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羅蘭給自己泡了杯茶，然後望向夜鶯，“你要麼？”
“要，謝謝。”
她靠在躺椅上，一手捏着魚乾，一手捧着一本梅伊新編寫的劇本，看得津津有味。
自從安娜和她談過以後，夜鶯先是消失了兩天，再次出現在羅蘭面前時，她彷彿卸下了重擔一般，重新變回到之前自由自在的模樣。臉上總是掛着掩飾不住的笑意，而且偶爾還會偷偷打量他幾眼，眼神裡充滿活力。
就比如她現在這樣。
毫不忌憚地將雙腳橫架在茶几上，袍子撩到一邊，露出被黑色長襪包裹的修長雙腿，只在有人進來時纔會短暫隱藏身形。這副誘人的姿勢讓羅蘭雙眼常常不由自主地偏向一邊，導致半個上午過去了，連一副圖紙都還沒畫出來。
早知道就不叫索羅婭繪製這種接近於尼龍材質的保暖襪子了。
他將另一杯散發出怡人清香的茶水端到夜鶯面前，“你要的茶。”
她放下劇本，雙手接過，用力嗅了嗅，“啊……好香，能再幫我加塊砂糖嗎？”
放在後世，夜鶯毫無疑問是鹹甜兩黨的中間派人士，而且怎麼都吃不胖。在羅蘭昏睡不醒的那段時間裡，她體重下降得非常嚴重，渾身上下都瘦了一圈，不過在他醒來後又很快恢復到正常水平，而且重量彷彿存在一個上限般，達到這個標準後，就再也不會增長了。
以前羅蘭還會嘮叨兩句吃太多容易變胖，現在才發現對方根本無需擔憂這個。
將一塊砂糖放進她的茶杯，他回到桌邊又畫了幾筆，最終實在忍不住好奇心，開口道，“夜鶯……”
“嗯？”
“安娜她……到底和你說了些什麼？”
“這個嘛……”她一個閃身，穩穩出現在書桌上，“是秘密。”
“連我也不能告訴嗎？”
“是安娜要求的，”夜鶯猶豫了下，最後還是搖搖頭，“如果是關於我的事，你想要知道什麼我都會說，但這個……她讓我暫時保密。”
“唔，好吧，”羅蘭喝了口茶，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他雖然可以直接去找安娜，但是情商正常的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反覆提及此事。
至少他能看出來，安娜沒有爲此而惱怒。
就在他再次提起鵝毛筆時，夜鶯忽然說道，“謝謝你。”
“什麼？”羅蘭愣了愣，擡起頭，正好和她的雙眸對上。
秋陽染亮了她的金色長髮，也在她臉上留下了明媚的光斑，動人的容顏在溫暖陽光下如同畫卷一般美麗，時間都彷彿因此而停頓。
“謝謝你向她說出了我的心願。”
……
待到下午時，建設部傳來了好消息，根據羅蘭新繪製的鍊鋼設施圖紙，第一座轉爐鍊鋼廠在北坡山腳下落成。
當然，說它是個工廠，看起來更像是個簡易的鐵棚，裡面孤零零地擺放着一臺頗具規模的新設備——和之前所有爐窯都不同的是，這次的冶煉設備全身上下都是由鋼鐵鑄成，棱角分明的爐架和碩大的轉爐已經鍍上了耐熱塗層，灰黑色的無光表面在陽光下給人一種巍峨厚重之感。
當羅蘭帶着市政廳官員來到爐窯區時，新爐具已被招募來的老工人圍了個水泄不通，顯然大家對它充滿了好奇。
“陛下，這座爐子真的能鍊鋼麼？它連燒火的地方都沒有。”儘管建設部的洛斯亞之前就質疑過這個問題，但他仍然按照圖上的要求，一絲不苟地完成了轉爐建設——它的部件全部由安娜一手製造，加上蜂鳥的減重組裝，才讓工期縮短到了一週之內。
“自然界中不是隻有火焰才產生熱量，”羅蘭笑道，“讓工人們做好開爐試煉的準備吧。”
鍊鋼的三大主要技術分別是平爐、轉爐和電爐，尚不具備條件的電爐首先排除，剩下的兩個他考慮良久後還是選擇了後者。
平爐雖然結構上最簡單，操作起來也更接近於傳統熔爐，但缺點同樣非常明顯——首先是它需要大量的燃料，這一點對於無冬城的可用資源來說十分不利。畢竟煤礦遠在赤水河源頭，煉焦廠也纔剛剛起步，光是滿足高爐冶鐵的需要就已經很吃力了，再加上一個平爐鍊鋼的話，會導致燃料捉襟見肘。
而這也是轉爐的最大優勢——幾乎不用耗費燃料。它通過生鐵內的錳、硅、碳等雜質氧化自行放熱，使鐵水的溫度始終維持在高點，從而令冶煉反應一直進行下去。
平爐的第二個缺點便是佔地龐大，冶煉時間漫長，爲了加強對燃料的利用，平爐需要砌築蓄熱池，提前預熱空氣，煉出一爐鋼水得花上大半天時間。換成轉爐的話，爐子的大小就是設備的體積，軌道和鋼水運輸系統都能共用，冶煉一次僅需數十分鐘，技術成熟後甚至能縮短進一刻鐘以內，效率相差巨大。
正是鑑於這兩點，羅蘭選定把轉爐作爲無冬城今後的鍊鋼主力設備。
工人在蒸汽機的助力下，很快將一大堆生鐵錠傾倒入梨子形狀的爐膛。
“安娜，生火吧。”
安娜點點頭，順着樓梯登上轉爐頂端，召喚出黑火融化鐵錠，不一會兒，爐中紅熱的鐵水便映亮了她的臉龐。
等到正式生產時，鍊鋼廠的鐵水將由高爐提供，這也是他把鋼廠建在爐窯區裡的原因。
“接下來按我說的步驟做，”羅蘭對鍊鋼組的負責人吩咐道，“把吹氣管插入爐口中。”
這些挑選出來的老工人雖然是第一次正式接觸轉爐鍊鋼，但在此之前就已經操作過類似的子系統，操縱管道和控制拖車並沒有什麼本質差別。蒸汽機發出隆隆轟鳴，一根鋼管徐徐從爐頂落入膛內。
鋼管另一端與塗層軟管相連，一直通向蒸汽機驅動的抽氣設備，隨着富氧空氣被吸入轉爐，爐口頓時爆發出沖天的烈焰，橘紅色的火花從爐中飛濺出來，猶如綻放的煙火。耀眼的光芒呈現出異樣的白熾，幾乎讓人無法直視。
這壯觀的一幕令市政廳官員們驚歎不已。
羅蘭迎着撲面而來的灼熱氣浪，心中感到了無比的滿足。
這些火花，就是人類邁向新時代的象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