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兒見到面前這兩張陌生的面孔,以一種熱切的目光盯着他,他不由好奇地看了看他們,然後扭身摟住趙元廷的脖頸,不再看他們。
夏沐瑤使勁深呼吸了幾口,才忍住自己眼中的淚,待趙元廷抱着顧兒下了馬,夏沐瑤忙上前去,輕聲喚了句:“顧兒。”
顧兒回頭看了夏沐瑤一眼,仍是死摟住趙元廷,他雖然年紀小,卻也隱約覺得面前這兩個人似乎有些危險。
趙元廷也將顧兒摟緊,心裡有些酸楚,顧兒對他的依賴令他不忍將他送回去。
呼爾赫走上前,站在顧兒能看到他的地方,“來,讓我抱抱。”
呼爾赫說了我,而沒有說阿爸,他知道這個時候的顧兒肯定是完全不能接受他的,他也不想去刺激趙元廷此刻瀕臨崩潰的神經。
顧兒看了看呼爾赫,好奇的目光在他臉上掃了掃,而後將頭扭向一邊。
而另一邊,夏沐瑤正仰着小臉熱切地看着顧兒。
在夏沐瑤看着顧兒的時候,趙元廷則一直在看着夏沐瑤,幾年未見她,她仍是美的奪目,此刻懷抱着顧兒,看着夏沐瑤,趙元廷心裡複雜的滋味當真是一言難盡。
“顧兒……”夏沐瑤卻完全沒在意趙元廷的眼光,她一直看着顧兒,忍着將要落淚的情緒,微笑着輕輕喚他。
顧兒看了夏沐瑤一會兒,他對夏沐瑤的好感要明顯多過呼爾赫,但他仍是死死摟着趙元廷的脖子,尋求安全感。
趙元廷將顧兒摟緊,鼻子一酸,緊緊閉了閉眼睛。
夏沐瑤看向呼爾赫,不知如何是好,她不敢將顧兒生硬地抱過來,怕他會更排斥她。
“你將顧兒給我便走吧。”呼爾赫知道這件事無法等顧兒接納他們,只能先將顧兒抱回來,而後再慢慢熟悉。
趙元廷捨不得撒手,仍是將顧兒摟得緊緊的。
呼爾赫不得不上前,欲將顧兒抱過來,誰知他的手剛碰到顧兒身上,顧兒便張嘴嚎啕哭了起來,這小傢伙已經忍了好久了。
趙元廷忙抱着顧兒轉身,輕聲安慰道:“顧兒,別哭別哭,父皇在這裡。”
顧兒不安地摟住趙元廷,小手伸向他們來時的方向,示意趙元廷離開這裡。
夏沐瑤的眼淚終是沒有忍住,唰地落了下來,她的孩子真的不認得她。
呼爾赫見趙元廷轉身,忙跟了上去,對趙元廷道:“你把顧兒留下,只要他見不到你,一會兒便會與我們熟悉的。”
趙元廷仍是緊緊抱着顧兒,沒有說話。
顧兒的哭聲仍是響亮地迴盪在空曠的野地裡。三個人都沉默着,無奈地僵持着,這個局面是他們意料之中的,但真的面對,每個人的心裡都如針扎一般難受。
夏沐瑤擦了擦自己的眼淚,跟到趙元廷身邊,“你把顧兒給我,我是他的娘,他自然會親近我的。”
趙元廷回頭看了看夏沐瑤,心裡是有愧疚的,不管怎麼說,是他一手製造當前這個悲劇的局面,於是他的心一軟,便將顧兒往夏沐瑤面前送去。
顧兒的哭聲陡然又大了起來,將趙元廷的脖子又摟的更緊,他越來越不安了。
“瑤兒,”呼爾赫見了顧兒這模樣,忙過去攔住夏沐瑤,“讓顧兒先平靜一下,別急。”
夏沐瑤聽了呼爾赫的話,只得不再說什麼,回身走到呼爾赫身邊,將頭埋在他懷裡,眼淚唰地流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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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兒哭了一會兒,也便不哭了,摟着趙元廷的脖子,戒備地回頭看了看呼爾赫和夏沐瑤,但一接觸到他們的目光,他便扭過頭去。
趙元廷微微一聲嘆息,輕聲對呼爾赫道:“不然,改日再說吧。”
“不行,以顧兒的情況,再過幾日他也是如此,長痛不如短痛,過幾日他便會與我們熟悉了。”呼爾赫斷然拒絕。
夏沐瑤聽聞趙元廷有將顧兒抱回去的意思,忙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將顧兒搶了過來。
趙元廷愣愣看着夏沐瑤,若是呼爾赫過來抱孩子,他定不會給他,但是面對夏沐瑤,他無法與她硬搶,到底是鬆了手。
顧兒又開始驚天動地地哭了起來,他扭頭看着趙元廷,伸出小手喚着他,“父皇,抱,父皇,抱。”
夏沐瑤此刻也顧不上許多了,抱着顧兒便往戰馬停着的地方走去,她的心裡只有一個念頭,那便是將顧兒抱回軍營,離趙元廷遠遠的,她纔可以放下心來。
呼爾赫與趙元廷看着夏沐瑤抱着顧兒上了馬,而後打馬離開,誰都沒有動。
顧兒一路撕心裂肺的哭聲漸漸聽不到了,趙元廷閉上眼睛,緊緊咬住牙關,但一顆心卻是如被扭着一般的疼着。
呼爾赫與趙元廷在原地站立良久,而後,趙元廷又跟呼爾赫說了一些顧兒成長中的趣事,將顧兒的喜好告訴呼爾赫,又將顧兒的一牀薄被交給呼爾赫,“晚上睡覺時,繼兒一定要抱着這個才睡得着。”
呼爾赫沉默着接過那薄被,心裡一時也是複雜,不知該跟趙元廷說些什麼,只將薄被往戰馬的背上放好,而後回身抽出長劍,指向趙元廷,“顧兒雖然回來了,但你我之間的賬還沒有算呢。”
趙元廷看着呼爾赫,自然知道他所指爲何,他染指了夏沐瑤,呼爾赫應該早就想殺了他吧。
“也好,今日我們便將所有恩怨一併了了吧。”趙元廷也抽出長劍,對呼爾赫道。
秋日豔陽下,空氣中都是草木腐朽的氣味,趙元廷與呼爾赫在風中佇立,彼此用鷹一樣的目光對視着,他們的手在劍柄上暗暗用了力,只等一場你死我活的大戰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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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沐瑤抱着顧兒離開,騎了不遠,便與呼爾赫的精兵會合,爲了夏沐瑤的安全,其中三個精兵們跟在她的後面,護送她回了軍營。
一路上,顧兒仍是驚天動地地哭着,夏沐瑤緊緊摟住他,生怕他會長了翅膀一般飛了。
直到回到軍營,夏沐瑤將顧兒抱回大帳,這才鬆了口氣,但她仍是不敢撒手,就那樣坐在牀上,緊緊抱着顧兒,任他哭着,夏沐瑤卻始終有一種如在夢中的感覺。
燕玲見夏沐瑤抱回一個哭鬧的孩子,驚疑不已,她一向懶得動腦子,所以壓根想不到此刻夏沐瑤懷裡抱着的,便是當日丟失的那個孩子。
“王妃,奴婢幫您抱一會兒吧,這孩子會不會是餓了?”燕玲試着對夏沐瑤說道。
燕玲的話提醒了夏沐瑤,她忙對燕玲吩咐道:“你去膳堂熬點稀粥過來。”
燕玲忙應了,轉身下去了。
顧兒卻仍是一直一直在哭着,他實在是有驚人的體力,夏沐瑤一直在哄着他,但顧兒的口中只是喊着“父皇”。
夏沐瑤被顧兒哭的身上早已出了汗,卻仍是耐心地哄着顧兒:“顧兒乖,我是你的娘,別哭別哭了。”
顧兒自然是聽不進去的,夏沐瑤便起身,抱着顧兒在大帳裡走來走去。
三歲的顧兒長得壯實,夏沐瑤抱得吃力,卻也不肯放手,就那樣在大帳裡一圈一圈地走着,直到顧兒的哭聲漸漸弱了下去,沉沉睡着了。
夏沐瑤這才鬆了一口氣,將顧兒輕輕放到牀上,拿汗巾沾了溫水,將顧兒臉上的淚痕擦乾淨,這才得空細細端詳起顧兒。
他的樣子有些像她,卻眉宇間又帶着呼爾赫的英氣,夏沐瑤的嘴角是不由自主的笑意,她的顧兒終於回到她身邊了。
而夏沐瑤並不知道,彼時呼爾赫與趙元廷正在野外打的難解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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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爾赫與趙元廷在野外打了許久仍是未分出高低,呼爾赫有氣力,而趙元廷則技巧好,他們你來我往,誰也不能將誰打敗,直到最後耗盡了所有氣力,雙雙倒地。
似乎有半個時辰那麼久,他們都未曾說話,當力氣裹着怒火消散而去,他們反倒是平靜了。
“也不知繼兒此時如何了,會不會一直哭……”良久,趙元廷自然自語說了句。
“哭累了,自然就不哭了。”呼爾赫在一旁冷聲回了句。
“那是我的兒子,你自然不會心疼。”趙元廷冷笑了聲。
呼爾赫的怒火又被趙元廷勾了起來,但他實在沒有力氣再與趙元廷打一場,便道:“趙元廷你莫要自欺欺人了,顧兒與我那般相像,你若長着眼睛自然會看得到。”
“呵,”趙元廷無所謂道:“不管你怎麼說,繼兒始終都是我的兒子。”
呼爾赫無法改變趙元廷的執拗,也不屑於與他再說下去,他費力地起身,看着自己剛剛與趙元廷打鬥時身上的被劍劃破的衣裳和傷口,又看看趙元廷,他也沒好到哪裡去,便轉身往自己的戰馬處走去。
待騎上戰馬,走到躺在地上的趙元廷身邊時,呼爾赫道:“若是北胡王下令追擊你的大軍,我作爲將軍是不能抗命的,來日會如何,便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趙元廷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對着呼爾赫破口道:“呼爾赫,我敬你是個守信之人,料不到你竟如此兩面三刀。”
呼爾赫沒有迴應,打馬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