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科學院,拉瓦錫並沒有回家,而是乘着馬車,出了巴黎,往奧爾良公爵的一處莊園去了。前幾天,他向公爵借了一塊地方,用於新的科學實驗。
也許是因爲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國王陛下老是生不出兒子。(王后瑪麗·安託瓦內特在嫁給他十一年後才生出第一個兒子)使得國內很多和國王有近親的大貴族都產生出了國王可能絕嗣,王冠可能落到他們的頭上的想法。作爲國王的近親的奧爾良家族也未必沒有產生類似的想法。幾年前,在國王接受了一次手術之後,往後終於懷孕,並連續生下了兩位王子。但是野心這種東西,一旦產生,便很難自然的熄滅。就好像麥克白,因爲女巫的預言,而對蘇格蘭的王冠產生了野心。雖然此後,老國王明確的表示,他的王冠將交給自己的兒子,而不是麥克白,但麥克白對王冠的野心卻並不因此而熄滅,反而變得更加熾烈。並最終驅使他走上弒君奪位的道路。而包括奧爾良家族在內的一些大貴族也和麥克白一樣,他們的野心並沒有因爲王子的出世而消失。再加上國王性格軟弱,而王后呢,雖然性格要強硬不少,但是作爲一個女人,她並沒有接受過多少政治方面的教育,在政治上相當的幼稚。這便更讓那些大貴族們覺得“彼可取而代之”了。
爲了能“取而代之”,這些年中,包括奧爾良家族在內的大貴族一邊努力地明裡暗裡地給國王拆臺,讓國王什麼事情都辦不好。同時又有意的造出輿論,來詆譭王室。當然他們並不會將矛頭直接指向國王——這樣太直接,也太容易暴露自己的野心了。所以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將目標指向了瑪麗王后。瑪麗王后性格剛強,但卻缺乏政治智慧,再加上愛慕虛榮,對金錢毫無概念,所以他們輕而易舉地便讓踏進了陷阱。他們一邊巴結瑪麗王后,誘使她不斷地舉行各種舞會,並每年從她的手中騙走上百萬法郎的“饋贈”;一面卻又在社會上詆譭她“鋪張浪費”,甚至還給她取了個外號叫“赤字夫人”。最近爆出來的詭異的項鍊事件更是讓王后名譽掃地。(一個女騙子,竟然能夠在導演了這樣一出將王后都陷進去了的大戲之後,還能從戒備森嚴的監獄中揚長而去。這裡面有沒有問題,那真是天知道。)
當然,貴族們還是有分寸的,他們的宣傳始終都堅持一點,那就是國王是好人,只是耳朵根子太軟,太怕老婆,所以才……總之“當今聖上至聖至明,只是被幾個奸臣……不對,只是被一個女人牽着鼻子走了”。
這種宣傳,表面上看似乎是在爲國王開脫,但就其效果而言,其實比直接攻擊國王貪婪殘暴更好。因爲一個貪婪殘暴的國王固然讓人痛恨,卻也讓人恐懼;但是一個被自己的老婆轄制住了的善良軟弱的“老好人”,卻會被人蔑視。
馬基雅維利認爲,地位最爲虛弱,最容易被推翻的君王並不是人人都痛恨的暴君,而是被臣民們普遍鄙視的君王。通過這樣的宣傳,大貴族們將人們的仇恨引導到了王后身上,同時將最可怕的東西——藐視——留給了國王。
如果路易十六是一位雄主,不,甚至不需要是一位雄主,而只需要是一位暴君。他也能通過暴風驟雨般的手段來狠狠地平息這些議論,至少讓人們對他的藐視變成痛恨和恐懼。相對而言,一位令人恐懼的暴君的王冠也比一個被人藐視的國王的王冠戴得更穩當。
然而路易十六卻是一個性格軟弱的人,瞻前顧後,根本就下不了將那些大貴族們砍得人頭滾滾的決心。而他的退讓,卻讓包括奧爾良家族在內的大貴族們越發的覺得法蘭西的王冠天然的就該戴在自己的頭上。
馬基雅維利在君王論中還提出,君王還應該通過一點點的給人恩惠的方式,讓百姓對自己又是感激,又是期待。所以在給國王下各種絆馬索的同時,大貴族們爭相將自己裝扮成“人民的朋友”,“開明的紳士”,“民主的先驅”。用後來偉大導師的話來說,就是:“爲了拉攏人民,貴族們把無產階級的乞食袋當作旗幟來揮舞。”當然,大貴族們這樣做的最終結果肯定是“每當人民跟着他們走的時候,都發現他們的臀部帶有舊的封建紋章,於是就哈哈大笑,一鬨而散。”不過至少目前,這些手段還能讓人民走到他們身後來。
爲了裝扮成“人民的朋友”,“開明的紳士”,“民主的先驅”,大貴族們都作出熱愛科學,熱愛祖國,熱愛人民的樣子。越是支持學術研究和學術自由就成了這些大貴族們競相標榜的事情。而支持已經成爲了法蘭西的驕傲的拉瓦錫的研究,自然也是一件“人民的朋友”,“開明的紳士”,“民主的先驅”應該做的事情。
菲利普斯公爵殿下正好沒事,便也在那裡等着拉瓦錫。他對於拉瓦錫的實驗也很感興趣,於是便向拉瓦錫打聽起他的實驗的內容。
“大師,您知道,我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單純的好奇。您可以告訴我,您要在這裡做什麼實驗嗎?”菲利普斯公爵在借出這片場地的時候曾經這樣問道。
“哦,約瑟夫給我寫來了一封信。信中提到,他用濃硝酸和濃硫酸用一種特殊的方法,小心地處理甘油,得到了一種威力非常大的液體火.藥。嗯,也許就像約瑟夫說的那樣,不應該叫火.藥,而應該叫炸藥。這種液體炸藥還有很多的問題,只是約瑟夫現在忙於數學上的事情,而且對於這類事情他也不算特別精通,所以他在只進行了初步的實驗的情況下,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我。我嘗試了一下,的確像他說的那樣,這東西威力非常大。威力上至少是褐色火藥的好幾十倍到一百多倍。”
“這麼厲害?”菲利普斯公爵吃了一驚。
“可不是嗎?”拉瓦錫道,“你知道,約瑟夫把那東西的威力說得就像是宙斯的雷霆一樣。他建議我自己試驗的時候,實驗量一次不要超過一克。然後我就弄了一克試了試,真的爆炸了。而且威力遠遠超出了我的預料。嗯,公爵先生,這東西相當危險。要進行全面的試驗,那肯定是沒辦法在巴黎城中進行的。”
“這樣的東西,似乎應該由軍方來研究吧?”菲利普斯公爵道。
“啊,公爵殿下,你也許不知道,這東西威力雖然大,但是它真的不適合軍用,至少目前不適合軍用。”拉瓦錫望着菲利普斯公爵道,“您也許不知道,這東西非常不穩定。一點點震動,或者光照,或者稍微加熱一下,這東西都會爆炸。殿下你想,若是用於軍用,這東西在運輸途中,只要馬車的車輪在一個小坑裡面顛簸一下,整整一馬車的炸藥就會轟的一聲炸開來,威力相當於一百多輛馬車的火藥一起爆炸。”
“我的上帝!”菲利普斯公爵道,“要是這樣危險的話,那這東西怎麼用?”
“軍用是不行了。”拉瓦錫道,“這東西不好運輸,很多時候需要在使用的現場調製。軍用,怎麼可能在戰場上現場調製呢?倒是民用,比如說用來採礦,我們可以直接在採礦的現場製備這東西,然後立刻使用,這樣就相對安全一些。公爵大人,這東西其實非常有用的。比如採礦,比如開挖運河等工程上都可以派上大用場,很多時候甚至會帶來革命性的變化。而且用的原料的成本也不算高,如果製備的問題能解決,這東西應該能賺不少錢。公爵殿下有興趣嗎?”
“如果製備的問題能解決?我的大師,這麼說來,這東西的製取還存在問題?”菲利普斯公爵問道。
“是的,目前還只能實驗室製取,一次製取的數量相當有限。如果要大規模應用,製備的方式肯定要有一定變化。而且這東西即使在製備的時候,也有相當的危險。大規模製備的話,環境和實驗室又不一樣,所以還需要細緻的研究。”拉瓦錫解釋道。
“那麼,拉瓦錫先生,這個研究我可以參加嗎?”菲利普斯公爵問道。
“當然可以,我非常歡迎您的參加。將來您還可以爲這種產品命名,另外。將來的論文作者的位置上也能簽上您的名字呢。”拉瓦錫道。
公爵笑了起來:“啊,這可不行,人家會說我不知羞恥的追求自己的不屬於自己的榮譽的。所以論文作者的位置上,是絕不能有我的名字的。不過如果您能在論文中提到我爲這個研究提供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幫助的話,那我倒是會非常高興。”
“這不是問題。”拉瓦錫笑道,“另外,這個研究有一定的危險性。所以公爵殿下您雖然可以參加,但是在進行一些危險的操作的時候,還是請您保持一定的安全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