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襯裙巷”中的一間不起眼的破舊的小屋子裡,奧利弗見到了幫主費金。
“奧利弗,你回來……嗯,你的手怎麼受傷了?”費金丟下手中的那本有些翻花了的《聖經》,走了過來。
“遇到了一個該死的條子,捱了一棍子。”奧利弗毫不在意地說。
“讓我看看……”費金說。
奧利弗將受傷的手伸了過去,費金看了看,又用手活動了一下他的幾個指頭。
“奧利弗,你的手受傷了,不過沒什麼大問題,應該到明天就能消腫。嗯,那個警察很仁慈呀,他就打了你一棍子?另外我以前提醒過你,不要叫警察條子,說習慣了,一開口人家就會注意到你。”
“老大,我知道了。”奧利弗便將發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都告訴了費金。
“老大,還有這本書。我撿回來了,我想你也許願意看,就給你帶過來了。”講完了今天的事情,奧利弗便將那本書拿出來,遞給了費金。
“《斯巴達克斯》?”費金接過書,翻了開來。
“老大,這裡面寫的啥?”奧利弗問道。
費金的身邊有不少的小孩子。在閒暇無事的時候,費金老大也會給他們講一些故事,來打發時光。
“啊,這是一個劇本,講的是幾千年前,羅馬時候的故事……”
費金原本也以爲這只是一個普通的英雄故事,但是越看到後面他越是心驚肉跳,也越是激動不已。
“難怪,難怪……”費金忍不住說。
“費金老大,你說什麼呢?什麼難怪?”
“我是說,難怪英國政府要和法國人開戰。法國人要是都是這本書裡面的想法,那那些老爺們還不都得嚇瘋了?只是從這裡面看,法國人對上帝,對宗教產生了不少的誤解呀。這也正常,因爲無論是天主教還是聖公會,他們其實早就背棄了上帝。
奧利弗,你還記得我給你們講過耶穌獨自在沙漠中,接受魔鬼的試探的事情吧?”
“當然記得。”奧利佛回答道。
“那麼你還記得,魔鬼是用什麼在試探耶穌?”
“我記得,第一個好像是說,耶穌餓了,魔鬼便說:‘如果你是上帝的兒子,你可以吩咐這沙漠中的石頭變成麪包。’第二個是魔鬼將他帶到聖殿的頂上,讓他往下跳。對他說:‘你若是上帝的兒子、可以跳下去.因爲經上記着說:‘主要爲你吩咐他的使者、用手託着你、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
第三個好像是魔鬼又帶他上了一座最高的山,將世上的萬國,與萬國的榮華,都指給他看。對他說:‘你若俯伏拜我,我就把這一切都賜給你。’”
費金點點頭道:“奧利弗,你是我的孩子中最聰明的一個,你記得不錯。那麼你知道,魔鬼的這三個試探是什麼意思嗎?”
奧利弗搖了搖頭。
“這三個試探,代表着世界上看起來最強大的種東西,那就是奇蹟、秘密和權威。我的孩子,耶穌爲什麼不把石頭變成麪包,難道萬能的上帝不能把石頭變成麪包嗎?
不,問題不在這裡。如果耶穌將石頭變成麪包,全世界的人都會跟從他,但那是因爲欽服於他的教導而跟從他嗎?不,那只是因爲他能行奇蹟。人們跟從的便不是愛,而是奇蹟了。所以耶穌說:‘這個時代的人是多麼的不虔誠呀,是沒有奇蹟給這個時代的人看的。’
我的孩子,但如今,你看看那些教會,天主教會也好,聖公會也好,他們的手中都有什麼?豈不正是當初耶穌拒絕了的那三樣東西——奇蹟、秘密和權威嗎?他們從哪裡得來這些東西的——既然當初耶穌已經拒絕了這一切?這些東西當然是從牠那裡,從那個否定的精靈那裡來的。奧利弗,如今的教會,早就拋棄了基督,而在追隨魔鬼了。”
“老大,我不太懂。”奧利弗搖了搖頭道。
“啊,奧利弗,你還太年輕,不懂這些也正常。你只要知道,要相信上帝以及上帝的救贖,但是絕不要相信那些教士就夠了。至於其他的東西,將來你會懂的。”
就在這個時候,外面卻傳來了啪啪的鼓掌聲,一個聲音傳了進來:“科利亞,你越來越有先知的味道了。”
奧利弗嚇了一跳,趕忙跳起來抓起了一把刀子。
“外面的朋友,請進來說話。”費金卻並不慌張,而是很沉着地說。
於是房門被推開了,那個“體面人”走了進來。
“科利亞,我的兄弟,我們終於又見面了。嗯,費金先生呢?我已經很久沒見過他了。”雅格·高楞展開雙臂,向着費金走了過來,給了他一個熊抱。
“現在我是費金了。”費金拍了拍雅格·高楞的後背說,“從兩年前開始,我就是費金了。”
“哦……”雅格·高楞鬆開了費金,他的臉色有些黯然,“你如今是費金了,那麼法比奧和倫勃朗他們怎麼樣了?”
“他們如果還活着,我現在就依舊叫科利亞。”費金說。
兩個人便這樣面對面的望着,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費金開口道:“雅格,你就是奧利弗遇到的那個體面人吧?嗯……這些年你是怎麼過來的?”
“這說起來話就長了。”雅格·高楞自己找了個小板凳,毫無形象的一屁股坐了下來,“八八年的時候,我跑去了法國,嗯,這你知道的,就是你幫我上的那條船。然後我就去了巴黎,我在巴黎找到了一份工作,在一個劇團裡跑個龍套。有時候也偷偷的幹些以前的老行當。嗯,就是第一個上演你剛剛看到的那部劇本的劇團。
後來,在那個劇團中,我認識了不少後來的大人物。比如說,那個曾經在《斯巴達克斯》中扮演斯巴達克斯的聖茹斯特。你可能聽說過他。”
“是的,我聽說過。”費金點點頭道,“那些老爺們把他描述得像是一個從地獄裡越獄跑出來怪物。”
“很多法國人也這麼描述他。但我是他的朋友,現在依舊還是。”雅格·高楞說。
“我們的朋友,包括我們自己,哪一個不是被他們說成那樣的怪物。”費金也笑道,他感到,這個十多年沒見面的兄弟,依舊是血脈相連的兄弟。
“後來法國人造反了,我也參加了。”雅格·高楞,“我看着那些老爺們一個個張皇失措,看着那些貴族老爺,那些奸商,那些大人物一個一個地被推上斷頭臺——那真是一段值得回憶的好時光。
但是,後來革命受到了挫折。嗯,費金牧師說過,世界上的大多數鬥爭,都是以那些真正真誠勇敢的人壯烈犧牲,而那些滑頭小子趁機偷走了他們的成果而結束的。法蘭西的情況其實也差不多。雖然波拿巴家族的三兄弟都不能完全算是滑頭小子——他們都是非常有能力的人,但是他們都不是真正的願意爲了理想而犧牲的人。他們是英雄,但不是聖人。”
“那麼,雅格,你如今在幹什麼?”費金問道。
“我,我如今可發達了。”雅格·高楞笑了起來,他站起身來,在費金面前打了個轉,“你看,我像不像個該吊死的大老爺了?嗯,我如今是法國駐英國大使館的二等秘書。這個身份,依舊夠我和那些以前我們根本都沾不到邊的‘大老爺’們稱兄道弟了。
哦,前幾天我遇到了奧庫那條老狗,當初就是他死死地咬在我屁股後面,逼得我不得不逃到法國去的。如今那條老狗更老了,但是鼻子依舊很靈。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認出了他,他也認出了我。但是,我是由一位他要稱之爲‘大人’的大人物帶着去向他們詢問一些事情的。所以他雖然認出了我卻也只能對我畢恭畢敬地搖尾巴。這真是……哈哈哈……”
“既然你已經成了大人物了,那你還來找我是爲了什麼呢?”費金問道。
“當然是爲了革命。”雅格·高楞毫不猶豫地回答道,“費金,你知道最近法國和英國達成了和平。不過我要告訴你的是,這個和平歸根到底也不過是停戰而已。如今不過是因爲前面一陣子大家都打累了,要稍微休息一下而已。英國的那些貴族老爺們,只要還有一口氣,都會恨不得殺光我們的。嗯,你剛剛看了那本《斯巴達克斯》,應該能明白爲什麼。”
費金點了點頭。
“自由的人民和專制暴君是不能同時在一個世界上存在的。他們之間必須倒下去一個。”雅格·高楞說,“法國人自然也明白這一點。所以,呂西安·波拿巴就把我排到這裡來了。他派我來的一個目標就是——在英國掀起一場革命。
當然,我剛剛說過,波拿巴三兄弟都是英雄,但都不是聖人。呂西安·波拿巴先生自然也不例外。他這樣做,只是希望能更快的擊敗英國而已。法國的革命的高潮事實上已經過去了。
嗯,費金,你看到《斯巴達克斯》中的那首奴隸戰歌了嗎?當初在瓦爾密,法蘭西的戰士們正是高唱着這首歌,打敗了不可一世的外國侵略軍的。但是如今,在法國,已經很少有人再唱這首歌了。甚至於雖然沒有明說,但在事實上,已經不太允許再唱這首歌了——法蘭西的革命停了中途了。
不過,即使是停在中途的法蘭西革命,也給法國人民帶去了更多的權力和利益。法國的老百姓,如今過得比英國的老百姓要像個人多了。但,這不應該是革命的終點。呂西安部長有他的考慮,但是我們有我們的另一種考慮。費金,你想要聽聽我們的考慮嗎?”
“說吧。”費金說。
“我們要在英國發起革命,將革命的浪頭向前推。等英國的革命需要休息的時候,就去其他國家掀起更多的革命。這樣一個國家一個國家,像浪頭一樣一浪接着一浪,法蘭西——英國——意大利——奧地利——德意志——波蘭——俄羅斯——甚至是土耳其,然後又是法蘭西。我們要讓革命的火燃燒在全世界,將大教堂和監獄都摧毀!每一次革命,都讓人民身上的枷鎖斷掉一些,直到最後,爲人民贏得徹底的解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