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元鶴今夜丟盡顏面,袁溪亦感覺到臉上無光,二人都想要早點回去,但聽得華不石這般說,卻也不便執意離開。
袁溪只得道:“好罷,就請華少爺先宣講要事。”
眼看着袁溪把劉元鶴扶回到椅上坐好,華不石才輕咳了一聲,說道:“這幾日咱們堅守水寨不出,策略很是成功,黑道戰船雖多,卻拿我等沒有辦法。只不過此計只能用到今天爲止,明日可就不能再守啦!”
船隊中的各派羣豪沒有一人願意出戰,華不石的龜縮之策深得人心,然而此時這位大少爺卻說明日已不能再守,令得衆人均自吃了一驚。
“伏牛派”掌門紀雄道:“華少爺,咱們用發石機投擲火罐威力甚大,以紀某看來以此法防衛水寨固若金湯,爲何不能再守,是不是火罐已經用完了?”
華不石道:“火罐倒還充足得很,只不過楚長亭已經想出了應對之法,所以不能再用了。‘水月堡’的元小妹擅於駕船,剛纔本少爺與她一同劃小舟到河面上去窺探敵情,具體情形請元小妹來述說吧!”
元倩朝這位大少爺嫣然一笑,上前兩步,脆聲道:“今日黃昏時分,小妹和華少爺駛舟靠近黑道的水寨,瞧見那些黑道強人砍來許多圓木,在河岸邊紮起了二三十隻木筏子,每隻都有七八尺寬,三丈餘長。”
紀雄道:“他們扎木筏做甚麼,難道是船隻不夠用了?”
此處大多數江湖門派中人,都從未經歷過水戰,“伏牛派”位於伏牛山下,紀雄是一個旱鴨子,連浮水也不會,對於船戰的攻防之道更是不明所以。
元倩道:“我們守衛水寨,靠的是火油,敵船一靠近就定會被投擲的油罐燒着,他們準備這許多筏子,是想要利用它們來強攻,這些木筏被點着了,可以順着水流衝入我們的船陣,讓我們自己燒自己。”
這等強行突破火陣之法,用戰船其實亦是可以做到,不過黑道的那三十餘條戰船實是不菲的家當,楚長亭當然捨不得經此一戰就全都燒燬,所以這幾日才未做強攻之舉。而木筏雖是簡陋,划行的速度也遠不及戰船,但借水流之勢倒也可做強攻之用,更勝在值不了幾個錢,燒掉了也不可惜,正是用來衝擊火陣最合適的工具。
元倩的一番解釋,廳內的衆家門派中人才總算明白是怎麼回事。
華不石道:“當下之勢,黑道造好了這許多木筏,顯然已是做好了進攻的準備,大約明天一早便要大舉衝擊我等的水寨,不知諸位可有甚麼迎敵的主意?”
船隊中這四十三家門派,雖單論人數並不比對方少,可是一來大家都不擅水戰,二來各派懷着自保之心不肯出力,真要與楚長亭的黑道水軍交鋒實無勝算。
過了半晌,“鴨行門”的掌門人單恩才道:“華少爺神機妙算,又是此行的主事者,還是華少爺想辦法,咱們遵照而行便是。”
白道羣豪出不了甚麼好主意,華不石早有所料,凝眉問道:“你們當真肯聽從我的指揮行事麼?”
單恩道:“華少爺若能想得出好辦法,大家自當聽從。”
這位“鴨行門”掌門此話說得甚是狡猾,華不石必須要想出一個“好辦法”大家纔會聽從,至於什麼樣的辦法才能算“好辦法”,卻並無定論。
華不石瞥了單恩一眼,微微一笑道:“好罷,我倒是想了一個辦法,你們看看好不好。”
他略爲一頓,道:“對方大舉強攻,我等門派的幫衆弟子都不諳水戰,與他們硬拼定要吃虧。不過本少爺素聞那‘黑道盟’的總瓢把子楚長亭心高氣傲,爲人十分自負,是以準備發出一封戰貼向他挑戰,約他單打獨鬥一決勝負,想來楚長亭定然不會拒絕。”
楚長亭個性驕傲無人不知,然而他的驕傲卻並非沒有理由。以二十六歲的年紀便統率一境黑道,在“黑風錄”上排名第十五位,成爲“天下盟”中少有的年輕高手,平生經歷數十戰從無敗績,武功已至爐火純青之境。
面對楚長亭這等超級強人,這華少爺居然想要下戰書與他單打獨鬥,除非是活得不耐煩了!一時之間艙內的衆人俱都面面相覷,竟是一片安靜,沒有一個人出聲。
只聽得華不石大喝一聲:“來人,拿紙墨上來!”
一旁有弟子應聲稱是,很快就將墨臺紙箋端了上來放在桌上。但見這位大少爺提起大毫,刷刷點點,片刻之間就寫好了一封戰書。
由於華不石的字寫得甚大,圍在桌邊的衆人都能瞧得清楚,但見那紙箋上寫着:
“長亭小兒,敝知爾等桃花峪水寇嘯聚黃河,爲非作歹,早就除害之心,蓋因無暇未顧及耳,今會盟四十三家門派西行討賊,天兵降臨,爾等不知鼠躥退避,膽敢行船阻道,實不知死也!現約長亭小兒明日午時正點,大河之上獨鬥以決勝負,爾若知機從速撤兵遠遁,否則必取爾首及祭旗!”
這一封挑戰書似文似白,口氣卻是極大,也極不客氣,竟稱對方爲“小兒”,楚長亭見到,只怕想不生氣都難。
華不石寫完之後拿起紙箋來瞧看了一遍,神情似乎甚是滿意,說道:“本少爺此番約戰楚長亭,如若咱們得勝,自是可以一鼓作氣衝破黑道的封鎖趕往孟津,若是不幸敗了,那我等也都算是盡了能力,只因爲武功不及沒有辦法,只好先行撤退回去了,不知道大家意下如何?”
先前衆人一直憂心忡忡,但聽到此話,立時全都轉憂爲喜。以楚長亭的武功,此戰無疑是有敗無勝,而只要一敗就能夠撤退回去,豈不正合了大家心中所願?
瞬時間船艙內外羣聲鼎沸,各家門派中人紛紛表態,堅決支持華少爺的主意。
等到衆人的聲音漸息,華不石才點了點頭,捧着那封戰書走到劉元鶴所坐着的椅前,說道:“劉長老,就請在這紙箋上籤上名字吧!”
“你說什麼?”劉元鶴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要去挑戰,叫我簽名作甚?”
華不石臉上綻出了笑容,說道:“我只是出個下書挑戰的主意,看來大家都十分支持,至於去挑戰的人選嘛,本少爺不會武功又怎能打得過楚長亭,當然要靠劉長老出馬囉!”
這惡狗少爺居然想出了這等缺德的主意,要把單挑楚長亭的送死任務交給他!劉元鶴又驚又怒,頭腦裡一片空白,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袁溪道:“華少爺,敝師叔今夜纔剛受了毒傷,明日豈能去挑戰強敵,你莫不是在開玩笑麼?”
華不石道:“劉長老所受的不過是一點小傷,本少爺先前早已說過,只要服下解藥過幾個時辰便可以復原,決計不會影響到明日決戰的。”
袁溪道:“可是……挑戰楚長亭事關重大,華少爺怎能憑一句話就替劉師叔作主?”
華不石道:“明天一早黑道水軍便要大舉強攻,我等抵擋不了必敗無疑,只有給楚長亭下戰書約戰方能夠拖延一時,難道你還能想出的別的辦法?”
他微微一笑,道:“劉長老乃少林高弟,武學大宗師的身份,在豫境武林中德高望重,也只有他纔有資格代表我等四十三家門派出面挑戰,想來大家也不會有異議吧?在座諸君之中,若有誰自認武功聲望能蓋過劉長老的,現在大可以站出來,明日便換他上去挑戰也沒有問題。”
莫說這些白道門派之中確實無人武功聲望能比得上劉元鶴,就算真的有自命武功不差的,又有誰會在這個時候跳出來找死?華不石此言一出,艙內的數十號人紛紛附和,大家衆口一辭,俱是稱讚劉長老的武功最高,乃是最適合去挑戰楚長亭的人選。
見此情形,袁溪不由得有些急了,大聲道:“楚長亭如此厲害,你們都不出戰,卻要把敝師叔推出去送死,天下哪有這等事情!”
華不石的臉色沉了下來,道:“袁少俠此話說得好沒有道理!這三日之間,劉長老找過本少爺不下七八次,皆是敦促我出戰,可見他殺賊心切,對黑道中人全不畏懼,如今要與楚長亭單挑,正是他老人家大顯身手的時候,怎的被你說成了是去送死?”
他目光轉向了劉元鶴,說道:“劉長老乃是武林前輩,武功既高,聲望更著,江湖上人人敬服,華不石也一直都景仰得很,這纔有所倚重,想來劉長老不至於膽小害怕,不敢和楚長亭交手吧?”
袁溪還待要再說,卻忽有一隻手拉住了他,卻是他的那位劉師叔。
但聽得劉元鶴咬牙道:“罷了!把那張挑戰書拿過來,我籤!”
袁溪道:“師叔,這……這怎麼行……”
劉元鶴道:“袁師侄不用多說了,楚長亭再強,也不過是一個黑道賊子,我劉元鶴怕他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