向後仰躺而去,也順勢將繡冬刀搗出,狠狠打在來人的心口處。
來人身體激退,雙腳在雪地之上倒滑而出,重新消失在漫天風雪之中,而韓重趁勢抽到,在方寸之間,自上而下瀟瀟灑灑大開大合揮舞出去,刀罡一瀉千里,斬進暴風雪之中,即使平常人都能夠看到天地風雪之間出現了一道清晰可見的真空。
韓重頭上頭盔落地,盡數碎裂,但是他並沒有絲毫受傷,揮舞出一刀,他也並沒有絲毫放鬆,而是單手握刀,沉步向前。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風雪中那人從新走了出來,一手舉袖掩嘴,只露出一雙眼睛和皆白的雙眉:“果真不愧是新上任的御林軍統領,手段本事兒不同凡響,本公公還真是大開眼界。”直到此時方纔看清來人面容,竟然是皇宮內赫赫有名的上京城傷人第一的洪公公。
“洪公公纔是真的有手段本事,韓某的小伎倆兒上不去檯面,今日能夠向洪公公討教一二,真是三生有幸。”嘴上說得客套,但是韓重手中繡冬刀沒有歸鞘,依舊託在雪地裡,“洪公公,韓某今日是受二皇子聖旨,特來接三皇子入宮的,若是洪公公還想指點一二,可以擇日。”
“這話說得有理啊,不過在本公公看來都是……屁話。”洪公公依舊以衣遮嘴,望向不遠處趙乾,開口說道:“三皇子,老夫奉公主命令請三皇子出城。老奴可以拖住韓重,有李慕白在,這些御林軍不是問題。公主說能有多遠就走多遠,最好永遠別回來。”
趙乾搖了搖頭,這種事情只有柔嘉那個丫頭能夠想得出來,也只有她能夠做出來,他都能想到柔嘉想到這個主意的時候,臉上的嚴肅和認真,越是這種幼稚的想法,越讓趙乾感到溫暖,也就越堅定了入宮的決心。
“洪公公,別折騰了,我馬上入宮。”趙乾說着,騎馬前行。
洪公公似乎有話想說,最後只能重重嘆了一口氣,走向林婉兒馬車,雙手插袖坐在一旁。
御林軍和車隊繼續前行,林婉兒此時纔有機會詢問洪公公上京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提及此事,洪公公臉上也露出了一絲的茫然不解,開口說道:“老奴知之甚少,事情發生太突然了,首先是太后病了,皇后日夜照看,陛下也爲此殫精竭慮,日夜難眠,御醫多次診斷,湯藥不知喝了多少,都沒能找出端倪和病根,太后的身子越來越弱,於是便歸天了。”
“至此,事情還都在情理之內,先帝駕崩之後,太后的身子就不行了,後來又經過朱雀門事變,趙家子嗣十去七八,太后更是如遭雷擊,這些年一直在咸陽行宮,日子簡單,但是有一口氣支撐着。西涼王入京之後,靖安王府門前一番話,將太后最後一口精氣神抽乾,可是自打那以後太后看待事情的態度轉變了很多,和氣了三分,對人不再如同以往那般苛刻,慈悲了很多,只盼望着能夠有生之年抱上重孫子。”
“如此看來,太后歸天也在情理之內,可是隨後的事情就有些讓人捉摸不透了,大學士陳賢也突然暴斃了,聽別人說,是自己在家給臥病在牀的夫人擦拭身子的時候,不小心摔倒了,小丫鬟沒有及時發現,而他那位已經在牀多年的夫人沒過幾天也死了。這事兒就有些蹊蹺了,陳大學士身子也不硬朗,因爲雪涌關事變更是勞心勞力,積勞成疾,不得已回到上京城養病,事情就這樣毫無徵兆的發生了。”
“衆所周知,大魏國有鎮北軍和西涼軍相互制衡,而在朝廷之內,大學士陳賢和宰相潘春偉相互制衡,宰相潘春偉總領六部,是百官之首,而陳賢大學士掌管三省,並且是天下文人楷模。此次大學士暴斃,宰相潘春偉成功接管三省,成爲無可爭議的朝廷權臣。雖是如此,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縱觀朝廷上下,也只有宰相接管三省纔不會出大的紕漏,而陛下對此也是持贊成態度的。”
“此時坊間已經有流言蜚語傳播出來,說是宰相大人德高望重、品行正直,自然不會覬覦朝廷權臣的地位,但是其他人就不知道了,陳賢大學士的死似乎和宰相大人的那位公子潘仁美,以及在宮內當皇子妃的女兒潘美美有關。大家都知道宰相大人某些政見和大學士不和,特別是在鎮北軍和西涼某些強硬的政策上,都是被大學士攔下的,而大學士那位和婉兒姑娘齊名的陳小姐是要嫁給三皇子的,若是以後爭奪起儲君來,宰相和大學士分別站在兩方,勝算也只是五五分。”
“但是若是大學士暴斃,事情就不一樣了,宰相大人的權勢更大,而陳小姐和三皇子又遠離京城,京城的形式就更加明朗了。到時候朝廷多年懸而未決的太子之位也就會一錘定音的解決了,顯然是行爲更加穩重規矩的二皇子入住東宮,成爲下一任儲君。”
“風言風語滿京城,宰相大人對此沒有任何反應,可是又有事情流傳出來了,宰相大人關了潘仁美的緊閉,而且還進宮責罵了一番皇子妃。衆人都知道皇子妃畏懼宰相,可是那天卻大聲頂撞了宰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