詛咒並不能解決什麼問題,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要趕緊控制住軍隊。這時候外面傳來了聚集士兵的鐘聲。迪穆裡埃正了正軍帽,扶了扶指揮刀,然後對沙特爾公爵道:“攝政王殿下,您願意和我一起去向士兵們發表講話嗎?”
沙特爾公爵微微地有點遲疑,剛纔的變故,讓他有些害怕了。迪穆裡埃看了看沙特爾公爵蒼白的臉色,嘆了口氣,便不再要求沙特爾公爵和他一起去面對那些士兵——他如今的樣子,要是被士兵們看到,只會起到反作用。
沙特爾公爵在此之前的戰報上有不少的戰功,但是這些戰功,很多其實都是迪穆裡埃分配給他的而已。
“攝政王殿下,您帶着人看住這些不肯反正的軍官就行了……千萬別再鬧出什麼亂子來。”迪穆裡埃說完了這一句便帶着那些簽了字的軍官們走了出去。
“至少,有這麼多軍官在我的控制之下。我還是有很大優勢的。”迪穆裡埃這樣想着。
士兵們已經在操場前聚集了起來。迪穆裡埃登上檢閱臺,向他們發表了演講。他在演講中先是指責國民議會和政府沒有提供足夠的軍餉,接着又說到國民議會的極度的腐敗,巴黎公社的殘暴,然後又提出,共和制根本就不適合法國,最適合法國,最能給大家和平和安寧的制度,就只有建立在1791年憲法基礎上的君主立憲制。所以,他打算帶着大家一起回巴黎去,重建一個穩定的,和平的,能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的法蘭西王國。
這段演講迪穆裡埃準備了很久了,他覺得這段演講應該能打動那些士兵,憑着自己的威望,還有這樣精彩的演講,那些士兵還不得屁滾尿流地跟着自己去打天下?
然而這篇演講並沒有達到預期的效果,士兵們並沒有朝着他歡呼,相反大多數的士兵反而表現得不知所措。
迪穆裡埃嘆了口氣,正要再說些什麼,突然聽到一個聲音大喊道:“士兵們,兄弟們,你們難道忘了,我們是爲了什麼,才離開了自己可愛的家鄉,來這裡和奧地利人,普魯士人,以及各種各樣的祖國的叛徒戰鬥的嗎?”
在大喊聲中,一個人一下子跳到了擺在操場旁邊的一門大炮上,他向着大家揮了揮手,接着大聲道:“我們還記得,當初不倫瑞克是如何威脅我們的。他們說,只要我們膽敢不老老實實地給路易十六做奴隸,他們就要殺到巴黎,將巴黎完全摧毀,將巴黎的人民全部殺光——那是我們的父母兄弟、妻子兒女!我們不是爲了別的戰鬥的,不是爲了軍餉,不是爲了什麼豐功偉績,更不是爲了迪穆裡埃將軍。我們之所以站在這裡,之所以穿着軍裝——兄弟們,你們告訴我,這是爲了什麼?”
“爲了保衛巴黎!”
“爲了我們的家人!”
“爲了我的小皮埃爾、小弗朗士!”
士兵們呼喊了起來。
迪穆裡埃臉色鐵青,他知道,事情完全失去了控制,尤其是當那個該死的傢伙說出了“不倫瑞克”這個名字的時候。
“該死的不倫瑞克!該死的約瑟夫·波拿巴!”迪穆裡埃在心中罵道,接着他掉過頭,向旁邊的衛隊長問道:“漢克森,有把握打中他嗎?”
“將軍,太遠,在這樣的距離上幾乎不可能命中。”漢克森少尉回答道,“除非用線膛獵槍。而且,我也不覺得,現在是開槍的好場合。”
迪穆裡埃知道漢克森的意思,這時候開槍,整個軍隊可能立刻就會反撲過來,實在是太危險了。但是就這樣承認失敗?絕不!
“士兵們,不倫瑞克公爵已經收回了他的言論,只要我們能恢復法蘭西王國……”迪穆裡埃還想要在努力一下,說不定,就能打動士兵們了呢?這就像註定一無所有的舔狗,卻總是容易產生諸如“她對我笑了”,“她可能喜歡我”,“只要我再努力的舔一舔,就能……喜當爹”之類的錯覺,畢竟,人生總是,而且必須是充滿了各種錯覺的,要不然,那些可憐的人怎麼活得下去?
然而就像一切的舔狗一樣,那些能感動自己的話,根本打動不了女神。倒是對面的約瑟夫嘿嘿一笑,又大聲的向着大家道:“大家還記得,在熱馬普,我們的將軍和我們說了些什麼嗎?要麼在熱馬普,他在說謊;要麼現在,他在說謊!你們會相信一個說謊的人嗎?
大家還記得,在熱馬普,我們的將軍說,讓我們跟着他向法蘭西的敵人衝鋒嗎?”
“記得!”
“記得!”
下面發出了一片鬨笑聲。
“那大家還記得,當我們冒着奧地利人的子彈,衝上他們的陣地的時候,那個宣稱要帶着我們衝鋒的將軍在我們前面嗎?”
“不!”
“沒有!”
“在我們前面,舉着軍旗的是拿破崙!”
“帶着我們衝鋒的是波拿巴兄弟!”
士兵們紛紛嚷道。
“那麼,告訴我,我的兄弟們,你們是願意相信舉着軍旗,揮舞着馬刀,和你們一起冒着敵人的炮火衝鋒,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還是相信一個自己發了財,卻讓大家吃不飽飯的將軍?”
“我們相信你,約瑟夫兄弟!”
“當然是相信你!”
“相信你!”
士兵們的呼喊聲響成一片。
雖然局面已經相當的絕望了,但迪穆裡埃還是不死心,還想要說些什麼,就像一個備胎,衝進神聖的教堂,努力地想要挽回他自認爲曾經喜歡他的女神。不過他的衛隊長漢克森卻對他說:“將軍,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你看那邊!”
迪穆裡埃向着那邊望過去,只見一隊穿着紅衣的騎兵,正簇擁着幾個騎着馬的平民裝扮的人朝着這邊過來了……
迪穆裡埃知道,這是被紅軍救出來的特派員過來了。如果說約瑟夫還只能用大家對不倫瑞克發出的威脅的恐懼來打動大家的話,那來自巴黎的特派員顯然更有正統的力量一些。
“大勢已去了!”迪穆裡埃嘆了口氣,即使再捨不得,但是女神都已經穿上了潔白的婚紗,高富帥都已經挽着她手,將她帶到了祭壇前,兩個人都開始交換戒指和某種消化酶了,他還能有什麼可指望的呢。於是他只能最後的,充滿留戀的看了一眼那曾經屬於他的軍隊,然後對身邊的人道:“我們走!”
一行人下了檢閱臺,上了馬,朝着指揮部趕了過去。
約瑟夫見迪穆裡埃走了,也長長地出了口氣,隨即便又憤怒了起來:“該死的拿破崙,怎麼還沒來!”
迪穆裡埃一路趕回指揮部,一進門,就看到沙特爾公爵滿臉忐忑地迎了上來:“將軍,情況……”
“情況失控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去奧地利。”迪穆裡埃並沒有停下腳步,而是一邊走一邊說。
“哦……啊……怎麼會……”沙特爾公爵一下子愣住了。
“公爵殿下,讓你的人趕緊準備,什麼東西都不要帶,我們立刻就要走。要不然就來不及了!”
“好好……”沙特爾公爵像是突然醒了一樣跳了起來。
“把那些軍官都帶上!”迪穆裡埃說——他要投降奧地利,也需要有一份投名狀。一支軍隊,如果失去了這麼多的軍官,那幾乎就無法作戰了,對於奧地利來說,他的這份禮物應該不輕。
很快,迪穆裡埃的德意志僱傭兵騎兵,以及沙特爾公爵的義勇軍都行動起來了。他們押着那些軍官,不管他們有沒有簽字支持君主制,向着奧地利軍隊的方向跑去。直到他們在道路上遇到一個小矮子帶着的一隊身穿紅衣的騎兵。
“是拿破崙·波拿巴和他的紅軍騎兵!”僱傭兵們都放慢了馬速,甚至在距離拿破崙還遠的地方就停了下來——拿破崙這傢伙最擅長在某個大家沒注意到的地方偷偷地藏上幾門大炮,在瓦爾密以及不久前的兩次打敗仗之後的撤退中,他都把這一招玩出了花,以至於大家一看到他,就忍不住往四面張望,看看哪裡可能藏着大炮。
看到騎兵們都停了下來,拿破崙對騎着馬,跟在他旁邊的博隆維爾說:“先生,你看,我們攔住了那個叛徒。”
迪穆裡埃同樣不知道拿破崙把大炮藏在哪裡了,他也同樣不敢直接往上衝——以前看拿破崙用大炮伏擊別人,那倒是很讓人開心,如今輪到自己被拿破崙用大炮伏擊,那簡直就是要命!
“將軍,怎麼辦?我看他們沒多少人,要不我們衝過去?”沙特爾公爵問道。
“不行,那是拿破崙,那傢伙一肚子壞水,直接衝上去,肯定會吃大虧的。”迪穆裡埃搖了搖頭。
“那怎麼辦?”沙特爾公爵並不是不知道這個矮子壞水多,只是他一時間也沒有什麼辦法了。
“和他談談,我們手中有人質,那些軍官都是我們的人質。”迪穆裡埃說。
“誰去說?”
“讓漢克森去。”
於是漢克森就一個人騎着馬上前來,他遠遠地下來馬,高舉起雙手,示意自己沒帶武器,並無威脅。然後慢慢地走了過來。
“迪穆裡埃這個叛徒讓你過來幹什麼?”博隆維爾咬着牙問道。
“將軍讓我告訴你們,他手中有人質。軍隊中大部分中低層軍官都被我們控制着。他希望你們能讓開一條路,如果你們願意讓開路,我們就把一半的軍官交給你們。”
“你做夢!你和你的那個該死的叛徒將軍,都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在掛在路燈杆子上腐爛!”博隆維爾咬着牙罵道。
“除非將所有的軍官都留下來,否則我不可能放你過去。”拿破崙開口道。
“不行,如果我們……”漢克森說。
“我有一個提議,你們將沙特爾公爵交給我們,將一半的軍官放還給我們,我們放你們過去。然後我們同時將雙方剩下的人質放掉。如果你做不了主,回去和迪穆裡埃商量好了再說吧。”拿破崙說。
漢克森聽了,便轉身回去了。
“波拿巴少校,你怎麼能……”博隆維爾道。
“博隆維爾先生,軍隊如果一下子損失了那麼多的軍官,短時間內是無法擁有戰鬥力的。而在奧地利人和巴黎之間,除了我們,也沒有其他軍隊了。我們要爲巴黎的安危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