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把他們帶到了越來越深的地方。有些向下傾斜。其他的則把他們帶到陡峭的樓梯間。到處都是戰爭的痕跡。到處都是乾屍。一種邪惡的氣氛籠罩着一切。就好像在深處的某個地方潛伏着一個可怕的東西。
白恩竭力剋制住自己的恐懼,他開始確信——在下一個拐彎處或下一段樓梯的下面,他們一定會遇到某種邪惡的、超自然的、可怕的東西。
格雷羅根帶着他們最終停在一個長長的大廳裡,大廳裡排列着巨大的雕像。到處都是屍體,但沒有一個是矮人的。它們都是角獸和邪神的戰士。兩具屍體用劍刺穿對方的肋骨。他們互相殘殺,同時死亡。
格雷羅根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們。“在這兩個骯髒的傢伙之間有一場血戰。”
“也許他們在分配戰利品的問題上鬧翻了。”
“那麼財寶在哪兒呢,白恩?”瓦里克問道。
“被勝利者帶走了?”白恩回答道。他蹲下仔細看了看屍體,注意到他們的徽章是不同的。“也許他們追隨不同的勢力或敵對的軍閥。也許勝利者之間發生了什麼口角。”
“也許,”格雷羅根說道。
“爲什麼這裡這麼安靜?”白恩把目光從屍體上移開,擡起頭問道。“外面有一整支軍隊,但我們進來後就沒看到任何人,也沒有找到任何我們想要的證據。”
格雷羅根笑了。“這是一個古老的矮人城塞,人類。它延伸到地下好幾裡。有數百層。走廊和廳堂的總長度至少有幾千裡。在這個城市的一個小角落裡,你可能會錯過一支和外面的軍隊一樣龐大的軍隊。”
“那麼,我們怎樣才能找到可能在這裡的倖存者呢?”
“如果還有矮人住在這裡,他們會在某些地方,我們正朝那裡前進,”瓦里克說。
說着,他們繼續向黑暗走去。
在更多的地方,戰鬥顯然不是發生在矮人和邪惡崇拜者之間,而是發生在黑暗力量的追隨者之間。他們只是偶爾才發現矮人蔘與過戰爭的跡象。從他們發現的屍體上可以越來越明顯地看出,曾經有一場邪惡勢力之間的戰爭。
在這裡,他們發現了一些跡象,表明斯雷維士的戰士曾與寇霍恩的狂戰士作戰。在那裡,他們發現了一些證據,表明薩索瑞恩的崇拜者們曾與努格爾肆虐的惡魔僕人們鬥爭過。在一個大廳裡,他們遇到了一個地方,所有強大黑暗之神的追隨者都在這裡互相殘殺。
白恩感到壓抑。在這條佈滿戰爭創傷的無盡長廊中漫步,尋找昔日戰爭的遺留物,是一件令人沮喪的事。他想到駐紮在外面的那支龐大的軍隊。他們代表誰?他們在等什麼?這似乎是毫無意義的。他聳了聳肩。
不過話說回來,他爲什麼會感到驚訝呢?當他以理智衡量他們的時候,這些黑暗諸神的追隨者並不理智。也許他們是爲了他們的黑暗之神的不可知的娛樂而戰。也許他們廝殺是爲了逗樂讓他在這裡感覺到邪惡恐怖的那個東西。也許,他們也只是因爲一時的興致,才被允許來幹這事的。他不知道其他人是否也有這種不安的感覺。他沒有勇氣去問他們。
當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有迴音的走廊,一個又一個天花板很高的房間時,很明顯,格雷羅根是對的。這裡當然有足夠的地方容納十來支軍隊,即使他們的規模和聚集在外面的軍隊一樣大。
白恩想知道,在這樣一個地下城市的鼎盛時期,住在這裡會是什麼樣子。不過白恩也知道,甚至在這些邪惡諸神的追隨者到來之前,它就已經幾乎是空的了,因爲他知道矮人是一個垂死的種族,而且幾千年來一直如此。從第三紀元的矮人帝國毀滅之後便一直如此。
不過,這些街道上一定有過矮人買賣、歡笑、哭泣、戀愛、生活和處理日常事務的日子。現在它就像一座墳墓,到處都是闖入者的屍體,似乎是一種褻瀆。
格雷羅根突然停下來,然後在他身邊的那具山羊頭的屍體旁邊跪了下來。它不像他們之前看到的其他地方——它仍然是溫暖的!血肉仍然粘在骨頭上。溫暖的黑色血液在它下面形成了一個水池。附近還躺着其他角獸,也都死了。
白恩蹲下來看個究竟。這頭角獸生前並不漂亮,死亡也沒有使它變得更美。它有一個山羊的大腦袋和一個人的身體。它毛茸茸的腿末端是蹄子。它的額頭上有寇霍恩的印記。它那奇怪的水汪汪的眼睛在死後呆滯了。
它們茫然地望着頭頂上高聳的天花板。從它的胸部突出一根弩杆;另一根從它的肚子裡伸出來。它的一隻手仍然抓着那根把它射死的弩箭。這隻手的形狀很美,與其說是一隻怪物,不如說是一隻修道士的手。白恩覺得,看着那角獸的樣子,這隻手是多麼不協調。這頭角獸身上散發着溼毛皮的臭味,還有死後排泄出來的糞便和尿液的臭味。
事實上,這很正常,當死後,肌肉便不受控制,胃部、膀胱和腹部的堆積物會從肌肉徹底放鬆的部分噴出。
“他現在的身體很軟,還沒有硬化,也沒有出現屍斑。甚至保留着溫度。血液也未徹底凝結。”白恩說道。“死了不超過十分鐘,沒準只有幾分鐘。”
格雷羅根拉扯着一個十字弓箭矢。把它拔了出來,發出一聲可怕的吸吮聲,一股細細的黑血從它原來的地方滲出來。格雷羅根在他的手裡來回轉動箭矢,用他的眼睛仔細研究它。白恩看不出是什麼使他如此着迷。它看起來製作精良,但與他所見過的其他弩箭幾乎沒有什麼不同。
“這是一件矮人武器,”格雷羅根最後說道,他的聲音裡甚至有一種勝利的意味。
“你怎麼知道?”白恩問道。
“看看這工藝,人類。人類從未有過如此完美地把箭矢和箭桿結合在一起的時刻,也從未有過如此完美地插滿羽毛尾翼的時刻。”格雷羅根注意到白恩不認可地撇了撇嘴,補充道。“還有,在頂端有矮人符文。”
“你是說這些角獸是被矮人殺死的?”
格雷羅根聳聳肩,移開了視線。“也許吧。”
“也許角獸戰士找到了一個軍械庫,”瓦里克試探地說。他顯然不想反駁格雷羅根,白恩看得出來,他希望自己是錯的。他希望這裡有矮人,而且還在戰鬥。
“你什麼時候見過拿着十字弓的角獸?”格雷羅根反問道。
“它可能是一個邪神的戰士。”
“像那樣全副武裝起來的戰士,你確定嗎?”
這是一個公平的問題。在他與黑暗勢力追隨者的所有接觸中,白恩從未遇到過使用如此複雜武器的人。當然,這並不意味着不可能有第一次。他決定把這個想法藏在心裡。相反,他問道:“那麼我們怎麼才能找到這些矮人呢?”
“也許斯諾瑞應該問問那些角獸。”斯諾瑞在他們身後建議道。
白恩聽了斯諾瑞的話,心跳加快了。他轉過身去,朝拿着錘子的矮人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那兒有一羣至少二十個角獸。一時間,他們看起來和白恩一樣驚訝,但隨後他們從震驚中恢復過來,舉起長矛準備攻擊。
“或者也許我們應該殺了他們。”格雷羅根說着,低下頭,衝了過去。
“不!不要!”白恩喊道——但已經太遲了。瓦里克已經開始轉動他那把樣子古怪的槍的曲柄。一陣槍林彈雨打在角獸身上,打死了兩個人,又幹掉下一對。角獸們怒吼着,咆哮着,向前衝來。
白恩知道,現在除了和這些邪神的信徒們戰鬥,然後很可能在一場毫無意義的戰鬥中死去,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斯諾瑞顯然也做出了同樣的決定,他舉起了武器,也開始向前移動。兩個矮人擋住了瓦里克的視線,他開始移動到一個新的位置,希望能從側翼包抄角獸們,並向他們的隊形中注入火力。
白恩拔出了他的劍,衝上前幫助了格雷羅根和斯諾瑞。他還沒來得及採取行動,就在雙方相距不到二十步的時候,一股新的十字箭矢從黑暗中射出,飛落在野獸身上。箭矢像黑雨一樣落下。
白恩看見一隻狗頭怪物,眼睛被箭矢擊中,鮮血從它的臉頰上滾落下來。它的胸部即使在它墜落的時候也有露出了箭桿和箭羽。另一支射中了它的心臟,它倒在地上,被它的同胞踩在腳下。角獸們的猛衝隨着越來越多的角獸倒下而動搖了。倖存者們停下腳步,環顧四周,絕望地想看看襲擊是從哪裡來的。
格雷羅根、斯諾瑞和白恩撞上了他們,就像一把斧頭穿過腐爛的木頭一樣穿過了他們的防線。白恩感到一陣震動從他的手臂上傳到他的手上,然後有一種溫暖粘粘的東西從他的手上流過。
他從屍體上拔出劍來,把他刺穿的角獸踢倒在地,又刺向另一個。對方用長矛擋了一下,然後他的劍擊中了這個吃驚角獸的肩膀,白恩擡起劍想割掉對方的腦袋,卻在對方的躲閃之下只削掉了對方一隻耳朵。不等對方重新收回武器,他就把劍柄砸在了敵人的臉上,敵人的牙齒都碎了。角獸痛苦地咆哮着,然後白恩用腳將它絆倒,接着刺穿了它的心臟。
幾乎還沒開始,戰鬥就結束了。最後倖存的角獸被他們的敵人的狂怒壓倒,轉身逃跑。白恩可以看出,格雷羅根已經殺了他們四個人;他們被切開的遺骸躺在他腳邊。斯諾瑞在一具屍體上跳上跳下,開心得像一個在沙坑裡玩耍的孩子。就在他們逃跑的時候,瓦里克的槍裡射出的一陣槍聲把倖存的角獸們都殺死了。
白恩看了看四周,大口喘着氣,這與其說是戰鬥的結果,不如說是對這突如其來的短兵相接的反應。他想看看究竟是誰幫助了他們,並向他們表示感謝。
“站住別動!”一個低沉的喉音說。“你離死亡只有一步之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