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里索派當然也不會坐以待斃,他們首先提出了這樣的一個方案,那就是將所有波旁家族的人全都從法國驅逐出去。
這個方案與其說是針對路易十六的,還不如說是針對這個時候已經把自己的姓名改成了菲勒普·平等的奧爾良公爵以及他的兒子沙特爾公爵的。他們此時還是羅伯斯庇爾這邊的人。在布里索派的人看來,羅伯斯庇爾肯定會維護他們,然後他們就可以把“王黨”,“企圖顛覆共和”的帽子扣到羅伯斯庇爾他們的頭上。
但是今時不同往日了,奧爾良公爵在雅各賓俱樂部中的地位已經大大的下降了。雖然奧爾良公爵將自己的名字都改了。但是俱樂部中如今的大佬們,其實個個都知道,奧爾良公爵想要的從來就不是什麼共和國,而是奧爾良王朝。如今他們雖然站在一起,但並不是同路人。所以耗費太多的政治資源去維護他們,羅伯斯庇爾他們可不會這麼幹。
奧爾良公爵自己也知道如今自己的地位下降了,爲了增加自己的分量,他讓兒子沙特爾公爵(就是原本的歷史上的“奧爾良王朝”的唯一的國王,路易·菲利普一世)帶着一隊他出錢武裝的義勇軍,加入了迪穆裡埃的軍隊。而沙爾特公爵在軍隊中的表現也還不錯,迪穆裡埃送回來的捷報中,也總能看到他的名字。(當然,也有懷着妒忌的人說,那是因爲迪穆裡埃拿了他的錢)
奧爾良公爵,不,如今應該叫他“菲勒普·平等”了。菲勒普·平等如今決不能再一次被流放了。因爲上次的流放,對他的損失實在是太大了。如今,羅伯斯庇爾他們既然不願意爲自己說話,那菲勒普·平等就必須喂自己袋鹽了。他帶頭提出,要對國王,不,已經沒有什麼國王了,如今是要對路易·波旁的叛國行爲進行審判。因爲如果是採用這樣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那路易十六固然是要掉腦袋,但是他卻肯定不會被驅逐。
布里索派的人很清楚,因爲證據確鑿,只要國王上了審判席,被判無罪就幾乎是不可能的。而一旦被判有罪,對於叛國罪的懲罰就只有一種,那就是上斷頭臺。
對於要不要砍掉路易十六的人頭這件事,布里索派的人其實並不是特別的重視,但是他們卻知道,這樣做會導致此後更激烈的鬥爭:歐洲的那些王國可能會聯合起來圍攻法國;而法國國內,保守派和共和國也再沒有任何妥協的空間。而鬥爭一旦激烈起來,一切的所謂“溫和派”、“中間派”都會被拋棄。所以,對於布里索派的人認爲,將國王送上斷頭臺,就等於是將激進的山嶽派,或者保守的王黨送上權力的寶座。
既然用奧爾良公爵牽制不了山嶽派的那些傢伙,那麼布里索派就只能用整個歐洲都會干預,可能導致長期的戰爭來避免對國王的審判了。
但是這個理由剛一提出來,就被羅伯斯庇爾們花樣嘲笑。當初一個勁的要發動戰爭不正是布里索派嗎?如今他們倒是熱愛和平起來了?更何況此前的戰爭已經說明了,歐洲的那些封建主的軍隊也沒什麼可怕的,他們如果真的敢幹涉法國,那法國就輸出革命,讓他們全部完蛋!對了,這話也是當初布里索自己說的!
總之,就是羅伯斯庇爾用布里索當年說過的那些話,把布里索的臉打得啪啪響。當然這並不是最要命的事情,一百來說,政客們全身最堅固的部分就是臉了,這個部分被打,其實沒什麼大影響。
但要命的是,這件事情在巴黎公社那邊弄出來的風波。
自從巴依離開市政廳之後,巴黎公社就落進了共和派手中,在8月10日的起義之後,山嶽派的人更是在巴黎公社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而在九月大屠殺中,公社中的那些人或多或少的都和暴行有牽連,有些甚至直接是這些暴力事件的發起者和組織者。
前線獲勝之後,君主立憲派已經完全完蛋了,布里索派便準備清理曾經的盟友,激進的山嶽派了。他們選擇的突破口之一就是巴黎公社。因爲公社中很多人,在九月大屠殺中,都能被找出問題來。
但是隨着保險櫃事件的披露,形勢卻完全逆轉了,巴黎的市民們原本已經在宣傳中覺得自己或者是別人在九月屠殺的時候實在是太過激了,但這些文件一被披露,他們的態度立刻就變成了:“要不是老子們行動果斷,共和國都沒了!”
在這樣的情緒下,布里索派的那些人立刻就被看成了維護國王,試圖顛覆共和的王黨分子。如果不能對國王進行審判,那麼巴黎公社就很可能帶着市民和國民自衛軍再次起義。
在這樣的情況下,國民議會不得不決定,對國王進行審判。
12月11日,路易十六第一次出庭受審。他對法庭對自己的指控一概予以否認。
而路易十六的辯護律師德歇遲則對國民議會的權力提出了質疑:“依據憲法,國民議會並沒有審判國王的權利,因爲憲法規定,國王的人身不受侵害。如果我們一定要對國王進行審判,那就會導致一個問題。這個問題就是審判的合法性問題,法律是我們必須尊重和依靠的基礎,如果說我們今天可以因爲這個原因,就去違背法律,那麼我們明天就會因爲那個原因再去違背法律,然後法律就會成爲一紙空文,然後我們,包括你也包括我,我們中的每一個人的合法權益就都得不到保障了……”
這個說法的確說出了一部分人的心聲,他們便對他報以熱烈的掌聲。
掌聲慢慢的停息了之後,一個年輕人卻走了出來。他對主持者說:“我有些話,可以和大家講一講嗎?”
“公民,你的名字?”主持者問道。
“埃納省的代表,路易·安託萬·萊昂·弗羅萊·德·聖茹斯特。”那個年輕人昂起俊美的面孔回答道。
“好吧!”主持人說,“聖茹斯特公民,請來到講臺上……”
聖茹斯特走上講臺,環視了一下現場,然後開口道:
“剛纔那位先生,就法律問題做了精彩的演講。不過我覺得,他恐怕弄錯了這件事情的本質。的確,就法律而論,國王是不能受審判的。但是我們現在所要從事的,並非是一個法律案件,而是一個政治事件。路易·波旁不是被告,是敵人。對他只能適應一個法律,即民族間的法律,換言之,即戰爭法。路易曾與人民戰爭,他被征服了。他是被我們俘虜了的蠻夷,他是戰敗的外國囚犯!你們已知道他之無信義的計劃,你們已經看見了他的軍隊!他是巴士底獄、南錫、馬斯場、圖內及杜伊勒裡等處的屠殺者。還有什麼敵人、什麼外國人給你們更多的危害呢?
的確,在法律上,國王是不可侵犯的,而法律,是這樣的重要,他是我們每一個人的權利的保障,因而,它不容破怪。但是,諸位先生,你們不要忘了,在法律上,還有一個比國王更不可侵犯的,更加至高無上的對象,那就是法蘭西的人民!當路易和外國人勾結,當他和我們的敵人密謀那些駭人聽聞的背叛和屠殺的計劃的時候,他在幹什麼?他就是在侵犯那個更加至高無上的,更加不容侵犯的對象——法蘭西的人民。從路易·波旁犯下侵犯法國人民的罪行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國王了,而是敵人,是整個法蘭西的敵人……”
聖茹斯特在山嶽派議員們的掌聲中從演講臺上走了下來,坐回了他原來的位置——羅伯斯庇爾的身邊。
“路易,你的演講非常出色。”羅伯斯庇爾說,“而且給了我非常多的啓發。”
“不錯,講得太好了!”丹東也在一旁讚許道,“真難以想象,這是你第一次公開演講。”
“不過我的演講並沒有改變他們的態度。”聖茹斯特向着右邊瞥了一眼,然後這樣道。
“他們?他們維護不了國王,因爲人民並沒有站在他們這邊。”羅伯斯庇爾很肯定的說。
接下來的幾天中,國民議會開始就如何處置國王的事情進行了多輪的辯論。羅伯斯庇爾在辯論中發表了著名的演講“路易當死,因爲祖國必生”。他的演講被立刻印刷了出來,並由巴黎公社廣爲傳播。越來越多的羣衆,自發的來到國民議會附近。每當有一個支持將國王送上斷頭臺的議員經過的時候,人民就朝着他發出歡呼;而當一位主張寬容,主張赦免國王的議員經過的時候,大家就一起朝着他發出噓聲,向他拋擲各種垃圾。
時間就這樣一天天的經過,終於到了大家要投票的那一天了。
“約瑟夫,你打算怎麼投票?”布里索派議員,著名哲學家孔多塞向身邊和他同坐在一輛馬車裡的,同樣屬於布里索派的議員約瑟夫·富歇問道。
“當然是支持寬恕。”富歇毫不猶豫地回答,他的眼光一轉,透過車窗,他看到,就在通往國民議會的道路上,一羣市民已經將一個斷頭臺的一比一的模型豎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