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恩環顧着帕帕羅尼-德雷克斯勒醫生的房間,心想,錢能讓一切變得順利,真是不可思議。如果沒有提到法爾海姆的名字,他懷疑那位僕人甚至不會讓他進入醫生布置豪華的聯排別墅的大門。白恩不得不承認這是一個相當不錯的地方。
鑲着橡木的牆壁上,掛着海德堡大學、奧萊多夫聖瑪麗安大學的的畢業證書,以及來自馬爾努斯帝國一半統治者的手寫證明。由著名的克萊恩曼畫的這位好醫生的巨幅畫像,從它們中間令人印象深刻地垂了下來。當然,對於他所收取的費用來說,德雷克斯勒當然能夠負擔得起這位偉大的肖像畫家的服務。
白恩瞥了一眼門口。醫生和埃莉莎在他的診室裡。白恩暫時被留在外面。他從舒適的皮扶手椅上站起來,環顧四周。
沿着一堵牆,有一排大玻璃罐,如果是放在煉金術士的店鋪裡,這些玻璃罐不會顯得不協調。書架上擺滿了發黴的皮革裝訂的大部頭。白恩拿起其中一本。這是約翰內斯-沃曼的《自然-本質論》,封面是用古代語寫成的。
第一版,沒錯。書頁被書籤夾住了,這說明最近有人讀過它。這不僅僅是裝飾門面的那種書,而是直接從裝訂商那裡得來的。白恩研究了其他的標題,驚訝地發現其中只有一半是醫學或鍊金術性質的。剩下的部分涉及到各種各樣的主題,從自然史到天體運動。看來這位醫生確實是個博覽羣書的人。
“你是個學者,白恩先生?”
白恩轉身發現德雷克斯勒已經從諮詢室裡出來了。他又矮又瘦,一張窄窄的、友好的臉,鬍子修剪得短短的。與其說他是個醫生,不如說他是個成功的商人。他的長袍和法爾海姆的一樣華麗,到處都沒有血跡。白恩甚至看不見傳統的水蛭壺。
“我讀過一點書,”他點頭承認道。
“那很好。一個人只要有機會,就應該不斷提高自己的思想。”
“埃莉莎怎麼樣?”白恩不想跟他談這個話題,直接問道。
德雷克斯勒摘下他的眼鏡,對着它們吹了口氣,然後在他長袍的邊緣擦了擦。他微笑着安慰道。“她很好。她只是得了普通感冒。就這些。”
白恩明白爲什麼富人願意爲這個人的服務付錢。他那溫和的聲音和平靜而堅定的微笑給人一種巨大的安慰。“那個,那不是瘟疫吧?”
“不。不是瘟疫。沒有淋巴結的腫脹。沒有病變。皮膚無化膿性潰瘍。沒有任何大瘟疫的常見症狀。我敢肯定這一點。”
埃莉莎從諮詢室裡走了出來。她對白恩笑了笑。他強迫自己回以微笑。“我知道你昨天接觸到了一個瘟疫攜帶者,白恩先生。”醫生突然非常嚴肅地說道。
“是的。”
“那最好讓我看看你。讓我看看你的胳膊。”
接下來的幾分鐘裡,醫生進行了各種各樣的神秘儀式,這是白恩在其他醫生身上從未見過的。他摸了摸手腕,數了數,同時又留意牆上的天文鐘。他用力地拍着白恩的胸口。他用放大鏡觀察白恩的眼睛。
白恩能明白對方在測量心跳,聽取肺部聲音,還有觀察瞳孔狀況。但是這位醫生的解剖刀、軟膏和水蛭呢?這個人不會被當成江湖騙子嗎?雖然白恩知道外面那些醫生被稱爲江湖騙子才更合適些。
但這也不是白恩所期望的。他當然與白恩所遇到的任何醫生或理髮師都大不相同。首先,他的長袍並不骯髒,上面也沒有乾涸的血液。還有這名男子被曬黑了,對於一個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室內的人來說,這很不尋常。因此白恩則提到了這件事,而德雷克斯勒嚴厲地看着他。
“我在艾爾厄拜呆過一段時間,”德雷克斯勒說。“我在卡薩巴爾的一所偉大的學校學習醫學。”
白恩看着牆。那裡沒有任何艾爾厄拜大學的文憑。德雷克斯勒顯然明白他的思路,因爲他笑了。“他們在卡薩巴爾不頒發學位!當你離開的時候,你要麼是一個治療師,要麼不是。如果你不是,沒有一張紙能讓你變成另外一個人。”
“說得好。但你在那裡學到了什麼東西,是在馬爾努斯帝國學不到的?”
白恩並非和所有馬爾努斯帝國的公民一樣,認爲馬爾努斯帝國是這個世界上最先進、最文明的人類國家。但在他所見過的所有城市和國度之中,馬爾努斯帝國確實有其獨到之處。而且關鍵是他想不出艾爾厄拜人有什麼東西要教給這位醫生。當然如果是精靈或者矮人的話來說很正常,但不是艾爾厄拜人。
“許多事情,我的朋友。包括我們並不壟斷智慧,而我們的醫生傳授的很多知識都是錯誤的,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
“比如?”
“嗯。我不會讓我的病人放血。這樣弊大於利。”
白恩頓時鬆了口氣,也大吃一驚。他鬆了一口氣,因爲和他之前看到的一樣,這位醫生確實足夠優秀。而吃驚則是,因爲這位醫生敢這麼說顯然並不擔心被當成江湖騙子!在這裡,幾乎每個人和那些所謂的‘醫生’都知道,放血是至關重要的,以釋放血液中的腐臭體液,加快病人的恢復。
然而,法爾海姆聲稱這個人是海德堡最好的醫生,他治癒的病人比所有其他外科醫生和理髮師加起來還要多。此外,德雷克斯勒看起來確實是一個非常文明和受過教育的人。白恩現在能肯定這一點。
“你認爲我得了瘟疫嗎?”白恩一邊思考,一邊在手中把玩那枚徽章,接着突然問道,他在等待德雷克斯勒的回答時,心中充滿了擔憂和期待,這讓他很吃驚。
“不,白恩先生,我認爲沒有。我想你是有點感冒,僅此而已。我認爲這個城市中大多數認爲自己患了瘟疫的人可能也有同樣的想法,我認爲這種想法造成的恐慌將比瘟疫本身更有害。”
“那麼,你認爲瘟疫不是真的嗎?”白恩非常認同這位醫生的觀點。
“哦,我當然相信這是真的。我想隨着夏天的到來,越來越多的人從鄉下來到這裡,很多人會因此而死。但我知道你沒有患病,那些來找我的有錢人也沒有。如果你真的被傳染了,你就已經死了或者快死了。”
“這樣就容易診斷了,”白恩冷冷地說。德雷克斯勒又笑了起來。
“我會把我給你兄弟和他家人的香丸給你和埃莉莎小姐。這裡面的草藥可以防止瘟疫的傳染,我還對它們施了一些咒語。”
“那麼,你既是醫生又是魔法師了?”白恩笑着說道,不然對方看出自己已經知道他是名施法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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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治療師,白恩先生,我會盡一切可能幫助我的病人。我涉獵過一種保護性的魔法。你知道,雖然我不能完全保證它們的有效性,但如果你接觸到瘟疫,它們應該會有所幫助。”
“我爲此感謝你。”白恩說道,他不確定對方的話是自謙還是真的無法確定法術效果。但安塔拉特姆對於這道法術的效果卻是肯定的,如果他認爲有效,那麼一定就有效。
“別謝我,白恩先生。謝謝你的兄弟,畢竟是他在支付我的賬單。”
就在白恩起身要走的時候,他注意到德雷克斯勒正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的手。他的臉色變得蒼白,眼睛也變得冷酷了。
“有什麼事嗎?”白恩問道。
“你手裡的徽章。你介意告訴我你從哪兒弄來的嗎?”
“當然不。它屬於一個…朋友,一個名叫加爾-開普勒的熔火之心騎士團的聖殿騎士。他死了,我把它拿走了,希望有一天能還給他。你問這個幹什麼?”
“你是加爾-開普勒的朋友?”
“我們一起在比爾巴利邊境那裡旅行。他死的時候是在進行一項任務。”
“我知道加爾-開普勒。我們是老朋友了。我們一起在馬爾努斯的神學院學習過。我很久沒有聽到他的消息了。”
“那麼,我很抱歉把這樣的壞消息告訴了你。”
“他死的時候…什麼樣?”
“他死得像個英雄。”
“這正是他想要的。我很抱歉給你添麻煩了,白恩先生。”
“不,我很抱歉帶來這麼壞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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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起來是個很不錯的人,”埃莉莎說。“如此睿智。非常令人安心。”
“你說什麼?”
白恩擡頭看着她。德雷克斯勒碰巧認識死去的聖堂武士,這使他感到不安,他隱隱感到內疚,因爲他沒有付出更大的努力去歸還聖堂武士的劍,還熔了它。不過,那確實是一件很好的武器。
“我說,他非常讓人安心。”
“非常”。白恩酸溜溜地看着她。她一路唱着對於醫生的讚歌直到回到那間瞎豬酒館,她的手從來沒有離開過銅球香爐太遠。白恩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嫉妒。他實際上同意那個女人的看法,但也承認由於某些原因,同意這點很困難。埃莉莎似乎感覺到了這一點。她擡頭看着他,揶揄地笑了。
“爲什麼白恩,你在嫉妒嗎?”
爲什麼女人似乎對這些事情有着如此不可思議的本能呢?他想知道——甚至在他喃喃否認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