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徹並沒有找到這間旅店的主人,那倆夫妻不知道去了那裡。牀鋪甚至還保持原樣。
不過戴徹帶來了食物,食物對艾徹曼恩的情緒有幫助,但只是微乎其微。他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非常餓了。他讓戴徹把食物分給士兵們,讓他們進餐。他看着一條條肉乾,一片片贏得像石頭一樣的黑麪包,甚至還有皺巴巴的水果。
他把肉乾遞送到火堆邊,火焰盤上了肉乾的邊緣,脂肪被燒烤的發出輕微的噼啪聲,誘人的脂肪被烤焦的香味飄了出來。
士兵們在旅店大廳中間紮營,不遠處就是掛着兩名守衛屍體的地方。四隻巨大的火把在大廳內點燃,他們找來一個不知道做什麼用的大鐵板,在上面架上木柴,當做火堆點燃。
所有人都擠在火堆搖曳的光線下,臉都繃得緊緊的。有些人盯着窗戶外的夜空,怒視着黑暗,好像他們能面對它。另一些人把臉轉開,也許是想忘記他們剛纔經歷的一切。
雷恩站了很長時間,他那光禿禿的腦袋頂着火光,挑釁地盯着火堆,目光咄咄逼人,就像在等待他的對手出場一樣。他似乎從未有過恐懼這種感覺。
甘德納也同樣冷淡,火一點燃,他就把時間花在清理弩機上,擦去他搬動屍體時留下的血塊。在他清理完後,便一直靜靜地坐着,頭微微偏向一邊,傾聽着。
艾徹曼恩看着他們,什麼也沒說。他很難向自己承認,但兩名士兵的死影響了他。他一生中見過上百具屍體,其中一些在懺悔桌上被切開,但這兩人的失蹤和歸來卻讓他感到不安。
他還能看見他們那雙空洞的眼眶,又黑又空。當他閉上自己的眼睛,他們在血腥的黑暗中回望着他。
“你在聽什麼?”他壓低聲音隊甘德納問道。
“樹林的聲音,任何不自然的聲音,任何不應該出現的聲音。”
艾徹曼恩自己嘗試去聽。風還沒有停,樹葉還在互相攀緣。那聲音是無窮無盡的,就像海浪拍打着海岸發出的輕柔的撞擊聲。過了一會兒,它開始折磨他的神經。
“你能聽到什麼嗎?”他問道。
甘德納搖了搖頭。
“還沒有。”他說道。“但這將是一個漫長的夜晚。”
當艾徹曼恩覺得自己聽到了什麼聲音,站起身望向四周試圖辨別聲音傳來的方向。一團蜘蛛狀的四肢從窗戶鑽了進來。雷恩被聲音吸引,朝着這個突然出現的怪物揮舞戰錘,卻沒打中。這個怪物衝向艾徹曼恩,在石頭地板上抓來抓去,眼睛瞪得大大的,灰白色的肉緊緊地貼在頭骨上,手指向着艾徹曼恩伸展着。
艾徹曼恩把劍舉在怪物和自己之間。它開始張開嘴,露出腐爛的牙齦和黃色的牙齒。從它嘴裡發出了一聲可怕的聲音,就像一聲貓叫,劃破了曾經是人類的聲帶。然後它就死了。
它的背部被砸在石頭地面上,它的腳四處亂擺。雷恩抓住它的脖子,把它從地上拖了起來。他一隻手把他的戰錘拉到適當的位置,另一隻手把這個怪物舉起來,不顧它的腿踢來踢去和手指撓來撓去。
它掛在空中,甩着身體。這個骨瘦嶙峋的身影繼續掙扎着,像動物一樣又喊又叫。
“你是什麼?”雷恩並沒有鬆手,他盯着這個奇怪的東西問道。
它的眼睛仍然睜的大大的,它們球狀的表面佈滿了血絲,好像忘記了怎麼把它們合上。
“你是什麼?”雷恩的聲音失去了一些鋒芒,他看上去與其說是生氣,不如說是好奇。
它嗎?還是他?這是一個男人,或者曾經是一個男人。他的衣服被四成碎片,露出了一排緊繃的肋骨。他雙頰凹陷,他的皮膚髮黃,全身都是長長的劃痕,那些傷口還沒有癒合,痂上佈滿了濃斑和血跡。渾身發臭。
“他死了,這是個亡靈。”艾徹曼恩盯着雷恩手中的怪物說道,隨後用長劍砍斷了它的腦袋,脖子上的傷口甚至沒有血滲出。
“亡靈?死者?”雷恩自言自語道。
“我們有麻煩了。所有人!做好戰鬥準備。”艾徹曼恩高聲喊道。
死者一瘸一拐地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們拖着殘缺不全的四肢,咧着嘴笑着。有些人還穿着破衣服。另一些則只有皮膚和骨頭,四肢關節上纏着賤人的筋繩。他們來的時候,有些人一邊低聲說話,一邊一遍又一遍地自言自語。其他人則沉默不語,像半透明的陰影一樣從黑暗中走出來。
恐怖降臨在他們身上。它一波浪的形式從地下爬出,在他們面前涌現。抓住艾徹曼恩的心臟,把它緊緊地捏合上。一股壓倒一切的衝動在他心中升起。也許死亡並沒有那麼糟糕。如果一切很快結束,也許他就能忘記恐懼。
“我來守着門,”雷恩說。他還是像以前一樣安之若素。“留在我後面。注意窗戶。”
艾徹曼恩轉頭腦袋。酒館大廳有八扇窗戶,每邊有四扇。其中三個仍然有木質窗戶留在上面,其餘的則對大自然敞開懷抱。窗戶掛在牆上比他能輕易達到的高度還要高。但他知道這並不能阻止它們。
接着他聽到了雷恩的口哨聲,以及骨頭收到撞擊時發出的嘎吱嘎吱的響聲。雷恩剛開始工作,揮動着他的錘子,平穩而熟練地敲擊着。他輕快地移動着,後退幾步,等它們衝上來,然後向前衝去,把它們解決掉。
旅店外有很多怪物在等待着,整排整列的怪物,一瘸一拐地走到射程內,一直咧着嘴笑,尋找他防守上的漏洞。他把錘子重重地砸向他們,拿着那把黑色的武器,就像它沒有重量一樣,迅速地把它扳回來,調整它的路線,以便在下次揮擊前把它拉回原位,造成最佳的傷害。
艾徹曼恩聽到一扇窗戶上傳來了刮擦聲,便轉過身去面對它。一隻細長的手指伸過窗臺,向裡面探着,試圖抓住什麼東西。另一隻跟着它,然後是下一隻,直到一隻骨瘦嶙峋的手抓住了石頭。
亡靈按照自己的節奏爬行,穩步前進,既沒有加速也沒有減速。當他們遇到石頭時,它們開始攀爬。骨瘦如柴的雙手向上伸展,像爪子一樣抓着磚石,拖着骨瘦如柴的身體。
甘德納介入,專業的用長戟從另一側切開了攀登者的手腕。襲擊者掉落會地面,留下兩隻被肢解的雙手抓住窗戶的邊緣。
亡靈們從更多的窗戶出現,旅店兩邊的牆上,士兵們都忙着在抓在窗戶上的手上切割,將不死生物擊回地面。