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事發突然,邱晨一時沒反應過來,等車子重新啓動,她得以平復心緒重新思考,很快就大致猜到了來人的身份。能夠稱呼她爲林家大奶奶,又口稱她家小姐的只有一個!
想明白了,邱晨瞬間就恨上了楊璟庸。
他不說林嫺娘就在他的別院裡住着麼?怎麼就讓人跑出來了,還當街求救,這是搞得哪一齣?
示意陳氏靠近一些,邱晨將自己的猜測跟陳氏說了,又道:“回了府,你去認認,看是否認識,若確是那邊的,什麼也不用問,塞了嘴送回去。若不是……”
說到這裡,邱晨頓住,略略沉吟了片刻,低聲道:“若不認識,就你和秦禮兩個去問問,問清楚了,再做處置。”
若真是林嫺娘身邊的婆子,邱晨真是覺得頭大了。
在安陽的點心店已經開了分店,生意眼看着一天比一天好了。家裡又有田畝土地種着,溫飽不虞不說,只要努力,日子眼看着一天天好起來了。真不知道林嫺娘心裡怎麼想的,居然跟着楊璟鬱跑了……偏偏,沒能籠絡住楊璟鬱,還讓人當做物件兒送給了楊璟庸。
最最可恨的是,林嫺娘一直跟着她在安陽做生意,也是從安陽回劉家嶴的路上跑的路。她不顧及自己的名節種種跑了,何曾想過她邱晨會不會因此受到牽連?虧得一行的先生們回了劉家嶴,沒有出什麼人命,若是搭上那幾條人命,邱晨又豈能那麼輕易脫身?
心裡過着這些事情,讓邱晨一陣煩躁,一陣氣悶。
陳氏端了茶上來,輕聲地寬慰着:“夫人且寬心。她們出來一趟不易,想必也沒有鬧出什麼風聲,只要妥善處理,不會有什麼後患的。”
想及肚子裡的血肉,邱晨輕輕地籲出一口氣來,低頭看了看自己仍舊平坦的小腹,緩緩點了點頭:“我知道,你不用掛心我。這事兒……回去後,趕緊打發人找侯爺,將此事跟侯爺說一聲。這件事對我影響有限,別牽連到他……”
她原本想說,別牽連到秦錚和雍王,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半截回去。雍王的事還是不要拿出來說的好。
陳氏卻是個通透的,一聽就明白了,連聲應了,又寬慰了邱晨幾句,轉而就將話題轉開來,說起了今日出來的確診的孕事,“……這回好了,夫人可以安心地好好養胎了。嘿嘿,出來前,奴婢還擔心着回去會不會被侯爺懲罰,有了這喜訊,侯爺怕是顧不得懲罰奴婢和禮小子了。”
邱晨自然也聽得出陳氏這是故意寬慰自己呢,也跟着笑了笑道:“嬤嬤放心,既然是我帶你們出來的,哪能讓你們受了罰去!”
頓了頓,邱晨又道:“今日這事,也跟禮小子無關,我會跟侯爺說明的。呵呵,若是出門總是平平順順的,也不用護衛了不是?既然是爲了保衛,禮小子也盡了護衛之責,也就沒什麼過錯了。”
“夫人寬厚,能跟了夫人是我們的福氣!”陳氏笑笑,又道:“青杏和禮小子,玉鳳和秦勇兩樁婚事,要不然等一等,放到明年夫人生產之後吧?若是進了侯爺府,玉鳳和青杏畢竟跟着夫人時候最長,跟夫人最貼心,這會兒可缺不得人手!”
“爲了這麼點點東西,哪能耽誤了人家的終身大事……”邱晨笑着搖搖頭,“月桂也鍛煉出來了,還有承影和含光幾個,等到了侯爺府,再挑出幾個二等的來教導着,也就夠用了,沒必要拖着她們二人的婚事……就是結了婚,她們也能夠再進來伺候,有些事反而比這會兒更便宜。”
陳氏臉上的笑意更重,連連道:“就說夫人寬厚……說句不知天高地厚的話,您待這些丫頭們跟待自家孩子也沒什麼差別了。”
邱晨笑着搖搖頭,並不反駁。
兩人又就玉鳳和青杏的嫁妝商議了一會兒,剛剛確定了個大概,馬車就已經回到了白石橋宅子裡。
聽到車外秦禮稟報道:“到家了,要進門了,嬤嬤扶着些夫人。”
陳氏暗暗鬆了口氣,笑着應了,回身去扶邱晨,惹得邱晨好笑不已:“哪至於如此……”
車子在二門內停了下來,邱晨由着陳氏扶下車,目光掃過馬車上下,卻已經不見了那個婆子,想必秦禮已經安置了,也不再多問。汪氏林氏帶着幾個丫頭迎出來,邱晨跟着她們回了後院,卻把陳氏留在了外頭。
回到屋裡,邱晨洗了手臉,喝了杯茶,這才覺得略略緩過勁兒來。出去着一趟雖然沒覺得多累,但剛剛車子裡嚇了一跳,終究還是覺得有些心慌慌的,這會兒回到家裡,坐在自己的屋子裡,方纔真正地放鬆下來。
又歇了一會兒,邱晨進了淨房衝了個澡,換了一套家居的半舊衣褲出來,頭髮只鬆鬆的綰在腦後,上榻靠着一隻大迎枕歪着。手裡拿了本書,慢慢地看着,不多時,就迷糊起來。
剛眯了一會兒,聽得屋外踏踏踏地奔跑聲,邱晨嘴角禁不住漾開一絲笑意,也不睜眼,只挪動了一下身體。
果然,踏踏踏的腳步聲到了外屋就停了下來,然後就聽得阿滿和青杏在外屋低聲地嘁嘁喳喳地說話聲。
“小小姐安靜些,夫人剛剛歇下。”
“哦,我娘睡了?我進去看看,就看一眼……”阿滿壓的小小的聲音,幾乎有些聽不清,但邱晨仍舊可以想象出阿滿弓着身子,眨巴着一雙亮晶晶的大眼躡手躡腳的樣子,像只兩眼放光的小老鼠!
她嘴角的笑意更深,幾乎要忍不住笑出聲來。
門簾被挑開,邱晨連忙忍住笑,這會兒不由慶幸,幸好她是側着身子,手臂垂在了臉側,衣袖遮住了半個臉頰……不然,她還真沒辦法保持表情一動不動。
極輕的腳步聲走進來,越走越近,然後她感到一個小傢伙悉悉索索爬上了牀,然後手腳並用爬到了她的身邊,似乎是看着她的手臂遮住了臉,阿滿看了看,終究忍不住伸手扯住邱晨的衣袖拉起來……
“滿兒……呵呵……”邱晨破功,伸手將滿兒抱進懷裡。
“啊!娘,您醒了啊……哈哈……”滿兒驚呼一聲,隨即也跟着笑起來,摟着邱晨的脖子撒起嬌來。
孃兒倆笑了一回,青杏連忙上前,嘟着嘴對滿兒道:“小小姐……”
“哈哈……我很輕手輕腳了,是我娘早就醒了,不是我,真不是我吵醒她的……”滿兒從邱晨的懷裡探出小腦袋,笑嘻嘻地解釋着。
青杏沒法,又轉臉對邱晨道:“夫人,陳嬤嬤叮囑,說您的身子還沒大好,不能累着,也不能抱小小姐小少爺……您就當疼奴婢一回,要不然待會兒嬤嬤回來,又要教訓我了。”
邱晨抹抹眼角笑出的淚跡,擺擺手道:“好了,好了,你放心吧,就跟滿兒開個玩笑,沒抱她……我自己個兒注意着呢!”
青杏嘟嘟嘴,不再說什麼,轉眼又道:“夫人醒了,就起來活動活動吧,眼看就午時了,您起來稍稍活動一下,也該擺午飯了。”
邱晨點點頭,就要抱着阿滿起身。青杏一看連忙上前,將阿滿抱了下來。蒸雪上來將滿兒接了下去,邱晨這才起身,慢慢地下了榻,彎腰抱了抱一直含笑站在榻下的阿福,一手一個,牽着三個孩子進淨房洗手洗臉去了。
洗了手臉,孃兒仨整理了一下頭髮,從裡屋裡走出來,邱晨這纔看到,福兒滿兒從後院中發掘到的一顆小野瓜兒,鴿子蛋一般大小,綠油油的,一根藤上能結十幾個,熟了之後能夠散發出一股清甜的香氣。在劉家嶴的田野山坡上經常能夠看到,進京之後,這還是第一次見到。
邱晨跟阿福阿滿玩了一會兒,也就到了吃午飯的時間。
早上秦錚出門時說過,中午有幾個同僚相約聚一聚就不回來了,是以,邱晨吩咐擺飯也沒打他的譜兒。可,午飯擺上來了,邱晨挑了阿福愛吃的粉蒸排骨和阿滿愛吃的蟹粉獅子頭給兩個孩子夾了菜,自己夾了一筷子高湯菜心正要吃飯,門外腳步聲響,小丫頭恭聲問候:“侯爺!侯爺回來了!”
邱晨擡起頭來,回頭看向阿福阿滿,兩個孩子也疑惑地看向她,孃兒仨面面相覷了一下,邱晨放下飯碗站起身來,秦錚一挑門簾走了進來。
看到邱晨已經站起身迎上來,秦錚連忙擺手:“你吃着,我自己來!”
站都站起來了,當着丫頭婆子的面兒,哪能太過散漫了。邱晨緩緩迎上來,接過秦錚脫下來的大衣裳,交給丫頭子掛起來,又給秦錚挽了袖子,就着丫頭們端上來的水洗了手,這才一起重新回到飯桌上。自有丫頭又送上一副碗筷來。
邱晨笑着道:“不知道你回來,菜色簡單了些,你看看,若是不合胃口,就讓廚房裡再加兩個菜!”
秦錚跟兩個孩子見了,親近了一番,聽到邱晨如此說,他並不太在意這個,目光在桌上一掃,捉起筷子扒了口飯,含混道:“不錯,很好,不必再加了,如此甚好。”
見他如此,邱晨也不勉強,接了丫頭子送上來的茶,放在他手邊,就也坐了回去繼續吃飯。
當着外人也就罷了,只有他們一家四口的時候,他們都是一桌吃飯,不分什麼男女尊卑的,一家人聚在一起吃飯才熱鬧,搞那一套的人純屬沒病找病型,自己找不自在的。
安安靜靜吃了一餐飯,兩個孩子先後放下碗筷,接了丫頭送上來的漱口水漱了口,擦了手臉,這才接過送上來的一碗羊奶喝了。
在劉家嶴,兩個孩子一直喝着羊奶,都已經成了習慣了。秦錚在劉家嶴住了那些時日,自然知道孩子們的這個習慣,接邱晨進京之前,就已經將這些都備好了。除了羊奶,京城裡也有牛奶售賣,只不過量少價高,遠比一般的肉類貴得多,非豪門達貴是喝不起,也買不上的。更有位高權貴之人,喜歡喝人奶養生,只不過邱晨對這個就不敢苟同了。人奶論起內在成分跟牛奶相似,不說喝人奶就是剝奪了一個嬰兒的母乳餵養權利殘忍與否,只說這個時代可沒有體檢一說,那供奶之人誰知道有沒有傳染性疾病啊?
邱晨自從穆老頭兒說她懷孕之後,也添了羊奶,只不過她不是一天三頓飯後喝,而是早晚喝。早上跟着早飯喝一杯,晚上則是臨睡喝一杯杏仁蜂蜜羊奶,不但營養豐富還促進睡眠,一舉兩得。
秦錚問了兩個孩子上午做了什麼,略略說了幾句話,就讓嬤嬤和丫頭帶着兩個孩子下去午睡去了。
邱晨將兩個孩子送到門口,揮手道別了,轉回來,秦錚就站在她身後,伸手攬了她的腰肢道:“上午出去了?”
邱晨點點頭,一邊往屋裡走,一邊道:“因爲此事來的突然,我有些不敢相信,就去外頭找了個郎中診了……讓自己安心!”
一聽這話,再看邱晨臉色平靜,帶着安然的笑意,秦錚也不需要再問結果如何了,擁緊了她的腰肢,邁步走進裡屋,就一下子將她摟在懷裡,頭抵在她的肩窩裡,悶聲道:“再有這樣的事,記得跟我說,我陪你去!”
“呵呵,就是去看看,有陳嬤嬤和秦禮跟着呢,不會有事兒……”邱晨笑着解釋。
沒說完,就被秦錚打斷:“剛纔一聽說你出門差點兒撞了人……可嚇壞我了!”
這話語若是平日聽起來,或許覺得搞笑。換個人來說,或許也不會覺得怎樣,但秦錚不一樣!
他十四歲就上戰場殺敵,二十二歲就榮升成靖北大將軍,二十六歲就因擴土開疆而被封授爲靖北侯!這樣的男人,經歷了腥風血雨的洗禮,經歷過修羅地獄般的戰場廝殺,早就練就了鋼魂鐵膽……這樣的人,居然因爲聽說妻子出了事兒而害怕……這一聲害怕後邊,隱含了什麼?又包含了多少?
沒法子不讓人不動容!也沒法子不讓人不感動!
邱晨怔了一下,隨即再也說不出什麼,只伸手緊緊地將他堅實的腰背擁住。
兩人相擁了片刻,秦錚就擡起頭來,長臂一舒一卷,將邱晨整個人裹緊,輕輕嘆息道:“答應我,以後不要輕易讓自己涉險!”
邱晨在他的懷裡用力地點點頭,發出悶悶地迴應聲。
秦錚心頭一鬆,伸手將邱晨抱起來,幾步走到牀邊,將邱晨輕輕地放在牀上,然後彎腰將她的鞋子脫了,邱晨有些害羞地縮進牀裡側,秦錚看着她笑笑,在牀側坐下,慢條斯理地脫了自己腳上的青緞面薄底靴,上牀伸手將邱晨攬過來,兩個人你貼着我,我靠着你,相依相偎,也不提那些煩心事,邱晨只喁喁地說着今兒那幾位郎中的診斷結果,秦錚認真地聽着,兩人不是相視一笑,互相抱抱、摸摸,漸漸地聲音越來越小,邱晨頭站在秦錚的肩窩裡,一隻手抓着他的胸前衣襟,睡着了。秦錚一條手臂被邱晨枕着,另一隻手輕輕地搭在她的腰側,也臉色舒展地睡了。
不過一刻鐘,秦錚睜開眼,眼神清亮,一點兒睡意也無。
垂眼看了看懷裡睡得香甜的妻子,也不知做了什麼夢,邱晨睡着了,眉頭竟然微微蹙着,嘴脣微微地翕動着,似乎在說着什麼……
唉,她終究是太過孤單,沒有依靠,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
若是搬進靖北侯府後,能不能把岳父岳母接進京來住上段時日……或者,把那幾個小侄子接進京來就讀,家裡熱鬧些,妻子也不至於如此孤單!
看樣子,還是得幫她尋幾個說得上話來的,互相來往着纔好!
說起女人來,他還真沒有什麼印象,他十年不在京裡,小時候認識的也都忘了……思來想去,也沒能想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暫時擱下。
轉回頭,細細地看了看睡熟的妻子,秦錚有些心疼地擡手,將她微微皺起的眉頭撫平,慢慢拿出自己的胳膊,親了親她的額頭,這才起身下牀,給她拉了把薄被,轉身走了出去。
邱晨一覺醒來,一時未時末刻。前幾日沒覺得太嗜睡,今兒出去一趟,確定了懷孕的事情,她也算是放下心來,這嗜睡就冒出頭來了。
睡得渾身有點兒泛酸,邱晨在牀上伸了伸胳膊,活動了一下,這才起身。
撩起牀幃子,穿鞋下牀,走在空蕩蕩的屋子中央,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不對,照平時,只要她醒了有一點點動靜,丫頭們就進來伺候了,今兒她都下了牀居然都沒見人進來,屋子裡也太過安靜……丫頭婆子們都去哪了?
邱晨疑惑着,走出裡屋門挑起門簾往外看了一眼,果然,外屋裡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
一頭霧水的搖搖頭,邱晨顧自轉回來,進了淨房,自己洗了手臉,轉回來,坐在梳妝檯前,自己將頭髮綰了起來。來到這裡三年多,她梳頭的手藝一點兒沒見長進,仍舊只是最簡單的圓髻,用一根雲紋白玉簪子攢住,取了一件藕荷色繡玉簪花的湖綢褙子穿了,上下整理了一下,這才走出門來。
一個十來歲的小丫頭站在門口當值,此時正倚在門框上打瞌睡,梳着包包頭的腦袋一點一點的,跟小雞吃米一般。
邱晨也沒驚動她,繼續往外走。沿着抄手遊廊走到屋角處,隱隱地聽到有什麼動靜從前院裡傳了過來。邱晨挑了挑眉,沿着抄手遊廊一路往外走去,走到正院門口處,恰遇上月桂從前院匆匆返回來走了個對臉。
“夫人!”看到邱晨一個人走出來,月桂嚇了一跳,連忙小跑着過來,“夫人,奴婢們……錯了,請夫人責罰!”
邱晨微微皺了皺眉,揮揮手道:“這事過了再說。前頭什麼事,這麼喧鬧?”
月桂按住心頭的忐忑,連忙應聲扶了邱晨,一邊往外走,一邊道:“夫人,是大舅爺二舅爺打發人送來了端午節禮……”
“送個節禮,值得你們這麼鬧騰?”邱晨眉頭皺的更深了一些。
月桂擡頭覷了邱晨一眼,連忙補充道:“夫人,是兩位表少爺和成少爺來的,還給送來了今年新出的紅薯。”
“兩位表少爺?”邱晨疑問了一聲,臉上的不虞已經眨眼消散不見,變成了驚喜,問道,“哪兩個?俊文俊書?”
一看邱晨的臉色,月桂也暗暗鬆了口氣,連連點頭笑道:“正是大表少爺和二表少爺。還有大興管家和順子叔,來了好些人!”
若是僅僅是俊文俊書來,玉鳳和青杏幾個怎麼也不會都跑了,原來是大興和順子來了,這倆丫頭大概從小到大第一回離開爹孃,也難怪有些忘乎所以了。
不說幾個丫頭如何,家裡來了人確實是喜事。邱晨不由加快了腳步。
又走了幾步,蒸雪和旋冰匆匆從外頭返了回來,一看到邱晨,臉色微微一變,連忙上前來就要跪下請罪。
邱晨擺擺手,腳步不停:“這事過了再說!”
丟下一句,自顧自地徑直出了二門,往越來越清晰的熱鬧聲處走去。
二門外的場子裡,一大羣人圍着四五輛大車站在那裡。邱晨的目光從人羣中搜尋着,第一個看到的就是成子,他的身邊站的人比較少,所以站在外圍,反而好認一些,俊文俊書卻被人羣簇擁在裡頭,根本看不到身影。
又往前走了兩步,成子也看到了邱晨,連忙走過來,長揖及地行禮道:“嬸子!”
邱晨心情激盪,伸手扯住成子的胳膊將他拉起來。這孩子也就十四歲不到十五歲,個子卻已經比她高出了大半個個頭,足有一米七五了。只是身子還太單薄……不過這個也不急,等身高不再增長,身體也就逐漸魁梧紮實起來了。
“好,好,看起來還不錯!這一路累不累?”邱晨連連問着。
成子恭聲回道:“一路順利,因爲是乘船而來,不累!嬸子不必掛心!”
邱晨點點頭又道:“你們縣試的成績如何,看樣子應該都過了?”
成子點了點頭,正要說話,那邊注意到邱晨的到來,俊文俊書腳步匆匆滿臉喜色地從人羣裡走過來,大興和順子也上前來磕頭行禮,被邱晨一起止住。
“咱們別在這裡說話了,將車輛馬匹交給他們收拾,咱們進屋說話去。”邱晨的目光在俊文俊書身上打量着,擡起手想去拍拍兩個孩子的頭,卻發現她只能拍到兩個孩子的肩膀了。俊文俊書成子三人站在一起,俊書成了最高的一個,俊文跟成子差不多,都是一樣的略顯單薄的身形,穿着靛青色的暗竹文潞綢直綴,同色的方巾,就如三根身姿挺拔的青竹,修長俊逸,風度翩然。
邱晨心裡的歡喜難以言表,而且有一種完全不受控制的自豪驕傲,這樣出色的三個孩子,都是她們家的呢!
秦禮和曾大牛站得近,連聲應了,招呼人上前去接了車輛馬匹,又有人手腳麻利地將車上的東西歇了下來。
三個孩子簇擁着邱晨,阿福阿滿跟小狗兒一樣,滿臉的喜色幾乎將兩張小臉撐破了,眼睛晶亮亮,臉蛋兒因爲歡喜興奮漲的紅撲撲的。不同的是,阿福是跟在俊書俊文身邊,而阿滿則是牽着成子的手,一路走進正院的大廳裡。
剛剛那些丫頭婆子擅自離崗,都心裡揣着忐忑呢,這會兒行動就格外麻利起來。
邱晨帶着孩子們和大興順子等人剛進大廳,丫頭們已經將茶送了上來。
邱晨吩咐了林氏汪氏幾句,這纔在上手落了座,俊文俊書和成子三人首先上前,在婆子們放好的氈墊上跪倒,行禮道:“給姑姑(嬸子)請安!”
如今邱晨已經逐漸習慣了這個時代的禮儀,能夠端坐着看孩子們行禮請安了。只不過,不等孩子們真叩下頭去,她就笑着伸手道:“行了行了,自家人表個意思就行了,趕緊起來,跟我說說話兒是正經。”
孩子們笑着仍舊實實在在磕了個頭,又起身作了一揖,這才各自在下手椅子上落座。之後,大興和順子上前來給邱晨磕頭問安,邱晨也笑着受了,讓二人也在末座坐了。這纔開口詢問家裡的情況。
邱晨最關心的事情自然是三個孩子的縣試結果,一問之下,果然三個孩子都順利通過了縣試,成績最好的是俊書,俊文和成子相差無幾,成子稍稍落後三四名的樣子。成子去年跟着穆老頭兒出去了一年,課程耽擱了,能考這個成績已經很是不錯了。
有了這件喜事打底,邱晨算是將一件心事放下,轉而詢問起楊家二老和大哥二哥大嫂二嫂等人的情況,以及家裡、作坊裡、南沼湖、莊子等處的情形來。三個孩子笑呵呵地一一作答,都回答的極詳盡,邱晨也聽得非常認真。
她不過是個外來人,到了這個世界也不過三年多一點兒,但自從來到這裡就一直生活在那個地方,有那些人的親情和關懷支持,她早已經在不知不覺中將劉家嶴當成了自己的家,也將那些人真真正正放在了心裡,當成了自己的親人家人。
聽着諸人諸事皆順遂,邱晨歡喜不已,又說說笑笑了一回,看到林氏和汪氏都轉了回來,就喚過她們來問道:“給他們備下的屋子都安排好了?”
林氏汪氏連忙笑着道:“三位少爺都安置在聽雨軒,其他人安置在外院的客房裡,俱已經打點妥當了。”
邱晨點了點頭,轉回頭來,對俊文俊書幾個道:“你們一路辛苦了,我先讓人帶你們去歇一會兒,再過大半個時辰,你姑父也該回來了,屆時咱們再一起吃飯說話!”
俊文俊書和成子等人都應聲起來,拱手作揖施禮之後,跟着婆子們告退離去。
邱晨滿心歡喜着,也不覺得累。招呼月桂過來,吩咐道:“你去廚房看看,讓他們用心一些,晚上好好整治出兩桌菜來。”
月桂答應一聲,腳步匆匆地退出去,去廚房傳話了。
邱晨看看屋子裡剩下的丫頭婆子,一個個臉上帶着喜色,目光中卻隱隱流露出忐忑之色來,特別是她屋裡的幾個丫頭婆子,神色甚至有些隱隱的惶惶然,臉上的喜色就不禁漸漸地淡了下去。
“其他人該幹什麼幹什麼去吧!”淡淡地吩咐了一聲,在羣聲應諾里,邱晨起身,緩步走出外院正院,往自己居住的後院一進而去。
邱晨一路半句話也沒說,走回自己的院子,徑直進正房,然後在次裡間的榻上落了座。
蒸雪一臉忐忑地奉上茶來,邱晨接了卻沒有喝,隨手放在榻幾之上,目光一掃,都跟進來,連遞了茶的蒸雪也一起跪在當地的丫頭婆子們,半晌方纔開口道:“你們平日盡心盡力,我不是不知道。但今兒這事兒……你們自己個兒說說吧!”
青杏第一時間開口道:“夫人,奴婢錯了。奴婢不該一聽到爹爹來了,就什麼都不顧地跑了出去……請夫人責罰!”
玉鳳也跟着道:“夫人,奴婢錯了,請夫人責罰!”
承影和蒸雪也都叩頭認錯。
邱晨看着丫頭婆子們默然片刻,緩緩開口道:“我既然將你們放在我身邊,那就是欣賞你們,信任你們。欣賞你們的才能技巧,信任你們可靠。說起來,可靠比才能技巧更重要。哪怕你有經天緯地之才,若是不可信,同樣不可用。可你們今兒做的事,恰恰辜負了我對你們的信任。”
丫頭婆子們叩頭請罪,有幾個已經綴泣起來。
邱晨繼續道:“你們或許都以爲旁人會留守當值,你依賴我我依賴你,就成了今兒的局面。可你們知道不知道,自己的本分就要自己守,連自己的本分都沒守住,又談何其他?……也或者,是我平日裡對你們太過嚴苛了,讓你們根本不在乎我如何?”
“不是,夫人,您是最好的夫人,奴婢真的沒那個心思……奴婢錯了,再也不會犯了!”青杏哭着請求道。
其他人也哭着附和着,一時屋子裡亂七八糟地響成一團。
邱晨閉了嘴,目光清冷地看着這些人,直到幾個人都漸漸醒悟過來閉了嘴,只以頭抵地低聲地抽泣着,她才慢慢地開口道:“今兒這事,我再也不能無底線的寬宥了……”
此話一出,衆人皆是一凜,雖然仍舊頭抵地,抽泣聲卻瞬間安靜了不少,一個個都屏息靜聽,同時在心裡暗暗祈禱,夫人不要太過生氣,懲罰的太重了。
終於,邱晨淡淡地開了口:“今兒,你們擅離職守,置主子於不顧,不罰不以正家法。玉鳳青杏,罰月例銀子半年,暫時還在屋子裡伺候着……蒸雪旋冰,罰月例銀子三個月,外加一個月在門外輪值;其他人,罰月例銀子三個月,暫留伺候,後有再犯,即刻攆出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