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街上的臭味讓白恩噁心。他以前見過瘟疫。他以前見過一個城市被恐怖包圍。在海德堡,死者倒在街道上,他們躺在那裡,死於由邪惡老鼠人的瘟疫僧侶們傳播的疾病。
但是他從來沒有親眼目睹過這樣的事情。正如格雷羅根所說。邪神大軍用他們建造的巨大的投石機和彈射器將屍體向城牆上方發射出去。屍體從幾百尺高的地方掉了下來,已經腫脹腐爛的屍體在撞擊石頭地面的過程中爆炸了,鵝卵石到處都是屍體產生的氣體和膿液,留下發黃的骨頭和頭骨暴露在視野中。
白恩一邊穿過鬧鬼的街道朝那頭白野豬酒館走去,一邊琢磨着,什麼樣的人會以這種方式進行戰爭呢白恩知道這種戰術出現的很早,但在他所有的閱讀材料中,他從來沒有看到過這種犯規戰術具體出現時刻的蛛絲馬跡。
然而他知道這是一個有效的方法。似乎不管是人類,還是其他物種,都會第一時間把自己的先進發現用於戰爭。這似乎已經是生物的一種本能?白恩很好奇,這個世界上的所有智慧種族中,並沒有一個真正喜歡和平的。
人們一看到屍體就嘔吐作嘔。更糟的是,他們中的一些人開始咳嗽。白恩知道,這不過是未來會發生的事情的第一個徵兆,當然也是最不明顯的症狀。關於瘟疫的謠言已經到處都是。
他瞥了一眼安吉莉卡。她看上去也很嚴肅。當然,他們周圍的環境甚至會使一個喝醉酒的小丑也感到沮喪。即使在最好的時代,布拉格也不是一個令人愉快的城市。這裡的建築一直顯得陰鬱。
有角的石像鬼緊緊抓住建築物的屋檐。牆上刻着一張張猙獰的斜視的臉,這是四個世紀前的一場漫長戰爭的紀念物,這場戰爭的對手是現在在城門外等候的軍隊的先輩們。
還有更糟的。這裡有一種陰鬱的氣氛,隨着那支邪惡大軍的出現,這種氣氛似乎變得更加強烈了。有時候,白恩用眼角的餘光看到一些奇怪的東西在門口、小巷和屋頂上移動。
但無論他什麼時候轉頭仔細看,那裡都什麼也沒有。他只剩下一種感覺,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消失了,但他永遠也看不清到底是什麼東西。
他朝安吉莉卡微笑。她沒有回以微笑。她的臉蒼白而憔悴。她咳嗽起來。她就像這座城市一樣,一天比一天更陰鬱。這些天來,這就像和一個陌生人同睡一張牀。
他們似乎找不到任何可以談論的東西。他們在任何事情上都找不到多少樂趣。然而,每次他想到要結束一切的時候,他都做不到。他彷彿被無形的鎖鏈束縛着。
他知道她很擔心。在這種情況下,誰又不是呢他們的生命都處於危險之中。而且,儘管這一切對他來說很糟糕,但對她來說肯定更困難。她的整個生活都被連根拔起。她父親失蹤了。她的國家被侵略了。她受到瘟疫、黑魔法和屠殺的威脅。這對他來說並不是完全相同的。他搖了搖頭,幾乎笑出聲來。
他開始意識到自己的一生,還有在與格雷羅根一起漫遊世界的過程中發生了多麼大的變化。他很擔憂,但他的恐懼是一種可控的東西,就在他的意識表層之下涌動着。
而他的餘生就像他導師可能會描述的那樣,和平常沒什麼兩樣。黑塔之中的生活教會了他耐心和忍耐,多年的征戰和遠行使他習慣了艱苦和飢餓。在經歷了幾十次危險的冒險之後,他終於能夠忽視他們所處的危險,直到最後一刻。
他學會了如何把握時機,如果對待別人,還學會了一點如何把煩惱拋諸腦後,直到有一天它們能夠得到解決的方法。就連瘟疫也不像以前那樣使他恐懼了。他以前在瘟疫中倖存過,但不管怎樣,他也希望能在這次瘟疫中倖存下來。
無論如何,他告訴自己,不管他是否擔心,這都不會有什麼不同。如果他的命運是死於瘟疫,他寧願不知道,至少在不得不知道之前。他心裡有幾分明白自己是在開玩笑。在他的大腦深處,他的一部分非常清楚發生了什麼,並擔心它,但此時此刻,他發現他可以忽略它。
“在這種情況下,你似乎顯得異常高興,”安吉莉卡說道。
他們進入了內牆外的主要廣場。這仍然是一個做生意的地方,在那裡可以找到幾十個商人攤位,出售各種各樣的東西,從皮具到食品。直到現在,公爵衛隊的士兵們纔開始向窮人分發定量的玉米,每人只分到一個小酒杯大小的量。
他們用罐子、麻袋或捲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布把它運走。白恩不禁注意到,並不是所有在場的人看上去都很窮。有些人穿着工匠或商人的服裝。衛兵把這裡大部分的商人都趕走了,除非是急需貨物。
白恩聳聳肩。每個人都得吃飯。這些人很可能只是爲了他們的家庭盡了最大的努力。也許他也應該這麼做。但事實上,他永遠不會這麼做。他和他們不一樣,他想,或許這就是他導師看待這些事情的方式。
“這是一個美好的早晨,我們還活着,”他回答道。這也是真的。頭頂上的天空一片湛藍,幾乎沒有一絲雲彩。涼爽的天氣比盛夏令人窒息的熱浪更令人愉快。如果你能忽略它帶來的腐爛屍體的臭味,微風幾乎令人神清氣爽。
“盡情享受吧,”安吉莉卡一邊咳嗽一邊說道。“冬天很快就來了。”
“你給今天帶來了一縷陽光,不是嗎”
“這是我們的主要希望,”她說,好像在回答一個傻瓜的問題。
“爲什麼”
“卡斯勒夫的冬天很難熬。到時候將不會是一個出城的好時候。到時候,你應該待在室內,坐在火堆旁,帶着充足的食物。”
她的聲調裡有某種東西刺痛了他,他猜想她是有意的。“也許那位邪神的督軍阿萊克和他的部下打算在那之前進入城牆,在燃燒的建築物上暖手。”
“現在不高興的是誰”安吉莉卡反問道。
“小心!”白恩跳到了一邊,以免被倒在街上的夜壺裡的東西濺到身上。他的跳躍幾乎把他帶進了糞堆。他重心向後靠在腳跟上,幾乎失去了平衡。安吉莉卡伸手抓住他的肩膀笑了起來。
“也許你應該做個不倒翁,或者小丑,”她建議道。她的語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友好。
“也許吧,”他聳聳肩說道。他們拐過街角,藥劑師的商店就在前面。白恩從掛在門上的研鉢和杵的標誌認出了它。即使他沒有,外面那一長列悶悶不樂的人也會泄露這個秘密。瘟疫使每個人都擔心自己的健康。白恩發出一聲哀嘆。他今天最不願意做的事就是站在一長排等待服務的人羣中間。尤其是這羣人中很可能有人已經感染了瘟疫。
“爲什麼艾森海姆不能買他自己的草藥呢”他哀怨地問道。
“艾森海姆還有別的事要做。他需要準備他的魔法。來保護我們大家免受瘟疫的侵襲。”
“我也還有其他事情要做。”
“你是說喝酒嗎”她的語氣告訴他,她不會接受任何爭論。他開始後悔當初不該主動提出陪她去辦這件事。不過,經過昨晚的事情,這似乎是個好主意。獵巫者的朋友們可能會回來復仇。這並不是說格雷羅根或其他棄誓者擔心這個前景。
到目前爲止,白恩不得不承認他們的態度似乎很有道理。當局似乎一點也不爲這麼多人中一人的死亡而煩惱,烏爾戈的同伴也沒有回來報仇。但現在下結論還爲時過早。
他們加入了藥劑師店外的隊伍。所有的人似乎都在咳嗽或抓撓,還有人覺得有點不舒服。白恩希望他們還沒有落到瘟疫魔法的掌控中。不知爲何,他知道瘟疫只是他們麻煩的開始。
他想知道這些邪惡諸神的信徒在搞什麼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