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安全地坐進了車內,瀟夏曦才如釋重負似的從適才的惶恐中恢復過來。她扭頭看向旁邊正準備啓動車子俊雅的男子,莫名其妙的涌上滿滿的幸福感,笑意從眼角里溢出來,幾乎浸潤了車內的空間。
“笑什麼?”夜宸雋輕柔地揉了一下她頭頂上的發,將那抹笑容毫不遺留地納入眼底。
瀟夏曦抿着笑,頭順勢靠在他的肩膀上,彷彿才後知後覺地問道,“我們現在去哪?”
雖然說“私奔”是臨時起意,但總有一個目的地,或者一個方向,讓他們可以一直這樣相攜着走下去。自私也好,任性也罷,她的人生早就糟糕得一塌糊塗,又何妨再來一次徹底的解放?
夜宸雋狀似認真地想了想,也很嚴肅地斂起了笑容,“現在最迫切解決的,是如何湊錢的問題。我身無分文,信用卡之類的必定也不能用,你跟着我,只能捱餓受冷了。”
“我不怕。”瀟夏曦順着他的話一臉正色,盯着他完美得無懈可擊的側臉,倏地掂起單指勾起他的下頜,輕佻地笑了起來,“至於湊錢嘛……嗯,這張臉太俊,倒可以賣些錢。要不我們就在城裡開個小店,你來賣,我來數錢,估計這日子也可以過得滋潤。”
夜宸雋滿頭黑線。
猛地剎停車,伸手抓住那隻極不安分的手狠狠拉近,報復性地咬上她的,直至瀟夏曦不斷求饒,才滿意地放開她,看着她臉頰處暖暖的紅暈,不自禁地在上面捏了一下,“這是對你小小的教訓。看下次你還敢不敢打這樣的壞主意。”
“我……我只不過是爲了我們的生計做了個長遠的計劃。”瀟夏曦撫上心口,輕喘着兀自爲剛纔的不懷好意辨解,可是在撞入夜宸雋一臉的探究時,馬上改了口風,“既然秀色不可出賣,那我再另想辦法好了。”
還好,手腕上還留着一條金手鍊,典賣出去大概也能值些錢吧。
“我來想辦法。”夜宸雋卻一字一頓地道,重新啓動了汽車的引摯。
瀟夏曦終於偷偷伸了伸舌頭,將心中那個剛剛燃起的小打算自動自覺地壓了下去。
好吧,反正她不求錦衣華食,不求玉庭金屋,只要簡簡單單有個遮風避雨的地方,有食物裹腹,有他在身邊,什麼都不用她來操心,她還可以趁機偷個懶。
把一切都交給身邊這個男人,讓所有複雜都變得簡單,這樣的生活似乎也蠻讓人憧憬的。
望着窗外迅速劃過的風景,瀟夏曦的心情不由得飛躍起來,從未有過的輕鬆自在。
至於剛纔那一場驚心動魄的綁架,早早就飛到九霄雲外了。她拿眼偷瞟了旁邊的男人,他開車的時候神情尤其專注,似乎並沒有懷疑這場戲從頭到尾都不過是她與龍五之間的一個協定,興許也就是這樣的專注,才讓人更加感覺安心。
不過在下了高速公路後,他們一路向東,最終在一座城市裡停了下來。從車窗外看出去,連綿起伏的山脈望不到盡頭,荒漠黃沙,映出點點筆尖下沾染的光斑,猶如被恍惚了的歲
月,引人禁不住感慨時光的不可挽留。
趁着夜宸雋給車充油的片刻,瀟夏曦還是偷偷地走進了附近的金鋪子,將金手鍊典當了出去。但因爲是二手轉賣,價格自然比買的時候要大打了折扣,而且還受了白眼。但沒辦法,人在江湖走,有時候還是得低聲下氣的。
可是從金鋪子出來的時候,瀟夏曦反而驚訝了。一身衝鋒衣和軍褲的夜宸雋蓄勢待發似的站在了一輛墨綠色的越野吉普車前,滿身覆上了一層淡薄的陽光,迎着她挽着笑,優美、冷情得無與倫比,卻讓人嫉妒得牙癢。
這樣的夜宸雋,更像一頭矯健而野性的金豹。
他從後備箱裡拿出一套女裝,一式一樣的戶外裝備遞給了瀟夏曦。
她看了他一眼,低笑着接過,徑直躲到後面的車廂裡換上。不問他從哪兒弄來的越野車和衣褲,夜宸雋似乎早將一切必須的用品都準備了妥當,她換好裝後才發現,後備箱裡除了早備好的飲用水和乾糧外,還有其他的戶外用材,包括帳篷、睡袋、急救用的藥品以及一些炊具。
瀟夏曦忍不住笑了起來,“你打算到沙漠裡露營嗎?”
這個主意似乎也挺不錯,只是有些冒險。想那蒼茫黃沙漫無邊際的,單憑着他們倆人的力量,不被黃沙覆蓋,也有可能會遇上風暴或沙匪。
不過,夜宸雋看上去興致滿滿的。在她從後車廂重新坐回副駕座的時候,他在她面前攤開了手,一條金光燦燦的手鍊從他指縫間墜了下來。堪堪是她纔剛拿到金鋪子典賣的那條金手鍊。
“以後別再拿去典當了,湊錢的事情由我來想辦法。”他反手將金手鍊給她扣上,然後像安撫小孩子一樣揉了揉她頂上的發,“你只要乖乖地坐在旁邊。”
瀟夏曦彷彿受到了蠱惑似的點了點頭。擡手傻笑的端詳着重新被扣上的金手鍊久久沒有捨得放下來。
那麼普通的鏈子,恍然之間似乎增添了一些愛情之外尤其暖心的特殊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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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吉普車在沙丘領地上疾行如飛。
漫天的黃色由他們的車底下向四面八方匍匐着鋪出去,一輪炙熱的光團高高懸掛在天邊,而方圓百里的萬物彷彿一下子沉入了一個被燃燒的火爐裡,視線也在滾滾的炙熱中被扭曲,高溫下的浮光掠影,漸漸的,變得模糊。
他們的背後,兩道明顯的車痕很快又被翻滾的風沙覆蓋了上去,蹤影全無。
還好車內設置了最先進的導航系統,也不知道夜宸雋用了什麼方法弄來這輛越野吉普車,平凡的外表裡卻有着極考究的電子裝置,所以他們根本不用擔心會在茫茫的黃沙裡迷失方向。
“我們是準備去哪兒?”瀟夏曦百無聊賴,又再有的無的問起了那個囤積在心的疑問。
從他們所在的起點要穿越整個沙漠,至少需要十個小時左右。夜宸雋爲這一趟旅程做足了準備,以她對他往日行事作風的瞭解,他不可能只是一時的興之所至。
果
然,夜宸雋只是輕輕“嗯”了聲,依然很專心地開着車。半晌,才淡淡地道,“去探望一個朋友。”
“朋友?”瀟夏曦訥訥地重複着這個詞,“是怎樣的朋友?可是從來沒聽說你在北美也有朋友。”
話剛落音,她才真正意識到,其實她對身邊這個男人的瞭解也只僅僅限於與他相遇後的這些經歷,甚至他的血統歸屬於俄羅斯隱蔽的夜宸家族也是後來才知悉。但是他真正的過去,他在黑幫成名之前以及成名之後的一段漫長的歲月裡所篆刻的歷史,她幾乎一無所知。
“說說你以前的事吧。”她饒有興趣地看着他。
心底的強烈渴望,或許只有越瞭解他,纔可以離他越近吧。
夜宸雋倒不以爲然地聳聳肩,繼續專心開車,“其實以前的事,我記得已經不大清楚。不過在美國休養的這段時間,倒是與以前的朋友在電話裡有聯繫過。他是我在初入江湖,正式接手天鷹會前曾經被派送到這裡歷練所結識的朋友。他是這片沙漠裡最慓悍的飛鷹。”
“哦?莫非是這裡的酋長?”瀟夏曦無來由的一陣嚮往。
“不是。他們的身份是沙匪。”夜宸雋彷彿看穿了她的心思,直接將那些毫無實持意義的浮想聯翩徹底擊沉。
瀟夏曦睜大了眼睛,幾乎難以置信。
在她的印象中,沙匪不是那種專門打劫過往遊客,甚至擄掠害命的強盜麼?但在夜宸雋輕描淡寫的描述裡,卻成了重情講義的朋友。
不過想想也是,他自己本身就是天鷹會的會長,在失憶之前掌握着國內黑道的主要命脈,所謂道與道之間,果然是更容易相交的。
“在成爲沙匪之前,他們也不過是住在貧民區的平民百姓。”夜宸雋眼角的餘光瞥了她一眼,將她的驚訝盡數納入了眼底,淡淡地做着解釋,“只是一些不得已的原因,讓他們淪爲了這一帶的沙匪。在過去的一段時間,我也曾經是他們的一員。”
“但是……”瀟夏曦還想再問些什麼,可是話說出了口,又似乎不想再問些什麼了。
他們的生活,總是那樣慓悍。然而裡面堆積着太多不爲人知的苦衷與無奈,作爲一個局外人,她終究是無法完全理解的。
車廂裡突然間又靜默了下來。
夜宸雋擰開了車內的音響,曲調悠揚的音樂從音箱裡飄了出來,在這片空曠的沙漠裡尤其顯得悅耳,彷彿與這天、這地完完全全地糅雜在一起。
瞬間,猶似從冶煉的地獄被一下子拉入了天堂,瀟夏曦沉醉在這樂聲中,不由得有些昏昏入睡了。
猝不及防的,夜宸雋突然剎停了車,她一個激靈,不明所以地睜開眼,卻看見他抿緊了脣,雙手緊緊握住方向盤,手背上浮起了青白,額上也明顯滲着冷汗。
“怎麼了?”她撫上他的手,指尖觸及的地方,寒冷徹骨。
夜宸雋深吸了一口氣,半晌,纔像釋下了重負,竟然微微地笑了起來,繾綣而華美,“夏曦,你會開車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