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梟滿意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色。在森林中戰鬥是十分艱苦的,而對於他來說,殺死自己的同類不可能有真正的樂趣。但是反叛者們受到了打擊,也許是致命的。反叛者中的許多人在樹林被追殺,他們觸發路上埋伏陷阱的企圖也被成功挫敗。
夜梟給自己留了一小會兒沾沾自喜的時間。這是一次勇敢的嘗試,但也是魯莽的。裡基-盧比奧是一個大膽而足智多謀的對手,儘管他需要學會更有耐心。夜梟發現自己想知道這個人是什麼樣的人。他猜想,在先前的遭遇中,唯一的逃犯可能就是盧比奧。他似乎有一種不可思議的能力,能躲避開箭頭。對於一支軍隊的指揮官來說,這是一個非常有用的特質。
狗頭人礦坑中發生的暴亂或者說起義的消息,傳到法塔林協會的時間比想象要久的多。這跟北方肆虐的瘟疫也有一些關係,不過夜梟的隊伍並不光是爲了這件事而來的。據從佛萊恩法師塔回來的士兵說,佛萊恩返回的時間要比他們更早。
這是一個不幸的消息,阿門加農聽到這個消息後立馬派夜梟和黑麋鹿前往這裡尋找佛萊恩,得益於魔法,夜梟他們發現了這支躲藏在森林中的軍隊。從時間和裝扮來看,它很可能就是狗頭人礦坑中逃出來的那羣人。
黑麋鹿的到來打斷了夜梟的思路。他身上沾了不少血,看上去很疲憊,他臉上帶着哀傷和憤怒的表情。
“發現了什麼?”夜梟注意到他的表情,開口問道。
黑麋鹿把一張沾着污垢和血斑的羊皮紙卷遞給夜梟。
“我們在路上發現了……那個逃跑的人一路丟下來的東西里有佛萊恩的一些東西。”黑麋鹿朝羊皮紙捲揚了揚下巴。“這封信上寫着是給你的。至於…佛萊恩。我已經安排人對俘虜進行拷問,至少先弄清楚他是怎麼弄到這些東西的。”
夜梟的心沉了下去,他知道黑麋鹿試圖不那麼直白說出的東西。他攥緊了手中的羊皮紙卷,這種東西怎麼落入反叛軍手中的,即使不用拷問,夜梟也知道其中一種大概率的方式就是從屍體上取走的。
“很好,”夜梟沒能控制住自己,咬牙切齒地說道。“他們中的一羣人進入了我們的埋伏圈,但已經被我們解決了,除了逃跑的那一個。我猜他們中的大部分人散佈在森林的更深處。”
“我已經派人去追捕他們,”黑麋鹿說道。“我還讓大部分士兵原地休息,等待你的命令。”
夜梟點點頭,重新考慮了一下他的選擇。這次遭遇戰進行得很順利,夜梟本身並不想對他們趕盡殺絕,但是佛萊恩的失蹤如果跟他們有關。夜梟就不準備心慈手軟了,沒有人能夠在殺死黑塔的法師後全身而退。
他想起那個逃掉的人,如果他是盧比奧,並且真的活了下來,反叛軍就暫時脫離了他的指揮。這對夜梟來說是一個優勢,也是一個可以利用的點。
“我們不能讓他們休息,”夜梟實事求是地說道。“我們將會給我們的士兵一點時間恢復體力,但隨後我們必須進入森林,尋找另外一部分反叛者。”
夜梟擡頭看了眼北方的森林。
“如果我們耽擱太久,他們就會恢復體力的。必須迅速果斷地採取行動。要平息這場叛亂,必須把它的頭砍掉。一旦反叛軍的領導人被殺或被抓,剩下的人就會分崩離析。”
黑麋鹿點點頭,示意離開。
“是的,我也這麼認爲,我去通知士兵。”他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問道。“如果佛萊恩……並沒有在他們之中,我們要留活口嗎?”
這個問題讓夜梟沉默,他不想展開毫無意義的屠殺,但如果佛萊恩真的遭遇不幸,夜梟懷疑自己是否還能保持冷靜。
黑麋鹿注意到夜梟陷入了是否堅持自己原則的困境中,沒再等他的答覆,準備離開去通知其他士兵。
就在這時,馬蹄撞擊灰色大地的聲音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一個有一頭血一樣紅髮,身穿黑貂皮和法塔林協會法師袍的騎手奔向兩人所在,被執勤的哨兵攔住了。
兩人看到哨兵和騎手交談了幾句後,哨兵揮手放行。夜梟和黑麋鹿等着他的到來,他們認出了這位紅髮的騎手是阿門加農的徒弟紅狐狸。
夜梟的心中突然感到不安。阿門加農在這個時間段發出的信息不太可能帶來好消息。紅髮的騎手翻身下了馬,動作更像一個騎士而不是法師。紅狐狸向兩人走來,在幾步外的距離深深地鞠了一躬。
“夜梟大人,黑麋鹿大人。”紅髮的騎手說道。“我很高興終於找到了您。這一路上很難尋到您隊伍的蹤跡。”
“我們並沒有到處宣揚我們的存在。”夜梟皺着眉頭冷冷地說道。“希望你帶來的是好消息。”
“當然,”紅狐狸說着,撣了撣身上的灰塵,遞給夜梟一張羊皮紙,上面蓋着阿門加農的私人印章。但眼睛四處亂飄,掃過地上被收集起來的屍體和正在被拷問的俘虜。“阿門加農大人的信。恐怕您不會喜歡我帶來的消息。”
夜梟打開羊皮紙卷的封條,迅速讀了信的內容。他的眉毛舒展開來後,又重新聚在一起。他看完後擡頭看了看眼前的這位年輕的紅髮法師,把手中的羊皮紙遞給了黑麋鹿。
“不是現在……”夜梟自言自語道,感覺最開始閱讀新建帶來的滿足向風中的灰燼一樣飄走了。
“這是真的嗎?”黑麋鹿急切地問道,臉上流露出關切的神情。
“是的,大人。白恩大人和安塔拉特姆大人找到了佛萊恩大人。他們正在返回法塔林城,不過他們提前送信給了會長大人。”紅髮的信使平靜地說道。“似乎還有其他的事情,阿門加農大人需要更多的人來保護法塔林協會,他希望兩位大人能儘快返回。”
黑麋鹿深吸了一口氣,帶着厭惡的表情盯着信使。
“你瘋了嗎?”黑麋鹿喊道,他的聲音反映出他的沮喪。“這段時間來,我們一直在這邊搜尋這支叛軍,當然,還有佛萊恩。我們幾乎馬上就能把它掐滅了。”
黑麋鹿轉向夜梟繼續說道。
“如我直言,夜梟……”
夜梟舉起一隻手示意,在黑麋鹿說出任何可能會讓他終生後悔的話之前將其斬斷。他轉向使者,陰沉地看着他。
“你很聰明,但你太放肆了。”夜梟說道,保持他冷靜,平淡的聲調。“佛萊恩被找到對我們來說是絕對的好消息。至於叛軍方面,阿門加農的命令既然來了,這件事就結束了,我可以把我所有的人都帶回去,只不過我們還需要一點時間。”
“我請求您的原諒,夜梟大人。”信使帶着歉意地口吻說道。“我被告知這件事已經解決了。”
夜梟把聲音放低了一點,只有三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請允許我坦率一點,”夜梟說道。“我的心情不好,黑麋鹿也是一樣。我們和反叛軍的戰鬥進行的很順利,但是這片森林太大了,我們不可能阻止所有人,而且我們早晚都會回去。但是收起你的小聰明,如果再讓我發現你在我們面前耍滑頭,我就會替阿門加農教訓你。”
紅髮的年輕人感到自己的心被揪了一下。他別無選擇,只好服從。他想開口解釋自己的話語只是站在夜梟的立場上說的,並沒有其他的惡意,尤其是對佛萊恩大人。不過他還是忍住了,知道這個拙劣的謊言騙不了面前的兩人。
“當然,大人。我再次請您原諒我的冒犯,請相信我是無意的。”紅狐狸再次帶着真摯地表情表達自己的歉意。內心祈禱兩人只會把自己的話當做衝動的年輕人試圖攀上法塔林協會中的其他高層的表現。
“我明白,你現在可以離開了。”夜梟點點頭說道。
紅狐狸再次深深地鞠了一躬,回到自己的馬上,離開了這支隊伍。
“原來他在試圖挑撥我們之間的關係。”想明白一切的黑麋鹿開口說道。
“我也不確定,但他確實不懷好意。”夜梟低聲說道。“我倒是很想抓住那個煽動叛亂的人呢。”
“你關心的重點有問題吧,”黑麋鹿看着夜梟說道。“不應該關心這個年輕人爲什麼要說這些話嗎?挑撥我們的關係有什麼意義嗎?”
“無非就是野心罷了。”夜梟嘆了口氣說道。“你會參與協會的管理嗎?或者去思考怎麼發展壯大整個協會。”
“不會,但管理協會和這有什麼關係?”黑麋鹿疑惑地問道。
“我們需要野心家,來管理和發展協會,他們的野心纔是最強的源動力。”夜梟沒好氣地問道。“我們可以因爲看不順眼就殺掉他,沒有人敢說什麼。阿門加農甚至會幫我們遮掩。但這對協會沒好處。這個年輕人沒準也明白這點,所以他只靠嘴說,卻基本不做任何事,畢竟做事容易留下把柄。”
“聽上去還是個聰明人。”黑麋鹿不屑地哼了一聲。
“狐狸都很聰明,叫狐狸的人也一樣。不過我們不用擔心他,他影響不了我們。”夜梟笑着回答道。“去通知士兵吧,再讓他們休息一會,等進入森林裡的人回來。我們就啓程返回法塔林城。”
夜梟看着黑麋鹿去傳達這個命令,想了想自己差點就把叛亂粉碎了,只需要再堅持一些時間。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讓自己放棄這個想法,擡頭望着多雲的天空,思考叛軍如果進入山中對會法塔林協會造成什麼樣的危害。
夜梟思考了所有可能的出現的情況,但沒有一個是能真正威脅到法塔林協會。反而是其他的一些情況,會危害到協會的存在。比如他可以無視命令,或者因爲不爽就殺掉那名叫做紅狐狸的法師。
但那樣做的話,他或許會感覺很好,但是協會很快就會分崩離析。法塔林協會現在之所以能發展到如此地步,不光只是因爲魔法,而是它的管理者們互相之間保持着足夠的默契,這些默契正在變成協會的法規和紀律。只有所有人都遵守相同的法規和紀律,這個協會才能保證儘可能多的人的利益,而可以從法塔林協會獲利的人越多,它就越不可能被破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