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兵們手中的火藥不多,不可能這樣的浪費下去。不過他們這邊,熱血的生命卻非常多,浪費一點不算什麼。於是他們決定,冒着守軍的子彈,將大炮推到距離巴士底獄足夠近,近到想要讓炮彈打飛都需要就像中國男足的前鋒在對方球門線上面對對方球門成功地大腳解圍那樣的超一流的技巧的地步,然後再開火,轟塌這座“暴政的堡壘”。
然而,理想是豐滿的,但是現實卻總是很骨感。大炮才向前推了兩步,就引起了守軍的注意。守軍中有一些是瑞士的山地人。他們除了裝備着普通的步槍之外,還帶着他們平時打獵用的線膛獵槍。
事實上,線膛槍在歐洲出現得相當早,線膛槍射擊精度高的優點也廣爲人知,但是因爲線膛槍的射速太慢,所以在軍隊中卻很難找到自己的位置。(排隊槍斃時代,第一輪齊射之後,士兵們面前就都是濃濃的戰場迷霧了,這時候,他們要麼衝上去拼刺刀,要麼趕緊裝上子彈再進行一輪概率射擊。在第一種情況下,用不上太遠的射程;在第二種情況下,射速比精度更重要)
所以這類武器,一般只在那些對精度要求高,卻對射速沒有太高要求的地方——比如打獵的時候——才能派上用場。因而,這個時代的軍用步槍,基本都是滑膛槍,倒是高檔點的獵槍,往往是線膛槍。
瑞士到處都是森林和山地,所以線膛槍在瑞士人那裡倒是很常見。瑞士的僱傭軍往往會自備武器,所以瑞士僱傭軍倒是經常會裝備有線膛獵槍。
幾個拿着線膛獵槍的瑞士兵立刻就朝着那些費力地推動大炮的民兵開火了。要說這個時代的瑞士僱傭軍的軍事素質還真不錯。他們的射擊相當有效,一下子就又打倒了三四個民兵。只是這個時代的線膛槍裝填實在是太慢。比起普通的滑膛槍,它們的射速還要慢很多。所以趁着那些瑞士人裝子彈的時間,那些民兵們又將大炮向前推了一段。然後,槍又響了,又有好幾個人被打倒在地。
民兵們表現出了真正的無所畏懼的精神。他們就在瑞士人的射擊下襬好了大炮,裝好了火藥和炮彈。在經過訓練的炮兵的操作下,大炮的射擊速度其實要比線膛槍要高不少;如果是在訓練有素的英國皇家海軍的那些牲口手裡,它們的射擊速度甚至可能比滑膛槍都快。
然而,如今控制大炮的,卻是從來沒有玩過一次大炮的巴黎民兵。他們中的絕大多數,在此之前,一輩子都沒有摸過一次大炮。所以他們裝填大炮的速度自然非常慢,慢到對面的線膛槍在他們裝一發炮彈的這段時間裡,都打出三輪,打死了十多個人。他們纔算是完成了裝填。
然後,這門炮便在朝着巴士底獄開火的時候炸膛了——爲了能一炮轟倒城牆,他們往炮管裡塞入了雙份的火藥。
“我們需要真正的炮兵,真正的炮兵!”民兵那邊,傳來了一片呼喊,“你們中,有誰以前當過炮兵的?請站出來!法蘭西需要你們貢獻自己的力量!”
然而並沒有人站出來。在圍攻巴士底獄的上萬人的民兵中,並沒有當過炮兵的人。
局勢又僵持了起來,民兵們依舊靠着房屋的掩護,朝着巴士底獄胡亂放槍,巴士底獄那邊的衛兵倒是更沉着一些,他們很少還擊,但是還擊的效果卻很不錯。在對射中,被打中的都是民兵,守軍那邊直到現在都幾乎是毫髮無傷。
……
約瑟夫所在街區的國民自衛軍並沒有參加對巴士底獄的圍攻,而是加強了戒備,而國民自衛軍的幾位領導卻都在密切的關注着戰鬥的進展。
“巴士底獄其實不難攻克。關鍵是民兵們缺乏合格的炮兵。只要有幾枚炮彈準確的擊中城牆底部的同一個位置,就可能導致城牆崩塌。一旦沒有了城牆的保護,一百來個守軍,又能幹什麼?可惜的是民兵們沒有好炮手。”一個胖胖的店老闆摸樣的人說道。
“民兵當中當然有好炮手,不過並不在那羣羣氓當中。”夏爾說道。雖然理論上大家都是“第三等級”,但事實上,這個街區的人,包括夏爾在內,都毫不掩飾對如今正在圍攻巴士底獄的民兵的鄙視。
約瑟夫知道夏爾的意思,民兵中的確有好炮手。那些炮手幾天前還是法國王家軍隊的成員,在這兩天裡突然因爲各種事情被開除了出來,然後立刻就加入了民兵。但是他們雖然也是民兵,(就像夏爾他們也是第三等級一樣)卻不是那些正在圍攻巴士底獄的民兵——他們是更有組織的國民自衛軍。
約瑟夫還知道,這些炮手其實是服從於誰的。那位在軍隊中頗有影響的大人物,控制着這些真正有戰鬥力的“國民自衛軍”,在歷史上,當進攻巴士底獄的行動進入僵局的時候,就是他的人,拖着一門大炮到達現場,然後用連續而精準的炮擊迫使守軍投降。也正是因爲這決定性的舉動,這位大人物得以成爲巴黎國民自衛軍的總司令,並一度成爲革命初期舉足輕重的大人物。
這個大人物就是拉法耶特侯爵。
“不過這一次,拉法耶特侯爵還能不能如願以償,卻不一定了。因爲即使沒有他的支持,奧爾良公爵也有其他的辦法。”約瑟夫想道。
奧爾良公爵和拉法耶特侯爵都是支持君主立憲制的大貴族。但這並不意味着他們就是盟友。奧爾良公爵是王族,他所希望的君主立憲中的那位君主的合適人選是他自己;但是拉法耶特侯爵心中的合適人選卻並不是他。也許拉法耶特侯爵並不是特別的欣賞那個鎖匠(路易十六有一個業餘愛好就是製作各種高難度的鎖具),但對他來說,任何一個王族成員都比奧爾良公爵更適合帶上法國的王冠。因爲奧爾良公爵如果當上了國王,憑着他的力量和影響,他就絕不會甘心成爲一個橡皮圖章。
因此,拉法耶特侯爵一直將奧爾良公爵視爲“民主最大的威脅”。在原本的歷史上,拉法耶特侯爵在掌權之後,立刻就採用威逼利誘的方式,將奧爾良公爵扔到英國去了。
不過現在,和歷史上不同,奧爾良公爵手中雖然沒有炮兵,但是卻有他在原本的歷史上所沒有的東西——烈性炸藥。
在約瑟夫的幫助下,拉瓦錫利用硅藻土混合硝化甘油,獲得了一種相對安全的炸藥。(當然,和後世的那些高鈍感,用槍打上去都打不炸的玩意兒還是沒法比的。)有了這東西,就能造出對付各種工事最爲簡單暴力的武器——炸藥包。
這個時代的槍支的射速很有限,而巴士底獄的防禦一方人數也相當有限,僅僅依靠這樣的火力,是不足以阻止民兵逼近巴士底獄的城牆的。只不過,一般的只有火槍的民兵,即使衝到了城牆下面,也拿這堵30米高,3米厚的城牆沒什麼辦法,但是奧爾良公爵的人可不一樣,他們有足以一下子摧毀這堵牆的致命武器——炸藥包。
這個時候,一隊國民自衛軍拖着一門大炮從約瑟夫所在的街區的街壘前經過。從這隊國民革命軍非常整齊的裝備,非常整齊的步伐,以及拖着那門大炮的幾匹吃得很飽的馬,都可以看出來,這是一支訓練有素的隊伍,絕不是那些真正的,羣氓一般的民兵能比的。
“拉法耶特侯爵已經開始行動了呀。”約瑟夫想,“奧爾良公爵的人應該要採取行動了吧。”
就在這時,突然傳來了一聲巨響。震得周圍的窗戶玻璃都跟着嘩嘩嘩的響了起來。
“這是哪裡的火藥庫爆炸了嗎?”有人驚慌的問。
“好像是巴士底獄那邊,難道他們真的把火藥都炸了?”夏爾皺起了眉頭。
傳說在巴士底獄中,有數十萬磅的火藥。這當然是謠言,巴士底獄根本就沒有這麼多的火藥。但是在早些時候,巴士底獄的典獄長德·洛內在向圍攻巴士底的民兵求和的時候,就曾經以點燃數十萬磅的火藥,和大家同歸於盡相威脅。所以現在大家都相信,巴士底獄中存有大量的火藥。
“應該不是。”約瑟夫朝着東邊望了望,然後搖搖頭道,“如果是火藥庫爆炸了,現在我們應該能看到大股的濃煙,如今我們看到的煙霧不夠大。”
這個時代的火藥都是黑火藥,在爆炸後都會產生大量的濃煙。因此,這爆炸的肯定不是火藥庫。
“爆炸後沒有多少濃煙,但卻能讓距離這麼遠的屋子都跟着震動起來了,這一定是奧爾良公爵的人用上了烈性炸藥。看來,拉法耶特侯爵的隊伍去晚了呀。話說這震動這麼大,他們到底在炸藥包裡面包了多少炸藥呀?”約瑟夫這樣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