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斯基特閉上眼睛,希望當他睜開眼睛時仍然能夠看見。高溫非常強烈,噴火器的扭曲火焰舔過蒸汽戰車的觀察口。黑斯基特尖叫起來,再次噴出恐懼的氣息,弄髒了他下面的座位。
“停!停!傻瓜!”他尖叫起來。“是我,黑斯基特,你們的領袖!”
即使有人能在蒸氣戰車的轟鳴聲中聽到他的聲音,他們也沒有任何表示。到處都是混亂和瘋狂。可能是他的副官在混亂中看不見他了,以爲他是人類的攻擊者。同樣有可能的是,某個野心勃勃的下屬完全知道他在這裡,並利用這個機會試圖暗殺他的上級。
事實上,黑斯基特越是想到第二個選擇,他就越覺得有可能。舉個例子,儘管他發出了明確的命令,但那些火槍手並沒有停止攻擊。他們可能會說,在引擎的轟鳴聲中聽不見他的聲音,但黑斯基特更清楚這一點。現在他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切都是邪惡陰謀的一部分,目的是要把他從合法的職位上撤下來。如果整個事件的幕後黑手是先知坦古爾,他一點也不會感到驚訝。
黑斯基特滿腔義憤,露出了他的尖牙,怒不可遏地駕駛着蒸汽戰車,直接衝向噴火者當這些奸詐的叛徒意識到自己的危險並試圖逃到一邊時,爲時已晚。黑斯基特得到的獎賞是車輪下的骨頭嘎吱作響。接着是一聲可怕的悶響,那桶裝滿燃料的燃料桶爆炸了。
白恩被困住了。他站在陽臺上,站在那可怕的毛茸茸的潮水包圍中。他們有幾十個,遠遠超過了他的作戰能力。他毫不懷疑他能在狹窄的走道上幹掉十來個,但當他這麼做的時候,其他老鼠人會從他身後衝過來,把他們那骯髒的小刀片刺進他的背部。該死的格雷羅根!當需要當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裡?
彷彿是在回答他未說出口的問題,他聽到了下面雷鳴般的吼聲。白恩冒險匆匆瞥了一眼,發現矮人已經出現在下面的房間裡,身後留下一串死去的老鼠人的屍體。一塊溼淋淋的破布纏在他的臉上。顯然,矮人在完成他的英雄之死之前,是不可能冒着被毒氣毒死的危險的。
在他的下面,白恩也可以看到那隻蒸汽戰車在向前歪斜着前進。熾熱的綠色火焰在它的輪子周圍和腹部熊熊燃燒。它在工作區裡撞來撞去,身後留下一條像是彗星尾巴的軌跡,粉碎了所有擋在它面前的東西。然後它轉了一圈,幾乎停了下來,它的前端正對着矮人所在的方向。格雷羅根站在原地,面對着那臺巨大的機器,就像一個伊斯塔尼亞鬥牛士面對一頭公牛。在矮人周圍,驚慌失措的老鼠人正在四處逃竄並尋找掩護。
這就是白恩有時間看到的全部東西,因爲有一羣老鼠人正在向他逼近。他知道,如果他待在原地不動,他就死定了。沒有別的辦法,他揮劍把第一隻膽敢撲向他的老鼠人砍成兩段,然後跳上欄杆,伸手去抓住頭頂上的一根纜繩。他迅速地把劍鞘甩過纜繩,雙手抓住劍鞘,一直盪到院子中央。白恩在那兒停了一會兒,喘了一口氣。
突然,他感到纜繩在他的重壓下開始抖動。他冒險往後看了一眼,看見一個面帶邪惡笑容的老鼠人正在用他的鋸齒狀的刀片鋸繩子。
哦,不,白恩心想,這時繩子啪的一聲斷了。
黑斯基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是一個矮人正站在他面前揮舞着一把大斧子嗎?這裡怎麼會有個矮人,在這個人類工坊中間?他是不是不小心吸了一口風毒球的毒氣?他產生幻覺了嗎?整個戰車都變熱了,不僅僅是鍋爐。黑斯基特確信他能聞到某處燒着的魔石火焰的味道。他的僕人們都到哪兒去了?當然,矮人和毒氣不可能把他們所有人都殺死。嗯,不過有一件事是肯定的:沒有一個矮人能在與這個蒸汽戰車面對面的戰鬥中倖存下來。黑斯基特加快了速度,直接衝向了格雷羅根。
那根繩子斷了,白恩以圓弧型的路線摔向地面。他看見格雷羅根幾乎就在他的正下方,蒸汽戰車幾乎馬上就要撞上他。在那熊熊燃燒的蒸汽戰車的輪子下,這個矮人似乎就要被壓成一團帶血的肉漿了。但在最後一秒,他跳到一邊,他的斧頭砍在戰車的一邊,發出一種深沉的、響亮的鏗鏘聲,就像敲響了一口大鐘時的鐘聲。
白恩做好了與地面劇烈碰撞的準備。在最後一秒鐘,他意識到他的飛行軌跡的弧線正把他直接帶進蒸汽戰車前進的路徑上。看起來,他極有可能死在車輪下。
黑斯基特的頭因爲煙燻和戰車裡巨大的回聲而疼痛。那第二次撞在戰車側面的是什麼呢?他開始後悔,竟然讓他的僕人們說服他落入這個該死的死亡陷阱。一旦他把這東西停下來,就會有人人頭落地,他可以保證這一點!
他使勁一拉煞車杆,煞車杆在他手中脫落了。在他的注視下,前面那座建築物的牆壁隱約可見。它以驚人的速度逼近。
白恩砰的一聲撞到了蒸汽戰車的頂部,他感覺自己的肺裡的空氣都被撞出來了。他感到自己開始打滑。他能感覺到高溫開始把他的鞋底烤焦了。他伸出手去,想抓住什麼東西。他的手指抓住了敞開的艙口的邊緣。然後把手中的劍插在了戰車的車身上,鋒利的劍刃輕易地刺穿了戰車的外殼。利用這給他的槓桿作用,他把自己拉起來,蹲在高速行駛的戰車頂上。他可以看到牆壁正在迅速逼近。他試圖擺脫困境,但爲時已晚。撞擊的力量使他頭朝下滾進艙門,落到燃燒着的蒸汽戰車的內部。
當蒸汽戰車穿過磚牆時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和刺耳的摩擦聲。整個戰車都在搖晃,燃燒的氣味更加強烈。突然,一個重物落在黑斯基特身上,他發現有人類的手在他的毛皮上亂摸。
白恩嚇了一跳,駕駛艙裡沒有人,只看到一隻露出有着滿嘴尖牙大嘴的老鼠人,對着他厲聲喝斥。這簡直是一場噩夢,白恩心想。他被困在一個狹小的封閉空間裡,倒掛在一輛超速行駛的戰車上,一個醜陋的變異怪物正試圖撕裂他的喉嚨。他把頭甩向一邊,用拳頭猛擊,擊中了那個老鼠人的鼻子。
他注意到四周已開始冒出蒸汽,鍋爐裡開始冒出火花。那個老鼠人也猛烈地攻擊他。鋒利的爪子撕破了他的臉頰。白恩內心中有片刻時間感到高興,因爲這個地方太窄了,老鼠人無法使用它的武器。他讓他自己一頭栽到駕駛艙裡,把全身的重量都壓在那隻老鼠身上。兩人扭打在一起,繞着駕駛艙打滾,隨後撞到控制桿,蒸汽戰車先是向左、然後向右,接着失控地打滑。白恩從觀察口的狹縫裡看到外面驚慌失措的老鼠人正跑向掩體。蒸汽戰車發出奇怪的噴氣聲。駕駛艙內溼熱得可怕。
那是一場激烈的鬥毆。白恩比他大得多,也重得多,但是這個老鼠人有一種可怕的精瘦結實的力量,而且有長而鋒利的牙齒。
白恩用拳頭猛擊那隻老鼠人的臉,但是隨着車體的晃動,他的拳頭打在了其他地方。接着他感到一陣劇痛,肩膀就像被火燒過一樣。他感到熱血從襯衫裡噴了出來。伴隨着痛苦和和擔憂而來的是可怕的憤怒。
“對,好樣的!”白恩啐了一口唾沫,用手掐住了那個老鼠人的喉嚨,開始擠壓。與此同時,他把那個老鼠人的頭從他身邊推開,開始把他的頭猛往蒸汽戰車駕駛艙裡的一側猛撞。
這絕對不是一個美好的夜晚,獨眼黑斯基特心想,因爲這個瘋子正把他的頭第三次撞在了駕駛艙的鋼牆上。那個老鼠人能感覺到他的力氣在逐漸消失。他的肺裡已經沒有空氣了,他的喉嚨也被那雙手緊緊地扼住,無法呼吸。這就像又一次被困在毒氣裡,只是情況比那時糟糕了一百倍。要是他沒有被他那些沒用的下屬背叛,這事就不會發生了。
黑斯基特越過攻擊者的肩膀,透過觀察孔,可以看到坑道張開的入口——通向下水道。一羣老鼠人正從戰鬥現場逃了進去,跳入水中。蒸汽戰車現在也向它的方向駛去。
當蒸汽戰車搖晃着翻滾着的時候,白恩的胃裡有一種可怕的下沉的感覺。他們一定是撞上了什麼東西,或是掉進了一個坑裡,當他在駕駛艙裡被扔起來時,他心中這樣想到。好吧,他心想,我要死了。突然,隨着一聲可怕的汩汩水聲,蒸汽戰車停了下來,白恩的鼻孔裡充滿了下水道里熟悉的臭味。
在他駕駛艙內的半空中落下的時候,他鬆開了抓住那個老鼠人的喉嚨的手,那東西趁機掙脫了。它像雪貂爬上排水管一樣,蹦蹦跳跳地從艙口跑了出去。從鍋爐裡冒出的火焰判斷,白恩認爲他最好也這樣做。他痛苦地伸出手,從打開的艙門裡把他那渾身都痛的身軀拉了上去。他在蒸汽戰車頂上站了一會兒,怒視着他剛剛差點殺死的那個老鼠人。
正如他所想的那樣,那輛車掉進了那羣老鼠人在院子裡挖的坑裡,現在又掉進了下水道。濃煙、蒸汽和火焰在他下面的艙門裡閃爍着,燒焦了他的靴子,使他的褲子開始冒煙。他歪身看了一眼他的劍,那柄劍仍然在他刺入車身的位置。他半蹲下來,抽出了它。整個蒸汽戰車都在泥沼中搖晃着。在他的周圍,白恩可以看到黑暗中有許多紅色的眼睛在發光。他被老鼠人包圍了。
出了油鍋,又入火坑,他心想。
這些鼠人戰士都是從哪裡來的,黑斯基特茫然地想。他們應該在上面與矮人以及他的人類盟友戰鬥,而不是躲在這裡逃避戰鬥。這倒不是說在此時此刻這個想法有多重要。作爲一名經驗豐富的魔石工程師,黑斯基特識別出了蒸汽戰車已經發生嚴重故障的所有跡象。毫無疑問,在爆炸之前,他只有片刻的時間來弄清楚。
恐懼使他的腳長出了翅膀。他跳了出來,鑽進擁擠的鼠人羣中。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就躍上他們的肩膀,蹦跳着飛掠而過,一邊跑一邊踩着他們的頭。儘管如此,他知道他不可能及時脫身。那麼現在只有一種辦法。
黑斯基特捏住他的鼻子,一頭扎進了下水道的溝渠中。
從那隻驚慌失措的老鼠人從他的同夥頭頂上飛速跑過的速度來看,白恩知道要發生什麼可怕的事情了。他必須馬上行動。他把劍插回劍鞘,背在身後,然後他跳了起來,抓住坑口的邊緣,把自己拉了出去,這時一羣老鼠人正向蒸汽戰車的方向蜂擁而來。
當一個鼠羣的首領向他撲來的時候,他感到有爪子撕破了他的褲腿。他瘋狂地用另一隻腳踢出去,當他的靴子和牙齒接觸在一起時,他感到有什麼東西斷了。
他朝上面灰濛濛的庭院望去,看見矮人正朝他慢跑過來。
白恩爬了上去,然後站了起來,一邊奔向矮人,一邊喊道:“趴下!它會——”
在他身後響起了一聲巨大的雷鳴般的轟鳴聲和閃電般猛烈的閃光。一股惡臭的濃煙滾滾而來。衝擊波把白恩重重地摔在地上。他隱隱約約地意識到,在他周圍的黑暗中,有許多老鼠人的影子在地上翻滾着。然後他的頭撞在了地上,神志不清。
當白恩再次爬起來的時候,格雷羅根正站在附近,朝坑口往下凝視着。他們周圍全是血肉模糊的老鼠人屍體。白恩猜不出他們是爆炸的產物還是格雷羅根的努力成果。不過這並不重要。最後的結果是一樣的。
突然,他身後傳來一聲巨響。白恩回頭一看,發現整個學院的整面牆都倒塌了。確實,一股奇怪的綠色火焰正在吞噬整棟建築。某種東西告訴他,無論消防隊員付出多大的努力,都無法撲滅這場大火,直到它的狂暴魔力被消耗殆盡。
他回頭看了看那個矮人,第一次注意到矮人身上塗滿了血,那柄巨大的斧頭上還淌着血。格雷羅根咧嘴一笑,露出了他缺牙的牙齒。
“解決了他們中的大部分。其餘的都跑了。”他厭惡地說道。“在我殺了前五十個之後,他們似乎失去了信心。”
“是的,但代價太大了!他們把學院燒成平地了!想想所有失去的知識。”白恩有些可惜道。
“學院是可以重建的,人類。”矮人用一根粗壯的手指敲了敲自己的頭。“知識就在這裡。大師和學徒們活了下來。一切都會繼續下去。”
白恩望着幾乎被毀掉的一切,嘆了口氣,但他突然注意到那些牆上的設計圖,雖然被爆炸所影響,但大部分內容還是可以看清。他飛快地跑到那裡,把那張設計圖撕了下來,揣進懷裡。然後又瞧了瞧工作臺上的圖紙,把所能拿到的全部圖紙都塞進懷裡。
“我們還是走吧,離開這兒。衛兵馬上就來。”就在白恩做着一切的時候,格雷羅根皺着眉頭說道。
白恩看了看工作臺上那堆厚重的文件,又瞧了瞧通向其他工作區的走廊,嘆了口氣,對矮人點點頭。
他們疲倦地離開了。遠處某處,警鐘已經敲響。
黑斯基特從褐色的淤泥堆上擡起頭,吐出一口骯髒的污水。他想,那時候離得太近了,不太舒服。他確信,只是因爲這部分水流像果凍一樣的稠度吸收了衝擊波的衝擊,才使他活了下來。看起來其他人都死了。不過,他還活着,這纔是最重要的,他一邊用爪子和尾巴拍打着水,一邊想着。現在他所要做的就是爲這次慘敗找個解釋,這個可惡的先知坦古爾會接受的。因爲不知何故,他確信坦古爾會知道這一晚的所有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