瀟夏曦倚憑着船的木欄眺望着遠處藍天白雲下的海鷗飛翔。
海水不時拍打着木質的船身,一漾一漾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麼的恬靜而充滿着遐想。
他們的船已經在海上漂流了兩天兩夜。爲了不打草驚蛇,夜宸雋最終還是選擇了採用水路的方式潛入目的地的中心地帶,路途雖然曲折了些,但是,可以避開對方在各個隱蔽處佈下的眼線,還能沿途欣賞美麗的風光,也算是值了。
瀟夏曦預感,這將是一個讓她終生難忘的旅程。
一罐清涼的飲料遞到她的面前,是開了封的。
瀟夏曦順着那隻骨節清明卻略顯乾燥的手看過去,挽脣笑了笑,接過。
“怎麼,想他們了嗎?”夜宸雋半倚靠在木欄,一條長腿微微曲起,姿態優雅地搖晃着手裡自己的飲料,似飲未飲。
他身上的白色襯衣被海水的華光映照着,更加讓人挪不開眼了。
“嗯。”瀟夏曦仰起頭,任海風溫柔地拂過臉龐,吹起她一頭乾淨利落的短髮,笑意從脣角的縫隙泄出來,“這個時候,小謹天通常都在花園裡曬太陽吧?”
還有雷承旭,他會抱着他在懷裡,一邊哄着,一邊低頭看着桌上手提電腦裡各種數據的變幻莫測,眉心微微蹙起,可是小謹天的一聲低喊,他就會回過神來,馬上讓保姆衝好一瓶奶,然後耐心地給他餵奶。
簡直就是不折不扣的“奶爸”。
多麼美好的一幕畫面,早在什麼時候開始就已經深深地烙印在她的腦海裡呢?
尚記得那一天她支支吾吾向雷承旭提出要離開一個月,請求他留下幫忙照顧小謹天的時候,他的眼神明顯黯淡,只是抿脣猶豫了一會兒,便答應了下來。旁邊的宋琳琳同樣愕然了片刻,視線狐疑地從雷承旭滑移到瀟夏曦身上,然後心有意會的表示會協助照顧好小謹天,讓她放心云云。
她沒有向他們說明離開的原因。但是雷承旭也能猜想得到,她這次離開必定與夜宸雋有關。
能讓她不惜放下身邊的一切,包括心愛的兒子而遠走天涯去冒險,只有夜宸雋。
“你放心,等你們回來的時候,我會將白白胖胖的小謹天交還到你的手上。”雷謹天狀若看不到她眸裡閃爍的微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
瀟夏曦強忍住心中洶涌的歉意與不捨,再一次抱緊他。
這一趟出去險阻重重,其實她也不能確定,一個月之後是否真的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這兒,回到她曾經生活了三年的夢想之都。
看着它一點點地消失在眼眸裡,伴隨着小謹天的笑靨與雷承旭眉宇之間的煙鎖重霧也漸漸變得模糊,那些無法釋懷的惆悵終於滿滿地佔據了她的整個胸腔。
“有時候我在想,承旭對謹天的照顧比我這個媽媽還要來得稱職。”她淡淡地笑着,掩不住有些自嘲,“不過,把謹天交給承旭看顧着,我很放心。”
夜宸雋側首看着她眉間深鎖的那一抹憂思,忍不住伸手過去,覆在她放在木欄上的手背,輕輕拍着,“
等這件事了結,我們、還有小謹天,一家人永遠在一起,以後都不分開。”
“嗯。”瀟夏曦反手輕柔地勾住他的尾指,彷彿有力量從連結處涌上來,她迎視着他,眸光閃爍,“我相信你!這一次回來之後,我們就再也不分開了。”
不分開,然後他們就可以永永遠遠地在同一個天空下擁有着同樣頻率的呼吸,一直一直地相伴下去。
這也是瀟夏曦在那時候曾經幻想過的最美好的生活!
……
晚上的時候,他們道了晚安,便回到各自的房間休息。
在船上的這些天裡,關於瀟夏曦與雷承旭離婚的事,瀟夏曦沒有提,夜宸雋也就不提。他們彷彿彼此之間早有了某種默契,讓一切順其自然。
瀟夏曦睡在牀上輾轉反側。
這隻船是從港口上臨時租來的漁船,船艙配置的起居室是漁民出海打漁時作休憩用的,所以裡面的設施很是簡陋。而且是在船上,船身被海水蕩來漾去的,即使已經換上了嶄新的牀鋪,還是睡得很不舒服。
遠處傳來一陣嗚嗚的鳴笛聲,是大型船舶經過時響起的警號。
鳴笛聲時遠時近,時長時短,瀟夏曦其實習以爲常。可是這個晚上卻不知爲什麼,總是心有慼慼,彷彿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時刻縈繞在眉間,可窗外稍有一些風吹草動,她都會乍然驚醒,然後就再也無法入睡了。
朦朦朧朧中,猝不及防一陣猛烈的撞擊,瀟夏曦來不及反應,整個身體被撞擊得拋起,隨着慣性撞向船身的隔板。幸好牀鋪上的隔板都裝上了軟墊,不過這麼一撞,幾乎把她的心肝脾肺腎都撞了出來。
緊接着,船艙外面響起一陣凌亂的腳步聲,周遭頓時彷彿陷入了一片天翻地覆的混沌之中。
不及細想,瀟夏曦撫住心口不住地喘息,連忙扶着搖搖晃晃的船身艱難地走向門口,手還沒有按上門把,卻一下子被人從外面大力推開,夜宸雋急匆匆地闖了進來。
“你沒事吧?”他抓住她的胳臂,眼裡擠滿了擔憂。
“我沒事。”瀟夏曦搖了搖頭,下意識地扭頭看向門口,可是船外的海面依然平靜,卻是一片深邃的墨黑,什麼也看不到,“外面究竟發生什麼事了?該不會是……”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又一陣劇烈搖晃的撞擊,瀟夏曦站立不穩,“啊”的一聲向後倒去。一隻手臂挽住她的腰身,將她整個人護在懷裡,隨着撞擊力度的慣性,兩個人雙雙滾向船身的隔板。
“砰”的一聲悶響,夜宸雋的背脊重重撞在了隔板上。
瀟夏曦慌忙雙手撐在木板上,從他的懷裡擡起頭,急切地問道,“怎麼會這樣?你還好吧?”
“嗯。”夜宸雋輕聲應着,扶着她的雙臂緩緩站起。
“老大。”龍四魁梧的身軀一步跨入船艙,只是簡單的看了瀟夏曦一眼,便轉移看向夜宸雋,壓低了聲音稟報,“不知道從哪兒飄來了一大片水草,因爲天太黑了,漁夫們沒留意,現在螺旋槳的槳片被水草纏住,漁家們正在水底下清理
。不過我們在前艙部分發現了一些奇怪的粉末。”
說完,他攤開手掌,在掌心處,一個透明的膠袋裡,果然粘附着一些不知名的半透明白色粉末。
夜宸雋用手指拈了些在鼻子下嗅了嗅,眉宇之間掛上了一層冰霜,“是白磷!”
“白磷?!”龍四沉聲驚叫。
瀟夏曦也禁不住詫舌。她記得以前上化學課的時候老師有教授過,白磷的燃點極低,一般在溼空氣中約40度就能着火,一旦遇上火源,更容易引起燃燒,而且產生巨大的煙霧。
她張了張嘴,剛要說些什麼,甲板上驟然傳來一些異常的響動,龍四立即從腰間拔出槍高舉過頭,一副戒備的狀態。
他與夜宸雋暗中交換了一個眼色,率先走在前面,以門板作掩護,微微向外探出了頭。而夜宸雋則將瀟夏曦護在身後。
她抿緊了脣站在他的背後,指尖微涼的扯住他的一尾衣角。雖然瀟夏曦已經早早做好了隨時陷入危難的心理準備,可是變化突如其來,她整個身心仍舊免不了一陣顫抖。
手裡倏的一沉,一把銀色的小槍塞進了她的掌心。
前面的男人頭也不回,只是肅整以待的看着前面,“我出去看看,你留在這裡。外面如果有任何響動,你都不許出來。”
“不。我要和你一起。”瀟夏曦緊了緊手裡的槍,卻伸手將他的衣角扯得更緊,神色嚴肅,“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嗎?”
夜宸雋回頭看着她。微光從門縫處滲進來,堪堪映在她的臉上。她仰起頭,剪短了的頭髮隨着船身的搖晃微微抖動着,在此刻越發襯得臉部輪廓凜冽,線條倔強。
像個視死如歸的戰士。
他不由得伸手捧着她的臉頰輕輕拍了拍,安慰似的,“你留在這兒,我會更專心對付外面的人。放心,不會有事的!”
瀟夏曦禁不住心底一哽。
這一幕與她那年在海島上被奪婚後偶遇海納斯時的情景何其相似。那時候她尚不會成爲夜宸雋的累贅,現在同樣不會。
重重地點頭,她側臉在他的手背上像貓兒一般蹭了蹭,然後微微一笑,“我在這兒等着你!”
夜宸雋深刻地看了她一眼,霍然轉身,與龍四一道邁出了船艙。
不消片刻,槍聲一陣緊接着一陣響起。瀟夏曦緊靠着隔板滑坐在地板,雙手捂住耳朵,仍然清晰聽見震耳欲聾的槍聲彷彿就在耳邊劃過。
突然一聲轟隆的巨響,無數白色的煙霧從門縫處涌了進來,夾雜着刺鼻的濃臭,有人在甲板上倉惶大叫,“不好,着火了!快逃!”,然後便聽見了幾聲“撲通”的悶響,有人跳進了海里。
瀟夏曦連忙用手捂緊了口鼻,還是被煙霧嗆得淚水與鼻水直流。她扶着隔板掙扎着站起,纔要搶出船艙,突然地上的甲板從中間崩的裂開,缺口越來越大,海水從缺口處涌進來,瞬即瀰漫開去。
他們的船被炸開了。
瀟夏曦的心猛的一沉,感覺自己的身體也隨着船體的下沉而陷入了海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