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教衆們也都振奮起來,向着更深的地方搜尋而去。
就在這時,一個站在後面的教衆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一動,上面一步跪在了殷南寒面前,“教主,屬下有事稟報。”這個人,正是之前那個在懸崖上鋪設雲梯的人。
殷南寒低頭看了他一眼,“說。”
“稟教主,之前屬下在懸崖上鋪設雲梯的時候,看到了一個方向有飛鳥驚起。”這教衆之前只是因爲不確定這懸崖下還有沒有活人存在,所以纔沒把自己在懸崖上看到的異常放在心上,但是現在既然證實這山洞裡不久前還有人生活的痕跡,也沒有找到少主的屍骨,那麼他之前所看到的東西,就很值得考慮了,如果少主真的是往那個方向跑了,那麼他就是大功一件。
聽了手下的話,殷南寒向來古井無波的面容緩緩出現了一絲變化,如果說找尋殷睿的行動之前是一帆風順,那麼現在就是天助我也,我的好兒子,你是逃不掉的,心情沉鬱了這麼多天的殷南寒低笑出聲:“你帶路,追。”
……
影七沒有一刻停止奔跑,他的臉上越來越凝重,身後追來的人明顯控制了搜尋的方向,竟然筆直的追了上來,該死的,是被發現了嗎,影七的額頭有汗珠滾落到眼睛裡,但是他卻沒有時間去擦,只能看着路,往更深的灌木處鑽。可是不管影七怎麼仗着對地形的熟悉逃竄,這次殷南寒帶來搜尋的人卻太多了,除了一部分緊緊跟在影七身後緊追而來外,另一些人也分散在了山谷內各處,所以影七可能面臨的危險就是,好不容易從一叢灌木中鑽出來,卻發覺外面不知何時站了個人,儘管影七反應快立刻掉頭就走,但是那個呆滯了半晌的教衆還是竭斯底裡的大聲喊叫了起來,“人在這裡,在這裡!”
這樣一來,影七就宛如一隻困獸一般,在那些黑月神教教衆圈定的範圍裡,不停的找着突破口,身上揹着一個人連續跑了這麼長時間,影七的呼吸開始沉重,腳步也不復開始的輕鬆,額上的汗珠更是一顆一顆的滴落,但饒是如此,他也沒有鬆開揹着殷睿的手,哪怕他託着殷睿的手已經青筋暴起,痠痛沉重的沒有知覺,他也沒有任何一絲一毫將人放下獨自逃走的念頭。
就在影七苦苦掙扎的時候,在他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響起一道帶着種說不出韻味的低沉男音,“倒是一個忠僕。”
影七猛的擡頭,就見距離自己不足三米的地方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人,能在他沒有任何察覺的情況下靠近到這種程度,這份功力實在是太過駭人,但是影七卻沒有對眼前之人生起半絲質疑,反而有了絲在劫難逃的絕望,是他,老教主,殷南寒。
影七與殷南寒沒有過直接的接觸,只知道這個人是殷睿的爹,穩坐黑月神教教主之位二十餘年,在殷睿還不是教主的時候,每次見到這個人都是不得不低着頭的,身爲殷睿暗衛的他,更是沒有擡頭的餘地。在殷睿坐上教主之位以後,殷南寒就宛如人間蒸發一樣的消失了,沒想到今天他還能在這種情形下,如此近距離的看到黑月神教的前教主。
殷南寒說完那句好似讚賞的話後,視線就挪到了影七揹着的殷睿身上,似笑非笑道,“我的好兒子,你看爲父多掛念你,這不都找來了嗎。”
殷睿雖然不能動彈,眼睛也看不見,但是殷南寒那明顯不懷好意的話語卻聽在耳中,在他心裡掀起了滔天巨浪,他想過這些人有可能是殷南寒派來的,但沒想到殷南寒竟然親自來了,如此一來,他趁亂逃走的機率,就降到了最低。
殷南寒等了半晌沒等到殷睿回話,忍不住微帶嘲諷道,“一段時日沒見,我兒倒是文靜了不少……”殷南寒目光流轉,“還是,不知道該對爲父說些什麼,你說是嗎,嗯?”
殷南寒知道此時是白天,現在醒着的,正是自己那個毫不手軟的囚禁了他兩年的兒子,要說殷南寒自從脫困以來,還真的沒有與這個兒子打過照面,當初從將他救出火海到落下懸崖的都是晚上的那個兒子,想到這個白天的在那兩年裡可謂是青出於藍勝於藍的手段,殷南寒的脣角的笑意不禁更加輕柔,卻讓看到的人從骨頭裡泛出冷意。
始終趴在黑石上關注着這邊動態的白凡清清楚楚的把殷南寒那陰森無限的笑意看在眼裡,不禁更加着急,整個人都貼在了黑石上。
殷睿此時全身穴道被制,不僅動彈不得,連開口說話都是奢望,可以說全身上下唯一能動的就只有眼皮了,所以迴應殷南寒挑釁的,就只有沉默,殷南寒是何等的人物,剛開始看到殷睿時是因爲情緒起伏一時大了纔沒發現,但時間久了就覺出不對勁來了,他上下打量着掛在影七背上的殷睿,“爲何不說話?幾日不見連走路都不會了嗎,要人一路揹着你?”
殷南寒出口的話雖然刻薄,但是他的眼皮卻是跳了跳,突然想到這懸崖如此高,殷睿當初是身受重傷掉下來的,如果摔嚴重了點,真的摔成了個廢人或者摔成了個傻子也是有可能的。
殷南寒心裡一沉,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影七卻下意識揹着殷睿後退,轉身就要逃,殷南寒眼一冷,“不知死活。”
影七感到自己還沒邁出幾步,身後就一陣大力拉扯,影七立即轉身,已經在手的長劍揮了出去,逼開了殷南寒那隻要抓走殷睿的手,殷南寒哼了一聲,與影七過起招來,身形快的肉眼無法捕捉,幾招過後,一聲悶響,影七噴出一口血被掃出了戰鬥圈,而殷睿,則被殷南寒擒在了手上。
影七遠遠的跌落在了距離殷南寒十數米距離的地面上,嘴角不停的溢出血來,但是他卻掙扎的擡起頭,一隻手用盡全力的伸向了殷南寒的方向,嘶聲道,“把教主……還給我。”
那嘶啞細弱,帶着說不出執着的聲音順着黑石清晰的傳入白凡耳中,他有一種心臟被重錘敲擊的感覺,從來沒有想到,一直以爲的是爲了某種目的接近他的影七,在這種關頭,卻是這麼的護着他。
影七的掙扎殷南寒全然不放在眼裡,他現在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殷睿身上,一雙大手在殷睿身上從頭摸到腳,卻沒發現哪處筋骨斷了,內力一探,才發覺了殷睿全身穴道被制,他一愣,因爲之前看到影七那忠心護主的模樣,誰也沒想到他背上的殷睿實際上是全身穴道被制的,但是現在不是想這個問題的時候,殷南寒做好防備,伸手在殷睿身上一拂,解開了他被制住的周身大穴道,“好了,既然沒事,那就別裝死。”
恢復了行動自由的殷睿緩緩的擡起頭來,面向的方向是殷南寒可能在的地方,目光卻是空洞而沒有焦距的。
已經做好了準備的殷南寒在沒有第一時間受到殷睿的襲擊時還有些奇怪,不知道這小子到底在玩什麼把戲,但是當他的視線對上殷睿的後,卻心裡一突,連聲音都不知不覺中帶上了些許嚴厲“你的眼睛怎麼了?”
聽了殷南寒的問話,殷睿扯了扯嘴角,漫不經心的笑了笑,那沒有焦距的視線,更是讓他的笑容多了幾分飄忽,殷南寒雖然站在殷睿面前,卻感覺不到殷睿在看着他,殷南寒陰沉着臉伸出手來,在殷睿的眼前晃了晃,不見殷睿有任何的反應,心中的猜想被驗證,殷南寒拂袖起身,“喚大夫來。”誰也沒想到,這本來是爲了以防萬一帶上的大夫,居然真的用到了。
在殷南寒的低氣壓下,那個才下崖不久,正邁着老邁的腿慢騰騰走路的老大夫立即被一個教衆扛了過來,當落地時,那老大夫明顯被顛的輕,人都有些暈乎。
“大夫,請看看我兒的眼睛是怎麼回事。”殷南寒伸手將大夫引到殷睿身邊來,另一手卻不慢的拂過殷睿周身大穴,再次制住了他的所有行動,只保留了他說話的權利,這個兒子的狡詐,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清楚,好不容易找回來,他可不想人跑了,保險起見,還是事事都防着一手。
殷睿顯然沒想到殷南寒竟然謹慎到了這種地步,臉上微微一僵,又再次平靜了下來。
老大夫蹲在殷睿面前,扒開了殷睿的眼皮瞅了半天后問,“貴公子的眼睛是被何物所傷?”
要說此地最關心他的眼睛能否治好的就是殷睿自己了,所以他一直很老實,聽到了大夫的問話後答道,“蛇毒。”
“蛇毒?那麼是被毒蛇咬到致使毒素上行傷到眼睛,還是蛇毒直接濺到眼睛裡了?”老大夫摸着鬍鬚問。
“是蛇毒濺到眼睛裡了。”
“這,這就麻煩了啊。”那大夫的臉上立即出現了爲難,“這眼睛是人身最爲精貴之物,蛇毒直接濺入眼睛裡,必然對眼睛的傷害極大,而且小公子中了蛇毒都過了這麼多天,沒有得到及時的醫治,實在是……無力迴天啊,恕老朽無能爲力。”
這大夫的一番話說完,殷睿的臉立刻變得蒼白,就連殷南寒的臉上都變得有些難看,不遠處的影七眼中泛起愧疚……另一邊,趴在黑石上的白凡聽到這個無情的宣判,雙手禁不住越扣越緊,就連那黑石上一些尖銳的地方刺入了掌心,也毫無所覺。
殷南寒沉默了半晌,突然問,“你這診斷不會有誤吧?”
那大夫乍一聽到此言,立刻氣的吹鬍子瞪眼,就差渾身哆嗦了,“真是豈有此理,老朽的醫術精湛誰人不知,當初要不是你們三請四請,你以爲我會來,神醫之名不是白給的,我告訴你們,老朽說他的眼睛好不了,就世上再也沒人有那個本事醫治!”這老大夫的聲音鏗鏘有力,雖然是爲了證明他在醫術方面的權威,卻也足夠傷人,殷南寒面無表情的看着這老匹夫,在他面前,還沒有人這麼囂張過。
永遠也好不了,永遠也好不了……這聲音宛如魔咒一般的竄入白凡耳中,尤其是眼前就是殷睿那蒼白惶然的面孔,白凡心中出現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絞痛,他看着無神的坐在那裡的殷睿,突然用力的捶起了面前阻隔了他的黑石,一下又一下,似泄憤,又似想要憑着*凡胎打破這個無形的屏障,那黑石的表面並不平滑,很多地方都有尖銳的突起,白凡的拳頭砸在上面,就砸出了一個小小的血印子,但是白凡下一拳的力道卻依然沒有緩解,感覺不到疼一般,每一下都對自己那麼狠。
全部心神都放在黑石裡的畫面的白凡自然沒有注意到,他拳頭上那些砸出來的血,顏色飛快變淡,最終全然消失,就好似被眼前的黑石吸收了一般,白凡眼中看着殷睿,麻木的砸了不知道多久後終於累了,他頹然的雙手撐着黑石,卻手中一空,險些栽倒,白凡震驚的低頭看向自己的手,就見自己的手自手腕那裡,竟然穿透了黑石……
白凡似還是不敢相信的握了握拳,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黑石中暢通無阻,就好像放進了水裡,雖然微微有些粘稠,但卻對自己構不成阻礙,他的手穿透黑石的部分,透過黑石同樣也可以看到,但是看到的樣子,卻與他在黑石中看另一個世界一般,好像他的手——出現在了另一個世界。
這個認知讓白凡的心砰砰狂跳起來,他幾乎是沒有任何猶豫的,將手探到了殷睿身後,當指尖觸到那柔軟的布料時,白凡幾乎立刻收緊手,用盡了自己全身的力氣,將殷睿往後拖去。與此同時殷睿感覺到了一種奇異的力量籠罩在了他的身上,這種力量讓他的身體全然凝固,無法做出一絲一毫的表情,也無法發出一丁點的聲響。
這個時候殷南寒正走到那個大夫面前,與那脾氣大的驚人的大夫爭鋒相對,一身氣勢毫無保留的壓向了他,這個時刻所有人的視線也都被殷南寒和那大夫吸引了,以至於沒有人注意到,本來坐在那裡的殷睿竟然身子慢慢往後倒去,然後頭部沒有一點聲音的消失,接下來是肩膀,胸膛……白凡在這種情況,在所有人注視的空隙中,慢慢的將殷睿“偷”了過來。
當有人發現殷睿的異常時,殷睿的身體已經消失了大半,只剩餘兩條腿還在那個世界,不知道是哪個教衆偶然間回頭一瞥,卻瞥見了這麼驚悚的一幕,不禁驚天動地的慘叫了起來,“腿腿……不見了,不見了!!”
這一叫,立即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可是見到這麼個一幕,哪怕這些藝高人膽大的武林高手,也全部都悚了,背部的寒毛根根立起,這是,這是白日見鬼啊!
不知道是誰起的頭,第一個人開始慘叫,其他的人也都跟着慘叫起來,全部鬼哭狼嚎的往後跑去,深怕第二個消失的就是自己,就連那個看起來行將就木的老大夫,此時也一下子腿腳靈便起來,跑的不比任何人慢。
轉眼間,這裡本來滿滿的人就跑了個乾淨,還剩下的也就只有神色不定的殷南寒與重傷在地的影七。
殷南寒看着那孤零零的飄在半空中的兩隻腿,也不得不承認,他此生所遇,數此事最爲詭異,眼見那兩條腿還在慢慢消失,已經從本來的大腿消失到膝蓋處,就差一截小腿殷睿這個人就會就此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本來躺在地上只剩喘氣力氣的影七突然掙扎的撐起上身,擡手伸向那兩條漸漸消失的腿的方向,焦急叫道,“教主……”
這一聲,也叫醒了殷南寒,他看着那兩條小腿都消失了一半的地方,心知要是再遲一會,殷睿恐怕就真的要永遠消失在這個世界了,想到自己那兩個性格迥異的兒子,殷南寒縱身一躍,跳到那兩條腿旁邊,一把拽住了那僅剩的兩隻腳用力一拽,冷聲道,“何方妖孽,敢與本座搶人。”
另一邊好不容易將殷睿大半個身子拖過來的白凡看到這突發的一幕,哪怕休養再好也忍不住爆粗口了,“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