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有藥物的支持,但按照醫院的吩咐,夜宸雋每隔一天都必須在寓所裡由特聘的家庭醫生進行一次例行的身體檢查。其後再讓秦漾爲他針炙治療,除此外,還需要在特訓人員的指導下,加強一系列的身體素質訓練。
自從驚濤駭浪的那一晚後,他被急速趕來的救援人員通過直升飛機直接運送到國家中心醫院進行急救。因爲大量失血,他曾經數度處於昏迷狀態,醫院要求緊急援助,需要從各處的血庫調來血液,並且通過視頻,由世界各地的醫學專家進行聯合匯診。
但夜宸雋的血型比較特殊,屬於罕有的“熊貓血”,血庫里根本沒有此類可供調配的血液,而他身體內的造血功能還沒有完全恢復過來,若果在兩個小時內得不到血液供應,有可能將陷入休克狀態,藥石無效。
幸好,在倒計時只剩下半小時的關鍵時刻,夜宸老先生踏入了醫院的急救室。他在俄羅斯了結了所有事情,立即乘搭最快的班機飛往美國。隨後的還有保護在身邊的龍六。
推開書房的門,龍五隔着光柱織錦的時空,視線堪堪落在坐在書桌後正在低頭翻閱資料的男人,急速的腳步驟然停了下來,他並不走近,而是倚在門邊,靜靜地打量。
此時此刻的夜宸雋,身上有種說不出的柔軟。
一洗平日的冷凜,浸潤在光影裡的輪廓漸漸與記憶中的影象重疊在一起。跟隨在他身邊那麼多年,龍五幾乎見慣了他冷魅中略帶慵懶閒散姿態的每一個時刻,他從浴火中重生,個性反而變得更加沉實了。有時候,龍五也在懷疑,這些年夜宸雋所經歷的,何止是一場生離死別。
但骨子裡的本質,永遠都沒有改變過。
“別告訴我,你跟小七鬧彆扭了,然後躲到我這兒避難。”書桌後的男人眉眼未動,卻彷彿有種預知的能力,率先將龍五悶在肚裡的說話堵了回去,“我這裡不是收難所。你們的家事自行解決去。”
龍五怔了怔,淡笑着一步一步走過去,若有所指地道,“我是有事情向你彙報。不過,你的身體才見好轉,用不着這樣賣命,要知道,你現在的命已經不僅僅屬於自己。”
夜宸雋自然知道他的話不是危言聳聽。
他蓋起手上的資料,從書桌後站起,緩緩地站到窗前。玻璃上映印着一張英俊如刀削的臉,窗外透進來的光薰染了篆刻般的線條,尤其顯得淡靜如水。
“說吧,什麼事?”
雖然他名義上還是天鷹會的會長,但是“司徒皓謙”的名字已經是一個過去式,幫會裡的很多事務由龍五親自處理,他也懶得再過問,反而躲在寓所裡休養,完全處於一種半退休狀態。不過龍五還是不間斷地向他彙報一些外界的消息。
“是有兩件事。第一,由我們天鷹會在美國投資的賭場下個月開業。”龍五言簡意駭地做着彙報。
由於夜宸雋目前已經是夜宸家族繼承人的身份,
所以天鷹會的事務他不便於出面參與,可是在美國開設賭場這個項目是由政府牽頭的,屬於正當經營,天鷹會爲賭場的最大股東,而夜宸家族也是其中的參股成員之一。
“屆時我們會邀請政商兩界的重要人物參加開業慶典,你是夜宸家族的代表成員之一,所以這個餐舞會你不能缺席。”龍五走到水機前爲自己盛了一杯咖啡,然後端着慢慢走了回來,陷進靠門邊的沙發上,“當然,你可以從到場的名模中挑選一個舞伴,或者,由你親自邀請合適的女伴。”
“嗯。”夜宸雋不置可否,“第二件事呢?”
“凌少祺醒了。”龍五繼續回答。
玻璃窗上的倒影幾不可察地蹙了蹙眉。
龍五凝神看過去,隔着一段距離,那個身影背在身後相握的手指不自覺地摩梭着,他的眸底劃過一絲複雜的意味,“剛剛收到消息,凌少祺所在的醫院在半小時前發生了爆炸。”
“爆炸?”夜宸雋微微側頭。
“對。聽說死傷近百人。據我們安插在醫院附近的線人回報,爆炸應該是針對凌少祺的,初步認爲是他以前積怨下的仇人得知他甦醒的消息,安排了人直接炸燬了醫院。可惜啊,他所在樓層的人,幾乎無一倖免。”龍五怔怔地看着那道背影,黯然神傷地別轉了臉,“我們的人說,在爆炸前的十分鐘,看見夏曦走進了那幢醫院大樓……”
“什麼?”夜宸雋猛地轉身,厲聲道,“再說一遍。”
龍五的眸底涌起一陣悽戚的悲涼,終於低嘆一聲,將剛纔的說話重複了一遍,“有人看見夏曦進入了醫院的大樓,十分鐘後,那幢大樓發生了強烈爆炸,死傷無數。”
他的話音剛落,夜宸雋“嗖”地步帶生風地衝到他的面前,大手抓住他的衣領,沉着聲音叱喝,“爲什麼不及早彙報?爲什麼不阻止?誰讓你們自作主張的?”
他看着瘦削,但手上的力度卻出奇地大,龍五幾乎整個被他提起。
“老大,你先放手……”龍五張了張嘴,但下面的話卻像被堵住一樣,再也說不出來,垂在身側緊握的掌心滲滿了汗水。
“以後再跟你算這筆賬。”夜宸雋毫不客氣地將他甩向座椅,在龍五才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快步衝了出去。
龍五大大吁了口氣,從座椅上顫巍巍地撐起,走出書房。
一團黑影悄無聲息地從轉彎角浮現,漸漸挨近,極無賴地在他身上蹭了蹭,痞痞地笑了起來,耳垂上的碎鑽尤其閃亮得刺目,“五哥,這回辛苦你了!”
龍五不無好氣地瞥了他一眼,“都是你們出的餿主意!”
“呵呵,不這樣說,老大他會上當嗎?”龍六非常狗腿地繼續訶諛奉承,“兄弟們當中就你跟老大是最親近的,換作我們,如果被他發現受騙了,早一槍就把我們給斃了。”
“所以你們就讓小七說服我來做這個陪墊?”龍五仿
佛後知後覺地想想,也自感可笑。他真的是被矇蔽了,纔會傻傻地幫着他們去圓這個謊。
不過,似乎,也挺好玩的。——夜宸雋大病初癒的神色總是淡淡的,已經好久沒見過他表現得這麼慌張了。
視線遙遙地落在夜宸雋消失的方向,那裡空蕩蕩的,似乎連着氣息也被抽空了似的。龍四早就授命尾隨在後暗中保護。
但願,他們真的能見上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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蜿蜒曲折的公路上,黑色的小車風馳電掣。
箭弦一般飛向醫院。
擋風玻璃下映照着的脣線繃得緊緊的,夜宸雋素日的冷靜自持在聽到龍五說到爆炸的那一刻起終於失去了控制。
越駛近醫院,他的心就越往下沉。
在途中他急急扭開了車內的播音機,但新聞頻道里根本沒有提及這次造成重大損傷的爆炸,連就各個通往醫院的路段都沒有封鎖,街面上與往日一般平靜。
可是天鷹會極具世界尖端水平的網線系統遍佈每個角落,龍五能夠收集到的信息絕不可能會出錯……
夜宸雋緊蹙着眉頭,青筋暴露的雙手把住方向盤,猛地用力向左邊急轉彎,車子拐進了一條狹窄的小巷,邃黑的線條划着優美的弧度在巷子裡橫衝直撞,謾罵的叫喊聲從車的背後鋪天蓋地地涌過來,他仍然不管不顧地將行駛速度提到最高。
從這裡過去醫院是最直接的捷徑。
偏偏在拐入醫院主幹道的時候,迎面盲頭蒼蠅一般竄出一輛小型汽車,“哧——”的一聲輪胎狠狠摩擦路面的聲音傳來,夜宸雋的車驟然急剎,在路面上打了一個美妙絕倫的迴旋,但那輛小型汽車仍舊擦着他的車邊而過,車身上狠狠地拉出一道篆刻的劃痕,閃耀出激烈的火花。
小型汽車的司機氣沖沖地跑了過來,滿身的酒氣逼人,他一手伸進車窗抓住夜宸雋的衣領,憤怒地罵道,“小子,你會不會開車,老子的車你也敢撞?”
夜宸雋過於冰峰的側臉閃過一抹冷峭,他垂眸看着那隻肥粗的大手在衣領上蹂躪,不由得壓着聲音低喝一聲,“放手!”
“放手?”那個男人自覺地打了個酒嗝,鼻息裡不斷噴着腥臭難聞的酒氣,“小子,你……你給我下車!知道……不?老子我出來混的時候,你還在吃奶呢。今天居……居然撞老……老子車上了,不給老子個說法,你就甭……甭想離開這裡。”
“說法?”夜宸雋的眉眼一挑,倏地伸手捏住那隻手剛好七寸命門的地方,稍稍用力,男人慘烈地“啊”的一聲,身體隨着疼痛的遊走變得扭曲,額頭上瞬間冷汗直冒。
但夜宸雋視若不見,反而施施然地從旁邊拿起手機,按了幾個鍵撥了出去,沉着聲道,“我知道你就在附近。立即過來!”
隨後將手機往身邊一扔,直接從車上邁了出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